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招娣的事让我和哥哥难得同仇敌忾一次。
为方便介绍背景,夏巽学长提出到我们家住一晚。
根据夏巽学长的说法,黄招娣的所谓朋友有三人,何玉,刘凌和王珊珊。
何玉是这个小团体的首领,家庭条件优越,大小姐脾气,另外两个则是她父亲属下的女儿。
刚听到这里,哥哥就感叹起来:“真复杂。高中女生都是怪物吗?”“这里还有一个高中女生啊!”我推了他一把,埋怨道。
夏巽摆摆手:“她们三个是少见的。戴熙颜这样的才是正常的高中女生。”
“不用替这家伙说好话,她的本性我再了解不过了!”“你说谁呢!小心晚饭自己解决哦!”话虽这样说,不过,我真的算是正常的高中生吗?
“继续说黄招娣的事。高一时王珊珊和黄招娣坐同桌。王珊珊很会与人打交道,黄招娣难得交到朋友,对王珊珊言听计从,后来逐渐加入三人组。写情书这件事也是她们唆使的。”
“哦,我终于想起来那个王珊珊了!”哥哥恍然大悟,“是不是那个死乞白赖要给你送晚饭,被你拒绝了还要认你做哥哥的?”
见夏巽学长不好意思得点头,我再次疑惑:那时候我和哥哥都还没有升入高中,他是怎么知道的?说起来,这两个人怎么认识的?完全就像是认识多年的发小,为什么我完全不知情?
高中男生也是怪物。
“总之,情书事件之后,她们三个经常用这件事刺激黄招娣,那之后黄招娣也不再和我接触,直到高二分班,我们都在一个班里。黄招娣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你是说,她开始成为施暴者,欺负别人?”
“是。至少高二以前黄招娣都是这样的,和何玉一伙欺负班里另一个男生。不过上学期开始她就不再和任何人接触,也经常旷课。”
“那段时间她们欺负的目标是谁呢?”我问。
“一个男生,不怎么注意个人卫生,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盯着窗外看。因为长时间不洗澡不换衣服,身上总有一股怪味,也没有朋友。举个例子,有一次换座位,刘凌坐在这个人前面,然后不知道和何玉说了什么,下午她们三个就带了一瓶花露水浇在这个人的桌椅板凳上。”
“这可治标不治本——我开玩笑。”被我瞪了一眼,哥哥立刻改口。
夏巽学长笑了:“戴熙颜你是这样活泼的啊。”
“那是因为哥哥太不懂事。”“我是你哥还不懂事,你这个妹妹岂不是更幼稚?”
“还好意思说呢——学长你继续。”
“别的就没有什么了。说实话,我并不认为黄招娣被全班同学欺负了。如果有,那也只是何玉这三个人会开她玩笑取笑她。反倒是黄招娣,高二之后几乎不和任何人交往,好像是凭她一人之力孤立了其他所有人一样。”
“也就是说,黄招娣因为校园欺凌而患抑郁症的说法,你觉得站不住脚?”
“是。其实大部分学生跟黄招娣根本没有接触,他们有自己的圈子。”
夏巽学长还想再补充点什么,手机响了。
接通电话后不久,学长脸上就露出惊讶的神色。
“同意赔偿?那,班主任呢?不可能……学校领导一致同意的吗?……嗯,好的,明天上午我们见面再说。”
“怎么了?”哥哥着急问,“学校难道同意赔钱了?”
“还没有,但是松了口,答应给封口费。”夏巽学长皱起眉头,叹了一口气,“黄家父母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省教育厅的举报电话,把这件事上报了。教育厅直接施压,让学校把影响降低到最小——郭媛爱的亲戚在教育厅工作,消息应该错不了。”
“也就是说,赔钱是一定的,只是时间早晚和数目多少的问题。”哥哥抿了下嘴唇,摇摇头,“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再怎样调查岂不是也白费心思?”
“不。”我摇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要手段用的好,同一件事能说出完全相反的意思。”
“戴熙颜?”夏巽学长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见到我一样陌生。我笑笑:“令月以前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总之,还按照之前的计划进行。我和泠彩有事商量,你们继续。”
“喂!你这丫头别太过火!”
