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月一早醒来只觉得全身黏糊糊的,好像刚被从湖水里捞上来一样。她去冲了个澡,出来擦拭头发时才发现,夏巽的电话已经打了两三个了。
内容不用多想,必然是询问令月的结论。
要不要回到小组——夏巽是这么问的。不是加入,而是回来。
令月没有立刻给出答案,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将小兰推荐给他,而是约他晚上在咖啡馆见面。
挂了电话,还没等令月喘口气,戴立勤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说是下午一点左右才能回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令月总觉得戴立勤在憋着笑。问他在乐什么,戴立勤也不说,只说下午见了面就知道了。
“令月——啊——早!”
小兰打着哈欠推门出来,揉着眼睛还没睡醒。令月笑着问:“今晚吕先生请你喝咖啡——”“当真?!”
小兰几乎飞扑到令月面前,瞪大了原本就圆的杏核眼,一脸惊喜。
“这有什么意外的?昨天不是商量好了吗?你忘了?”
“昨天——这么快啊?”小兰一下子转喜为忧,咬着嘴唇低下头。令月拍拍她的肩膀道:“有吕先生帮你,没问题。”
“可……你会一起去吧……”
“不。我有别的约会。”令月找了个借口。
“但……我突然想起来我们这个月的目标人物!已经有头绪了!Y大的教授!一个衣冠禽兽!他——”
“这就更好了。今晚你们见面可以聊聊看,把这个作为小组第一次行动的目标,是个很好的考察方式呢。”令月的微笑残忍的打碎了小兰的最后一丝希望,小兰鼓着嘴冲进厨房,乒乒乓乓开始做早饭。
时针刚刚走过一点钟,令月准时出现在专案大队的办公室。
刚进办公室大门,令月还没来得及和留守的小熊打招呼,就听见叹息声一声大过一声。
“真是!唉!难以置信!”
“现在都已经是2018年了!”
就连一向不轻易表达自己看法的简明也忍不住说了一句“丧心病狂”。
“出了什么事?你们这是怎么了?”令月问。
“唉,一提这个就来气!”戴立勤抄起自己的水杯去倒水,指了指李想,“你说。”
李想横跨着一把椅子坐在令月面前:“令月姐啊,你是没看到哦!周大海老家的人当真是!没法沟通!车子还没进村子呢就被村民拦下来,非说我们的车压了他们的麦田,要赔钱!”
“压了没呢?”
“路就那么宽,还是土路。麦苗都要种到路中央了!就算压到了,也就是几棵,但他张口就要五万!”
“呵,还真敢……然后呢?”
“然后我们直接找村长了。村长倒是不提赔钱的事,但他说的更让人……唉!周小玲根本就是被自己继父卖给了人贩子!看病的钱也不是周小玲拿走的,而是他父亲拿去赌博喝酒花光了,为哄骗妻子才谎称周小玲嫌弃家里穷,卷钱跑了。”
“竟然是这样!人贩子呢?”
“早就没影了。但是令月姐,据我所知贩卖年轻女性在当地好像不是什么新鲜事,据说每年都有人贩子去村里买女孩子,就跟进货一样,专挑十七八岁长相漂亮的女孩。村长还说他们周边的村子都是这么干的!”
“当地警方不管吗?”
“管不了。且不说这些警察也都是村子里的村民,就说那些人贩子,背景深厚,没人敢管。”
“这倒是……”令月微笑道,“真是巧了。”
“巧什么?”
“没什么。”
令月不过是想到了高中时代的一件往事,已经过去十多年,现在没必要再提起。
“令月姐你有什么想法就说说呗,说不定歪打正着了!”听令月这么说,其他人也围上来,李想眨着圆眼睛追问,小熊和简明端茶倒水,孔昱则气势汹汹得瞪着她,似乎令月不说个缘由出来她绝对不罢休。ωωω.χΙυΜЬ.Cǒm
见大家这么积极,令月只得临时找了个借口:“我是说,周小玲既然是被自己父亲卖给人贩子的,怎么就跑到碧波庭去了呢?是人贩子转手把她卖给了碧波庭,还是周小玲从人贩子手里逃走之后,辗转到了碧波庭,还是说,碧波庭实际上就是人贩子的买家?”
