清晨的耶路撒冷,有种圣洁的宁静。
万里晴空高远辽阔不说,此时更是透着瓦蓝的亮堂,城外的公路笔直悠长,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老白手里拿着相机,内心有点儿着急。
就在昨晚凌晨三点多的时候,一支以色列军队进入加沙地带展开军事行动,结果巴勒斯坦武装组织奋起反抗,不仅打死两名以色列军人更是重伤一名以色列军官。
以色列军方飞机在掩护其地面军队安全撤退的时候,向地面投掷炸弹。
如今巴勒斯坦方面的伤亡虽然还不清楚,但是双方的冲突彻底升级。
老白一大清早接到消息,立马通知自己的同事,他们是新华社驻以色列的记者,如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本来昨夜就该出动的。
他正想着的时候,从远处一辆黑色越野车驾了过来。
越野车外表看起来挺破旧的,说是二手车,估计也不知是几手了。可是有这么一辆小破车,平时去采访不知道多方便。
老白终于等到人,开心地踮起脚尖招手。
但越野车临到跟前的时候,不仅车速不降,竟是直直地开了过来。老白心底虽然知道对方肯定不会撞到自己,还是吓得往后跳了一下。
随着一声极刺耳又悠长的刹车声。
车子在他面前猛地停住。
再往后一看,两道长长的黑色车胎印就那么明晃晃地压在浅灰色公路上。
车窗是开着的。
老白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驾驶座上的姑娘。
她穿着一身卡其布料的格子衬衫,黑色长发被随意地扎在脑后,再仔细一看别在头发上的是一支黑色钢笔,露出在外面的脖颈线修长优美,还是那种过分亮眼的白皙。
待她微微转头,带着的巨大墨镜快把她巴掌大的小脸遮住大半。
她轻甩了下头示意道“上车。”
老白赶紧跑到驾驶座的位置上,颠颠地拉开车门上车,他转头望着驾驶座上的人说“小宋明天才能回来,今天只有咱们两个了。”
倪景兮转头望着他,嘴角轻撩“怕了”
老白这人其实年纪不算大,三十出头,不过太胆小怕事儿,身上完全没有年轻人那股子冲劲儿。不过倪景兮挺能理解的,老白已经结婚了,虽然还没孩子但是据说这次要是能回去的话,就会要孩子。
他跟自己不一样,身后有顾忌,小心谨慎错不了。
倪景兮见他系好安全带,笑了下,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如同离弦的箭,那样直挺挺地飞驰出去。
“景兮,咱们不用那么着急。”老白实在受不住,抓住旁边顶上的把手,可是整个人还是瑟瑟发抖。
倪景兮没来之前,社里驻扎以色列的记者都是男人,当时一听是个姑娘要来,虽然大家也觉得有点儿不方便。可是老白挺高兴的,毕竟姑娘胆子小,为人谨慎不会什么都不顾地往前冲。
结果人来了,大家一看,不仅是个姑娘,而且还是个漂亮到扎眼的姑娘。
当时别说他们报社里的小伙子激动了,就连其他单位里驻扎在以色列的记者没多久都知道了,新华社来了个新人不仅是年轻姑娘而且是特别漂亮那种。
大家都是远离祖国和亲人来到这个陌生国度,平时没有报道战事的时候,生活里难免没什么乐趣,也会聚在一块儿包包饺子聚聚餐。
结果倪景兮来了之后,大家特别积极地要求聚餐。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有同行认出她。
同行小声问老白,他们领导从哪儿给他们请的这么一尊大佛回来。
老白在以色列驻扎了一年多,对国内新闻没那么了解,还好奇地说怎么了
直到那位同行把恒亚集团的声明找出来,老白这才知道原来倪景兮居然结婚,而且丈夫还是那么有名的人。
恒亚集团在整个中东都是极有名的,因为他们的员工是出了名的搏命,很多地方的通讯基站都靠他们维护。
就连在以色列这样的陌生国度,有时候街头都能看到恒亚集团的广告。
这么一个世界级商业巨头的太子妃居然跑来当战地记者,不仅跟他们一样每天吃着沙土到处跑,还要上第一线时常面临着枪林弹雨。
那时候组里的人虽然都没说,大家都以为她就是来镀镀金,毕竟战地记者的名头听着确实好听,可是这里头辛酸苦辣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真的知道。
刚开始知道的时候,大家也不敢真的把倪景兮往前线带,生怕真的出事,这可谁都负责不了。
于是给她分派的任务都是报道难民营,或者是节日里报道联合国维和军营里的活动节目。
只是几次下来,倪景兮自己不愿意,她要求上第一线。
以色列自建国以来,国境周边战火从未停止,前后五次的中东战争,一次又一次的流血早已经将仇恨的种子埋在了中东这一代又一代人民的心目中。
和平太过艰难,战争随处可见。
如今以色列不仅跟巴勒斯坦持续地对抗,还有跟叙利亚的戈兰高地之争,无数次的战争冲突也让一代又一代的记者奔赴这个深陷战争漩涡中的国度。
组里的人拗不过倪景兮,让她跟着采访了一次约旦河岸发生的冲突,可是没想到那一次她竟是深入战场,更是拍摄到了以军跟巴方民众对抗的第一手画面。