“放心吧,哥哥。”
回到自己卧室,联系上泠彩,没想到她已经先我一步开始行动:泠彩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但是和令月正面积极的性格不同,她特立独行,热情度极低,除非自己有兴趣,很少会因为同情或怜悯而为某个人付出行动。
这次也是一样。
对于帮助黄招娣调查她的遭遇,韩泠彩没有一点兴趣。但是,对于我提出的那两个问题,她很有兴趣:从她主动补充抑郁症这一点我就能断定,她会自己参与进来,并且,和我一样,并不主动出面调查相关人,而是从另一个点切入,寻找躲在幕后的黑手。
在这一点上,我们两个志同道合。所以在我联系泠彩之前,她就已经明白要做什么,并且付诸行动了。
“筛选了一下,最早开始报道这件事的媒体有两家,发布信息的网络平台有三家,之后几乎所有的信息都是从其中一个论坛里流出来的。纸媒我不打算联系,一是因为多半是被收买的,二是因为时间晚于网络,没什么价值。网上影响较大的几个帖子我弄到手了,待会儿整理一下发给你。”
“行。我也有自己的考虑。眼下黄招娣的事我还有另外的猜想,有结果了我会通知你。”
“另外的猜想?”电话那边的泠彩似乎比平时鲜活得多,语调的起伏也大起来,“你不会是打算找病历——”
“多说无益。”“那倒也是。”泠彩说完,就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邮件到了。
和同样出身公安世家的令月不同,泠彩的父亲分管网络安全,因此从论坛上揪出一个发帖人的信息对于泠彩而言简直轻而易举。
邮件附件里包括了网页信息、word文档和EXECL表格。
打开网页,是最早发布黄招娣跳楼的帖子,发帖时间是4月25日晚23点46分17秒,调查了后台数据,可以肯定使用了作弊器刷高点击量和点赞数,并通过前排回复带节奏,在次日一早7点56分18秒成为论坛首页最受关注的爆红话题。
看内容,不能说是伪造诽谤:现场照片是真的,警察驱赶父母是真的,校领导未出面也是真的。文字描述部分,黄招娣受到同班同学霸凌是真实存在的,事发当时受到刺激也是真的,事发突然,没有人反应过来也是真的。
可,展示的只是部分真相,丝毫没有提及父母的无理要求、黄招娣患有抑郁症以及这件事对整个学校师生的影响。
我又打开WORD文档,再一次感叹泠彩在这方面的高效率:文档里分别列举了在网上产生重大影响的几个帖子及他们的发布者,按照时间顺序与相关性以及发布者之前发帖风格,锁定了三个主要的造势帮凶。
最后的表格里,是这些帖子的发布网址。
眼下收集的信息只有这些,如果时间足够,泠彩应该能找到这个网址背后的真人信息。而我,需要进行自己的工作。
正如泠彩所说,我要调查的黄招娣的病历。空口无凭,即便学校想要以稳为先,黄发达没任何证据就说自己女儿有抑郁症,学校是不会出钱的。所以,一定有什么具体证据证明黄招娣患有抑郁症。最直接的证据就是病历。
而病历里一定隐藏着黄招娣父母不敢公开的秘密。xiumb.com
因为父亲的身份便利,病历很快到手。
顺利在市第三医院的资料库里搜到了黄招娣的病历和看病时的视频资料,我全部翻看一遍之后,沉思一会儿,又快进看了一遍视频,然后立刻给泠彩打电话。
“怎么了?”