“对啊!说起来,碧波庭好像也不是那么清白。”李想摸着下巴点头。
“不管是哪种可能性,这个碧波庭一定问题大了去。”小熊也插话道,“全省的天眼系统基本上都全覆盖了,唯独碧波庭所在的西郊,监控一直没有装好。那边挺邪门的。”
“哦?”这对令月来说倒是个新闻,“好像是这样,一到西郊就没有监控,很不方便。但是不是说西郊那边刚开发没几年,许多基础设施都不完善吗?”
“没那么简单。”小熊故作深沉摇头,李想推了他一把:“该不会都是你猜的吧?”
“但是的确很可疑啊!上次戴老厅长来局里视察还特意提到这个问题:天眼系统都开始部署三年了,为什么只有西郊那一块儿的进度一直滞后,甚至出现停滞。这一点的确可疑!”
“你不会是想说,碧波庭为了方便掩盖违法犯罪活动,人为干扰监控镜头的安装吧?它有这么大的能力?”
“或许做得到。如果得到一个人的默许的话。”孔昱突然插嘴。
自进门以来,孔昱一直一言不发,这会儿开口,语气冷冰冰的,像是要杀人一样。
“你说的是谁?”令月知道答案,但仍然给孔昱表现自己的机会。孔昱一抿嘴,重新低头:“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令月一阵尴尬:这才见面多久,又开始闹别扭。果然是为戴立勤和熙颜的事吧……
“令月姐谁啊谁啊?”李想可不理会孔昱,令月只好自己说:“她应该指的是崔市长吧。”
“崔市长?为什么?他们有什么关系——”
“还闲聊呢。让你简单介绍一下情况你还说个没完了?”戴立勤拍了李想后脑勺一下,也坐过来,“我怎么听你们聊的不是周小玲的事了?”
“头儿,您老今年才都多大啊。耳朵就不好了。”李想挤眉弄眼得笑着,“是令月姐说的,不知道这事儿跟碧波庭有没有关系。我们才没有闲聊,我们这是回顾以前的案子,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所以呢?跟碧波庭有什么关系?”戴立勤对这个猜想不以为然,“都去干正事儿去吧——明儿呢你怎么还没出发?”
简明站在令月身后,挠了挠脑袋,像是上课迟到被老师批评的学生,抓起背包就走。
令月问:“怎么,只有简明有任务?”
“一个伤情鉴定。”小熊举着笔记本说,“今天上午报的案,说是Y大又出事了。”
“Y大?”令月想起上午小兰说过这个月的潜在目标就是Y大某教授,于是追问,“Y大出什么事了?”
“和你有关系?”孔昱突然问,“我怎么记得你是Z大毕业的啊。”
“哟,孔大姐你对令月姐可真够关心的!你不说我们都不知道令月姐是Z大的!”李想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总之令月冲他笑了下,然后继续问:“到底什么事?有人受伤了?”
“你怎么知道是受伤不是死人?和你有关系?”孔昱更加针锋相对,令月耸了耸肩:“不是说伤情鉴定吗。如果有人死亡,那就是解剖了。”
“行了行了,孔昱。人家也是咱们大队的一员,了解情况也是应该的。”戴立勤示意孔昱不要没完没了,孔昱却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自己走了。
“砰——”一声,大门一关,会议室里的大家都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令月低声问戴立勤:“今天这位的脾气不是一般大。她到底怎么了,净冲着我来啊……”
“唉……”戴立勤压低声音,“上次你不是跟她说那个了吗。”
“什么什么?”
“就是我和熙颜……那事。”
“当时她情绪有点失控。”令月知道一般来说自己作为旁观者不应该和其他人说这种事。但她会说出来,是想刺激一下两人赶快挑明关系的。既然戴立勤问了,她也准备好好解释一下这件事。
但不等令月解释,戴立勤就笑着打断了她的话。
“这次出差我们在镇上的招待所过夜的时候,孔昱来找我说这件事了——说实话,当初你跟她说这件事,我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了。而且,孔昱好像有种,我跟熙颜不是情侣的话就会选择她,这种类似的,错觉……”
“真是不好意思。我实在不该说这种话——”
“先别忙道歉。当时我肯定是否认了。孔昱认识我爹,这种事万一让他老人家知道,那就大事不好了。可是我越是否认,孔昱就越坚持,最后她提出,给熙颜打电话确认——”
“啊?”