自此之后,但凡有冲突出现,倪景兮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
拼命的程度叫他们几个大男人都汗颜。
况且她还不怕苦不怕累,有一次他们去拍摄以色列边境发生的巴勒斯坦群众的示威,那一次他们带的干粮和水在混乱中都被抢走,可是倪景兮硬生生不吃不喝地熬过了八个小时,拍摄到全部画面,并且第一时间写了新闻稿发回国内。
老白如今都挺怕跟她一块,本来他以为来了个姑娘会小心谨慎些,结果这姑娘比他们所有男人还都不怕死。
此时倪景兮听到老白的话没有转头,黑色镜片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我很着急。”
冲突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如今双方要是停火的话那么冲突或许会就此暂缓,但是如果一旦双方都不退让,那么冲突会升级。
不管如何,他们都应该尽快赶到加沙附近。
“哎,你说这一天天的,老百姓这才过上几天安静日子,”老白叹了一口气,可也没办法,中东问题太过复杂,复杂叫人有种地球不爆炸这个地方就不会和平的感觉。
倪景兮笑了下,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老白这么悲天悯人的模样。
虽然之前倪景兮曾经来过以色列,可是以色列给她的印象是浪漫而又多情。她站在海法那个霍慎言曾经住过的豪华酒店里看到了一片湛蓝又美丽的大海,她走在耶路撒冷的石板路上,一转身看见巷口正绽放着的灿烂如云三角梅。
哪怕也遇到过爆炸袭击,可是她遇到她爱的人,并且在战火之下决定跟对方携手走过一生。
她以为这就是以色列。
直到这一次重返以色列,她才发现她过往曾经看到的一切都只是浮在表面的,约旦河岸的对峙,加沙地带时常发生的炮火,还有戈兰高地的争夺。
只要每一次有冲突,必然就有流血。
在他们的镜头里,那只是冲突之后死去的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在另外的地方则是别人的儿子、丈夫甚至是父亲。
倪景兮淡然一笑“正是因为有这些战争,所以才需要我们把这一切都传递给全世界的人。”
曾经她也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凄惨的人,她不过才二十五岁,就已经经历母亲早逝父亲失踪,身边更是再无至今陪伴。就连她最爱的人,也被她亲手放弃。她的爱情和亲情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
所以她无所顾忌的来到以色列,是继续寻找爸爸也好,是做一个合格的记者也好,她都来了。
可是来到这里,她去过约旦扎塔里难民营见过那里的人是如何在生存线上挣扎着,战争带给他们的巨大创伤,使得他们的生活颠沛流离,家园不再,抬头望过去都是黄沙尘土,还有头顶那虐的骄阳。
相较于那些在教科书上、电视机里看到的苦难,这次才是真的人间地狱。
倪景兮的迷茫和痛苦在这样的巨大的苦难之下,显得那样的云淡风轻。最起码她还没经历那样的饥饿和折磨。
“所以到了这里,我们才会懂得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倪景兮以为老白又是在担心危险的事情,随口安慰道。
可是她刚说完,老白猛地转头望着她,“珍珍惜自己的生命”
他因为太过惊吓的缘故,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打结了,这姑娘居然说到了这里她懂得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
老白想到多少次,她明明不用上前却还是拿着相机第一个冲上去,他都觉得倪景兮肯定是在跟自己说笑。
她这是黑色幽默对吧。
倪景兮此时车速微微慢了下来,转头朝老白看了一眼“怎么,我说的不对”
对对对,实在是太对了。
老白点头。
可是下一秒他抱着自己的相机欲哭无泪,说道“那我们能用实际行动珍惜自己的生命吗”
他知道新闻确实是抢到第一手,前线战争的照片也特别特别的珍贵。
但是他们真的可以考虑珍惜自己的生命。
倪景兮点头,下巴又抬了抬示意道“所以我把防弹衣和头盔都带来了,待会下车之后记得拿上。”
老白猛地往后转头,果然后座上摆着两件防弹衣和头盔。
他张了张嘴,彻底说不出话了。
倪景兮开车一向又快又稳,当他们车子开到以色列距离加沙一个不足一公里的基布兹,也就是极小极小的农村。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军车还有记者。
倪景兮看到了平时比较熟悉的几家新闻社的记者,他们都是常驻在耶路撒冷,平时报道的时候也会遇到。
她刚车里下来,旁边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冲着她挥手“嗨,倪。”
