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坐的不是别人，正是文令月与文嘉辰。
令月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见刘怀璋最后一面。
自从刘怀璋疯疯癫癫重新回到大众视线之内后，民众对刘怀璋的印象可谓急转直下。为了保证刘怀璋的生命安全，不得不将他紧急转移到戴安娜分院，由专人看护，只等法院判决下达，再根据他的健康状况决定下一步计划。
但大多数人对此并不抱有乐观态度，因为南嘉里的法律有两个默认的特点：犯不责众，法不责老。一般罪犯年龄超过八十岁，重病者超过七十五岁，即便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法院也会酌情减刑。这一点近几年已经引起越来越多人的反感，可是按照目前的趋势，这一默认规则暂时不会改变。
而刘怀璋，恰恰属于年老体弱的范畴，再加上他的卓越贡献与事发前惨遭绑架如今神志不清的状态，最终法庭很可能只会给一个二十年有期徒刑加保外就医的惩处，而这个结果，是不足以平民愤的。
不过比起百江、器索等国直接废除死刑，南嘉里坚决不肯废除死刑这件事，还是被民众所拥戴。
死刑，这是能给予一个丧尽天良的犯人最高的处罚，是对他漠视生命的惩罚，也是对世人的警醒。尤其是被害人的家属，也是一种心灵上的慰藉。文立德发展圣女教就是基于这一点：他抓住了普通百姓想要杀之而后快的敏感点。而这，恰恰是死神和审核组都做不到的。
因此，一旦刘怀璋真得死于圣女教之手，那无疑是圣女教发展早期最关键的胜利，也是对审核组和政府的沉痛打击，至于死神系统——这个不为人类所知的组织，成也好败也好，都无关紧要，比起好评如潮或恶语相加，最可怕的还是寂静无声。
可令月偏要做这第一声枪响：以死神系统的名义，制裁刘怀璋。
但死神们的算盘审核组不会不知道，圣女教也不会猜不到。
车子刚刚停下，就有四五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围到车边，令月刚下车，就被这些人带往地下室，那里也是关押刘怀璋的地方。
刘怀璋虽然神志不清，但能够洗脑的天赋还在，因此被单独关在地下的特殊病房，全天候接受监控，每四小时更换人员，防止刘怀璋心怀不轨。但令月觉得过头了：刘怀璋早就已经丧失逃出这里的能力了。
透过监控屏幕令月看到刘怀璋坐在房间正中间的椅子上，拍着桌子正在激动得说着什么，不时还起身走向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地方，抬起右手不知道在比划什么。医护人员介绍，他在上课。
令月笑笑，提出想要与刘怀璋进一步接触。接待的医生毫不犹豫接通了一个电话。嘉辰拽了拽令月的衣袖：“姐，他们说要让靳平远来跟你谈。”
看样子是早有准备的。
不多时，靳平远就推门进来，看也不看令月一眼，直接走到旁边的沙发里坐下：“柠檬水。”
令月走过去，嘉辰跟在她身后：“靳平远，我姐就是过来看看。你这是什么意思？”
“文小姐应该更清楚自己是为什么来的。”靳平远端正坐着，一动不动，语调僵硬，“本来应该是於克己过来处理，可他说他已经见过你一次。但我想文小姐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们审核组的立场。积分政策刚刚推出，刘怀璋，就是我们的第一个案例。”
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靳平远没有给令月一点缓和的余地，嘉辰掐着腰就要上前理论，被令月拉住：“靳先生，我想你误会了。我来这里不是与你对抗，而是寻求合作。”
“合作？”
“积分政策的框架固然搭建了起来，你们可以申请政府奖励，可惩罚由谁来做？”
“政府的暴力机关足够了——”
“根本不够！”令月伸手将嘉辰推到身前，“像刘怀璋这样的人，根据以往的审判标准，最可能得到怎样的审判？”
“有期徒刑二十年加保外就医。”嘉辰给出了一系列的数据支持。
令月问靳平远：“如果是圣女教，他们会怎样做？”
“杀了刘怀璋——但刘怀璋被我们控制了。他们无法接近。”
“那只会让更多民众支持圣女教。”
“你想说什么？”靳平远问。
令月终于在他面前坐下，说：“你们无法动手的，交给我们。”
“条件呢？”
“公布拥有天赋者的存在——”“不行！”靳平远一口否决，“你知道这会引起多大问题？”
“有问题那就去解决！而且你要想清楚，文立德已经用宗教给自己的天赋找到了绝佳的理由，今后他用天赋做出任何事，都可以用圣女教掩盖过去。但是你们没有办法解释，一旦文立德抢先公布我们拥有天赋，到时候解释权就在他的手里，各种阴谋论你要怎么应对？现在的局势，已经容不得你继续隐瞒了。”
靳平远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建议？”
“老实承认。十几年前杨氏的一批药使得一部分人类拥有了天赋，这些人被发现之后组成了审核组，一直在秘密保护南嘉里的安全。”
“会有人信吗？”
“会。只要你有所行动。”
“什么行动。”
“与我们合作。”
“你们？”靳平远摘下眼镜，擦拭着，问，“你们是谁？”
“我们六个特死科死神。”
“死神？”不仅靳平远，嘉辰也大吃一惊：“姐？死神的事可以让大众知道吗？”
靳平远也摇头：“我不认为圣女教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我们审核组按照计划——”“不可能再维持现状了！”令月提高音量，靳平远终于醒悟过来。