“但是熙颜在电话里很明确告诉孔昱,她是我正牌女朋友,而且已经买了房子,等装修好就搬进去住,希望孔昱不要,嗯,痴心妄想——”
“她们当时在电话里吵起来了吧。”令月忍不住笑。能让一向消极温吞的戴熙颜说出“痴心妄想”这种级别的词,看样子吵得不轻。
戴立勤也笑了:“开着免提吵了半个小时。真是煎熬啊。不过说实话,听到熙颜说,她是我正牌女朋友的时候,我还挺高兴的。”
“嗯?”令月看着戴立勤的双眼,微笑着问,“是不是想着,总算摆脱困局了?”
“是啊是啊!”戴立勤眼睛放光,“我也不怕你笑话,最开始我是真一点都不想谈恋爱,可后来慢慢地,就发现熙颜真的是个好姑娘。值得过一辈子的那种。但,你也知道我们一向都是以朋友身份相处的,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又怕一旦开口了,她不喜欢我,连朋友都做不成,所以一直拖着。没想到孔昱这一通胡搅蛮缠,熙颜竟然——总之!你是大功臣!要是今天没什么事!我一定要请你吃饭——”
“打住!”令月伸手想打断戴立勤,可还是慢了一步,“你这么一说,待会儿肯定要出大事!”
“哎呀!看我这张乌鸦嘴!”
令月心想:你说自己是乌鸦嘴,你女朋友才是真正的乌鸦嘴。正因为认为自己所言好事必成灾,所以才这么久了就是不肯坦白自己的心情,生怕一说出口就成了泡影。这次能鼓足勇气说出来,可见要不就是当时被孔昱气得情绪失控,要不就是喜欢的情绪超越了一切。
更可能是两者都有。
令月笑着说:“那我可要挑最贵的!到时候可别后悔啊!我算是娘家人呢!”
“嘿嘿,可不是——不过先说好,这个月工资还没到,还是到了再说。”
“不是吧。戴队长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还是说,今晚想着和某人单独相处呢?”
“嘿嘿嘿,看破别说破!”
戴立勤又露出痴痴的笑容,令月趁机揶揄他好几句,戴立勤竟然红了脸,咳嗽一声板起脸拍拍手:“好了好了,闲聊到此结束!都给我工作去!”
正和小熊分享坚果的李想弓着腰跑回自己办公室,搬着一摞文件盒去了实验室。小熊也对着电脑出神。孔昱从外面回来,依旧没有好脸色,令月吐吐舌头,跟着戴立勤去档案室整理档案。
“说起来,Y大到底出了什么事?”
令月续上刚才被打断的话题。戴立勤做了个鬼脸:“闹鬼。”
“闹鬼?”令月笑了,“哪个学校没有千八百个怪谈?什么一年必须死几个人了,什么人体模型半夜绕操场跑圈了。自从手机能拍照之后,全世界闹鬼的新闻活活少了九成。更别说大学了。”
“其实这事儿吧,还真不好说。”戴立勤正经起来,“如果不是真有鬼,那就是人。”
“肯定是人。”
“但如果是人,是怎么做到的?目的何在呢?”戴立勤也疑惑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
戴立勤把档案放在一边,抄起几张旧稿纸背面开始比划起来。
“Y大老校区,就是辰东区尚泰路的那个,3月12号有个学生,范绮雯,在圣女堂上吊自杀了。据说是个快毕业的研究生,论文一直通不过,毕业证和学位证都悬。实习也不用心,被单位投诉给学校,找的工作也黄了。上吊前几天又跟男朋友分手,各种不顺利吧,一时想不开就上吊了。学校给出的结论是心理问题,她父母也没什么异议——哦,对,听说这个范绮雯总是吹嘘自己父母是高管,结果她父母只是老实本分的果民,种樱桃的。自己女儿出事,他们不仅没有跟学校闹,还带了几筐樱桃去学校卖。”
“这样……”令月奇怪,这样的人,不会因为这几个挫折就自杀才对。可能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吧。
“然后呢?”令月问,“这个上吊的女生变成鬼了?”
“不清楚。总之她死后头七那天,也就是3月19号,Y大圣女堂里的圣女像突然就转了个方向。”
“圣女堂?圣女像?”
“不会吧,你不知道?”
“我来贺城市也不过几个月……听是听说过,但是没有亲眼见过。”
“就是个特别高特别大特别重的白瓷人像,人力是绝对搬不动。不知道为什么就转了个方向。”
“这就完了?”
“还没完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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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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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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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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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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