这是英国路透社记者凯文在跟他打招呼,虽然凯文在路透社工作,但他是个美国人。之前在联合国举办的一次戈兰高地维和部队开放活动里,他跟倪景兮遇到,一直对倪景兮心存好感。
“这里可太危险了。”凯文笑着说道。
他个子很高超过一米八,一头金发在阳光下肆意耀眼,有着那种特有的阳光开朗。
倪景兮点头,同样用英文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凯文耸肩无奈道“目前以色列方面已经准备增兵加沙,刚才总理召开了安全内阁会议决定采取必要的军事手段来保护以色列。真是希望上帝保佑。”
倪景兮抬头望着远方,加沙地带已经被以色列封锁了近十年。如今美国宣布要将大使馆搬到耶路撒冷,这就是进一步地支持以色列占领耶路撒冷。
加沙地带已经连续爆发了数次抗议,可是这些抗议都在被无情镇压。
果然应了那句,落后就要挨打的话。
直到以色列的军方人员出现,他们记者立即上前,希望能够跟随军方装甲车进入以色列的驻守地带。
很快军方那边给了意见,同意记者跟随。
倪景兮他们立即上前,谁知为首的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竟是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讪笑道“女人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在场记者并不少,可是女记者唯有倪景兮一个人。
中东这样的国家对于女人的歧视,不用过分描述,即便是以色列这样的国家也会有这样的偏见。
倪景兮神色冷漠地望着对方一字一顿道“你的母亲也是女人。”
登时周围国际记者里响起一阵哄然大笑声,这些记者大部分都来自西方国家,在女权当道的今天可不敢歧视任何一个女人。
况且敢在这里出现的女性,都是值得尊敬和称赞。
她不该被这样羞辱。
因此倪景兮当场反击回去时,周围人甚至有人给她吹口哨喝彩。
至于那个以色列军官则是面色沉了下来,同样眼眸冰冷地望着倪景兮,可是倪景兮丝毫不害怕,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最终她还是跟老白一起上了军方的装甲车,等到了驻地的时候,对面巴勒斯坦人的示威声已经远远地传了过来。
还夹杂着巴勒斯坦人的歌声,他们在高唱着国歌。
下车之后,所有记者被叮嘱不能站在掩体之上,毕竟这里离防护栏只有不到一百米。在百米之外的开阔地面上,那些生活在加沙的巴勒斯坦人不时跑上前,想要扯开那道封锁着他们十几年的防护栏。
可是不管何时,他们都能未能踏出一步。
老白蹲在倪景兮的身边,他是摄影记者,镜头时刻对准着对面的人们。而倪景兮则是记录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她甚至还拿出了录音笔。
突然,前面响起了砰砰砰地声音,随着一声卧倒,周围的一行记者全部都趴下。
而不远处本来还聚集着巴勒斯坦人此刻正四散着跑开,这是以色列军人开枪用橡皮子弹驱散这些想要穿过防护栏的人。
随后催泪瓦斯在空中抛开,四散的催泪物质不仅让那些本来拿着国旗的孩童拼命大喊,甚至还有一些跟随着风往这边飘了过来。
倪景兮虽然戴着墨镜,可是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老白死死地抱着自己相机,嘴里哇哇大叫道“我的眼睛,眼睛。”
倪景兮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矿泉水塞进他手里“你清理一下。”
老白稍微清洗了下眼睛,等他转头将水递给倪景兮的时候,她摇摇头“我不用。”
这里水资源挺稀缺的,倪景兮来了一年,早已经养成不轻易浪费水的习惯。
登时老白心底有些难受,人家一个姑娘都这么刚强,他一个大男人居然碰到这么点儿事儿就哇哇大叫。
挺丢人的。
好在以色列方面虽然在增派人手,但是双方并没有进一步的冲突发生。
到了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倪景兮和老白决定返回耶路撒冷,这里可没有什么网络,哪怕是要发报道也必须先回去。
此时天际依旧清朗,阳光明媚,下午四点的阳光依旧那样充沛。倪景兮在上车之前,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防护栏。
那么一道防护栏,将数百万人围困了十数年。
虽然他们也跟自己一样同样享受着这阳光,但是却只能在这一座城内挣扎。
即便这一年来,她见了这么多,看了这么多,可是内心仍然有种说不出的悲痛。
或许正是亲眼见到这么多苦难,倪景兮反而能坦然接受那些发生她自己身上的事情。甚至她偶尔想起爸爸时,也在想或许即便那天老孙送他回去,最后说不定也只会落得两个人一起失踪吧。
在这样的地方,人命太轻。