我草草说了自己的发现,泠彩也楞了一下,随即挂断电话。
还真是她的性格。
挂上电话之后,我安下心来继续看病历,越看越觉得心寒。
毫无疑问,如果证实了这份病历里所说的一切,那么这件事的整个态势都会大逆转。然而……
然而当事人还在深度昏迷,如果将来她苏醒,发现自己的过去被曝光,会是什么反应?到时候网络上的人又会是什么反应呢?是无情嘲笑还是冷漠?即便大多数人选择了同情,黄招娣也什么都得不到了。
可是至少,能给她那禽兽不如的家人致命一击。
第二天上午,因为学校的妥协而决定再次见面的我们,聚集在郭媛爱家里。
作为这次调查计划的实际倡导者,以及掌握学校动向的第一人,郭媛爱对这件事的关注程度远远超过了我的意料,真是个热心善良的人。
话不多说,众人围着茶几或坐在沙发上,或直接坐在铺了地毯的地上,共享自己收集到的新信息。
郭媛爱在厨房准备饮料零食,季冬云将他们昨晚的收获告诉我们。
“赔偿是一定会赔偿的,因为不管怎么说黄招娣的确在学校出事,而且如果校园欺凌被证实,学校可以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是学校方面也不会无底线满足黄招娣父母的无理要求。他们希望警方介入调解,并保护学校师生安全。”
只是一个晚上,并没有特别具体的信息流出来,但是学校的这一态度已经说明了很多事。
另一方面,负责调查黄招娣家庭的陈烨和令月收获颇丰。
陈烨的伯伯负责户籍管理,陈烨用了点小手段找到了黄招娣父亲、亲生母亲、继母以及继母的孩子的消息,然后顺藤摸瓜查到了黄招娣父亲的老家。
关于这一点,昨天讨论的时候我隐约也感觉到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但是紧迫性远远比不上另外两点,于是没有说,看样子陈烨和令月早就想到了。
“黄招娣的父亲名叫黄发达,有一个亲哥哥叫黄发明,两人相差十二岁,据说两人之间还有几个女孩,但是下落不明。”
根据陈烨的调查结果,黄发达是家中老幺,小学没有毕业就出来打工。因为好吃懒做,又有小偷小摸的习惯,每次做不了多久就被辞退。最后靠着大哥黄发明的关系在城里一个学校找了个打杂的工作。
二十三岁时经人介绍,和在皮鞋厂工作的王雪娟结婚,婚后两人时常发生争吵,邻居不止一次看到黄发达拽着自己已经怀孕老婆的头发往墙上撞。而这样严重的家暴直接导致王雪娟第一次流产。
流产的是个已经成型的男婴。
不到一年后,王雪娟又生下一个孩子,是女孩。为了要男孩,黄发达偷偷把这个女儿带回老家扔在地里。不料孩子大哭引来村里土狗狂叫,孩子没扔掉,黄发达干脆把她卖给了无儿无女的远房亲戚。
但是之后数年,王雪娟都没有再生育。这和她流产后没有恢复就再次怀孕,以及劳累的工作有关。但最关键的问题在于黄发达的家暴倾向。
听从了邻居“家暴会怀不上儿子”的劝告之后,黄发达有一段时间不再打老婆,王雪娟也终于怀上第三胎,就是黄招娣。
得知第三胎还是个女儿之后,黄发达不顾自己妻子产后极度虚弱,在医院就将其暴打一顿,然后独自回家。
王雪娟抱着刚出生的黄招娣回了自己娘家,但是娘家觉得丢人,又将她们赶了出来,于是王雪娟一个人抚养黄招娣直到她十三岁。
尽管生活困顿,但是王雪娟十分疼爱黄招娣,而黄招娣也没有让自己母亲失望,从小品学兼优,又十分孝顺,小学时就各种家务都做得来,直到升入初中时成绩依旧名列前茅。
然而好景不长,王雪娟积劳成疾,一命呜呼。黄招娣被王雪娟的娘家人推给黄发达抚养。
那时,黄发达已经又找了一个老婆,就是现任妻子孟小婷。事实上,黄发达与王雪娟没有领结婚证,他虽然是黄招娣的事实父亲,两人没有法律上的关系。但是孟小婷觉得有个女孩留在家里做家务带孩子还不用花钱雇保姆,很合算,于是把黄招娣留了下来。
一年多以后,黄发达得知被卖掉的大女儿嫁给了邻村的傻子做媳妇,换来两万元彩礼,于是开始打起黄招娣的主意。
当时孟小婷与黄发达的儿子黄聪明还没到上小学的年纪,孟小婷不想自己带孩子,于是以上了高中的女孩能得更多彩礼劝说黄发达留下黄招娣。
次年黄招娣参加中考。自幼品学兼优的她因为母亲过世的打击以及继母父亲的虐待,中考发挥失常,即便如此,还是达到市立一中的录取线,进入高中。
高二上学期开始,黄招娣性格变得极度孤僻,不与任何人来往,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现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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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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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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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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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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