是的，从圣女教的名字被大众知晓的那一刻开始，贺城市原本的平衡就已经彻底被打破，原先在民众所不知道的地方，那些暗涌如今即将漫上海平面，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文立德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从无到有拉拢民众，最终给了审核组一个措手不及，他已经让一部分贺城市民相信了圣女教的真实性。但是审核组不一样，虽然有政府的支持，虽然有官方宣布的积分政策，但是对民众而言太陌生太遥远，仿佛是不相干的东西。
而大众相信与否，对审核组的积分政策能否推行，至关重要。
“你们没有民众基础，审核组先天发育不足。”令月苦口婆心，“这与你们的发展策略分不开。於克己借助陈叔叔的力量，虽然能颁布五一法案，也能在全市安装摄像头，可你们拥有的都是上层领导的资源，对于底层最广大的群众来说，你们是陌生而不可信的。圣女教恰恰相反，他们从底层民众开始发展，同时里应外合取得杨氏赞助，得以站稳脚跟。你们想要与之对抗，缺乏的正是圣女教最大的优势，民意。”
靳平远点头，嘉辰也挨着令月坐下来补充：“我和姐姐的想法一样，刘怀璋非常重要。他的名声，他的罪行，都太有名。对他的审判非常非常重要。对圣女教来说只要他们能够制裁刘怀璋，就是胜利。但是我们压力更大。仅仅是制裁还不够，如果不能顺应民心，那么积分政策反而会被民意反噬。一个在大众眼中已经被判了死刑的人，经过积分政策的审判之后甚至还能保外就医，或许有法律依据，但没有民心依据。”
“如你所说，难道要按照民众的意愿制订法律？难道根据舆论的规则审判罪犯？”靳平远重新戴上眼镜问。
令月摇头：“审核组的靠山就是政府，政府要树立威信就需要暴力机关严格执行命令。可如果这个命令的执行对积分政策只有弊而无一利，又该怎么办？”
靳平远没有说话。
嘉辰忍不住道：“就靠我姐姐他们啊！”
靳平远露出微笑，他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
令月说道：“对刘怀璋的处理，你有两条路，一是交给司法机关，二是眼看着圣女教得手。选前者则圣女教势力壮大，选后者我们已经分析过，舆论不会认同，难以服众，最后还是圣女教渔翁得利。但你还有第三条路，就是交给我们来做。在外人眼中我们是与你无关的第三方，但你明白我们的利益一致。我今天在这里说的话，就代表了整个死神系统以及魔女的意愿。请你认真考虑清楚，走哪条路最合适。”
嘉辰道：“姐姐把话都说的这么清楚了，靳平远，你不会还要犹豫吧？”
靳平远板着脸，问：“那么，公布天赋者的事，也要同时进行？”
“是。这样才能合理解释为什么我们有能力做到这些事。”
“可是姐，死神这个概念对民众来说，是不是有点可怕？”
“死神系统何时公布，由惠子定夺。我们只是以天赋者的身份做事。”令月吸了下鼻子，感觉鼻尖凉凉的，恐怕是这里的冷气太足，有点冷。
靳平远伸手按住眉心，考虑了一会儿，然后靠着沙发问：“你们一共只有六个人？”
“有六个死神，但是会一起行动的不止六个。”
“我可以考虑。但，我需要知道你们的行动计划。尤其是这次制裁刘怀璋的计划。”
令月微微一笑，掏出一份计划书，很明显是有备而来。
靳平远翻阅着，眉头逐渐展开，令月明白，她说服了靳平远。
“还有一件事。”令月找到机会，在靳平远最放松的时候开口，“有一些人的处境，需要你们审核组重新规划。”
靳平远略一思考，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专案大队。”
“是。”
专案大队的成立，其实是审核组为了防止与杨氏和自身有关的案子被别人知晓，而在公安机关里安插的试验田与瞭望所。但是现在杨氏更换了掌门人，审核组也借着积分政策慢慢曝光，那么专案大队的存在就略显尴尬。并入刑侦组的话，专案大队的那些人或多或少了解一些审核组的事。维持现状的话专案大队调查的案子与刑侦组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对此，即便令月不提靳平远也有所考虑：“专案大队会真正成为专案大队。他们会针对圣女教开展调查。所有圣女教瞄准的目标我们或者抢先一步处理，或者保证目标人物的生命安全，直到积分系统给他公平的判决。同时，专案大队也会脱离公安局成为积分系统的组成部分——文令月，於克己之前再三表明过他的观点，无论何时，他都欢迎你加入我们审核组。”www.xiumb.com
令月微微一笑：“我加入或不加入，还有什么区别吗？”
靳平远冷静得考虑了一下，答：“还是有的。比如薪水，还有员工福利——”“总之，我还是专案大队的外聘成员。”令月甩甩头发，笑着说，“毕竟我还有别的任务。”
靳平远重新翻开计划书，推了下眼镜：“今晚九点——文小姐，您真是效率极高啊。”
令月起身，微微点了下头，离开了这间屋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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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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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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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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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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