回去的路上倪景兮继续开车,只是没想到半路的时候,车子突然抛锚了。她和老白两人下车之后看了半天,还是束手无策。
此时公路上并没有什么车子。
老白望着倪景兮小心地问道“要不咱们打电话叫个拖车的”
“你有电话”倪景兮反问。
老白被她问得愣住了。
倪景兮说道“我来拦车吧。”
一旁的老白挺着急说“这里没什么人烟,会不会太危险。我看路透社的记者好像比咱们晚,要不我打电话问问他们。”
倪景兮不想麻烦他们,但是也没办法。
于是老白去打电话,而她站在路边,只是当她回头望着车子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一幕似乎很似成相识。
倪景兮站在空旷的公路上,突然笑了起来。
霍慎言。
她已经多久都不敢想这个名字,拒绝国内的一切新闻,害怕看见关于他的消息。可是转首间,总有场景能叫她想起来他。
老白举着手机说“哎,没人接电话。”
就在这时,突然轰鸣声从远处传来,随后越来越近。
老白欢喜地喊道“有车。”
但是倪景兮还是警惕地说“小心点儿。”
随后她弯腰将车背里藏着的东西拿了出来,老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枪上膛,重新放在坐垫下面。
那辆车应该是看到他们停在路边,竟是直接停了下来,笑嘻嘻地探头问“需要帮助吗”
倪景兮还没回答,旁边副驾驶上的人已经推门下车,直到对方走过来眼睛往倪景兮身上扫过来,那种流连的眼神并不是简单的打量,而是贪婪的欲望。
这两人是明显的阿拉伯人长相。
直到另外一个人下车,随后两人在车子周围像模像样地绕了一圈,终于为首的那个人从车里拿出一把匕首,笑嘻嘻地说“我们只是路过而已。”
人渣真是什么国度都有,也是什么人种都有。
老白当即喊道“如果你们只是想要钱,我们可以给钱。”
倪景兮没说话,而是淡定地望着对方,还好他们只是匕首而已。估计这两个人只是看见他们车子在路边听着,又见四下无人,临时起意。
他们如果只是要钱还好
只怕对方可不仅仅是要钱,对方贪恋的眼神再一次落在倪景兮身上。
倪景兮眼底露出嫌恶。
“如果你们想要钱,我可以把所有的钱给你们。”倪景兮淡声说。
可是拿着匕首的男人却是欺身上前,轻笑道“我还没见过中国女人。”
他作势闻了一下倪景兮身上的味道。
此时老白彻底明白对方的目的,再也忍不了,用中文说“景兮,我拖住他们,你抢了他们的车赶紧跑。”
老白虽然怕死,可是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倪景兮被人侮辱。
这种时候他就算再软弱,也得像个男人那样站着。
倪景兮立即喊道“不要。”
这两个阿拉伯男人眼睛不停地在他们身上看,虽然他们听不懂中文,却能明白这两人肯定是在商量着怎么逃跑。
直到倪景兮说“一个一个来。”
男人没想到她居然没像寻常女人那样大喊大叫,反而还这么配合,竟是笑得格外开心,随手打开车门,将她往车上拉。
可是他刚动,倪景兮比他动的更快,她直接飞快地将车垫下面的枪拿了出来,对准男人的腿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地一声响声,一旁本来正拿着老白钱包低头数钱的男人,茫然地抬起头。
随后他就看见自己的同伴大腿上一直流血,整个人躺在地上拼命地哀嚎,他手里的钱包扑通掉在地上,竟是一下跪了下来。
倪景兮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声音冰冷地说“我说过,一个一个来。”
砰,又是一声枪响。
男人竟是处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倪景兮确实开了第二枪,不过她是对着天空放了一枪,显然对方被吓尿了。
没一会儿竟是有军车开了过来,显然这边的枪声惊动了后面撤回的军车。当对方军官上前的时候,倪景兮微挑了挑眉,竟是那个说女人不应该出现在前线的男人。
他望着倪景兮还有地上躺着的两个人,显然已经差不多明白了怎么回事。
“抱歉,这两个人我们会处理的。”虽然这并不是他们军方的职责,不过倪景兮他们是记者,这又是发生在以色列境内的事情。
倪景兮点头“谢谢。”
好在很快有人帮忙把他们的车子也修好,倪景兮再次说了一声谢谢,带着老白离开。
直到车子离开之后,老白还是惊魂未定,一直在副驾驶念叨“太危险了,刚才太危险了。”
“危险吗”反而是当事人格外淡然。
倪景兮从前面的挡风玻璃上望着这条格外笔直地公路,上一次是霍慎言站在车后拿着枪保护她。
这一次,是她自己保护自己。
慎言,你看我现在已经能自己保护自己了。
她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可是为什么,她突然好想他。
晚上的时候,倪景兮实在睡不着,没想到正好有另外一个报社的记者给她打电话叫她一起喝酒。
于是她痛快同意。
只是她这么痛快,反而叫对方有点儿懵。
因为平时喝酒,倪景兮并不是每次都来,除非是什么节日聚会。
酒吧是个他们记者常去的地方,算是个小型情报交流地点,不少国际记者都会在这里喝酒,因此时间长了,这成了耶路撒冷里一个战地记者聚集地。
倪景兮进门的时候,居然看见不少不少熟人。
凯文也在立即冲着她挥手说“倪,我听说了你今天回来遇到了危险。”
一旁央视的一个记者立即关心地问道“没事吧”
刚才他们都听凯文说了,大家本来都不知道这件事,还替倪景兮担心没想到她状态竟是还好。
倪景兮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的”
凯文笑着说“西蒙告诉我的。”
此时她才知道那个军官就是叫西蒙,他跟凯文有点儿交情,他知道凯文跟倪景兮很熟,因此想通过凯文告诉倪景兮,那两个人已经被送到了警局。
倪景兮要了一杯酒淡淡点头“替我跟他说一声谢谢。”
“或许你可以自己跟他说。”凯文嬉笑,他朝旁边看了一眼。
没想到那个叫西蒙的军官真的出现在酒馆,他站在吧台旁边要了两杯酒,缓缓走了过来,放在倪景兮面前。
“我叫西蒙。”他自我介绍道。
倪景兮点头“我是倪景兮。”
但是她的名字对外国人来说晦涩难懂,因此很多都是直接叫她倪。
没想到这个西蒙居然很直接,笑着说“或许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我为今天的话抱歉。”xǐυmь.℃òm
倪景兮知道他说的是哪句。
此时凯文朝着他们两个人看了又看,突然说“西蒙,我跟倪认识在先,所以你可不能抢走她。”
倪景兮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还为这种事争论上了。
于是她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说道“我已经结婚了。”
登时桌子上一片安静,西蒙和凯文两人都看着她,至于在座的国内记者可不奇怪,他们笑着对视了一眼,有点儿同情这两位国际友人。
凯文“你已经有丈夫”
倪景兮“是的。”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倪景兮的手掌,她并未戴着婚戒,他失声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倪景兮不耐烦他的好奇心,直截了当地说“他英俊、高大、富有,是个完美的男人。”
她就是想赶紧把这两人打发了。
凯文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可是西蒙显然还没有,他将他之前买的那杯酒递给倪景兮,有种声音坚定地说“我不相信你有丈夫。”
可是下一秒,突然他身后的气氛有点凝滞。
因为一个高大的中国男人缓缓地走了过来,在他们身后停了下来,而在不远处,有几个保镖模样的人正安静又警惕地看着周围。
倪景兮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准备再说话时,她面前的那杯酒竟是被旁边伸出来的一只手拿了起来。
那只修长又白皙的手掌,削瘦手背的骨节被微微撑起,捏着杯璧的手指长度更是惊人,光是看着这么一只手都叫人有种沉醉的感觉。
待她的视线跟着那只手一点点地往上,再往上。
直到她看见他的脸,那张英俊深邃的脸。
彻底愣住。
男人端起桌子上的酒杯,仰头便是一饮而尽,他抬头时露出的脖颈处的喉结,那个被称为男人最性感骨头的地方,轻轻地滑动了下。
一杯酒被他喝完。
西蒙抬头不悦道“先生,你是谁”
霍慎言垂眼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声音带着一点儿刚喝完酒的低哑“我就是她那个又英俊又高大又有钱的丈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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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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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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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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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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