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姨娘和刘妈妈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就看阿婢冷着一张脸站在她们身后。
只听阿婢继续道:“我方从梅园出来。庚少爷,已经不成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把蔓菁姐姐还给我?”
“我们又怎知你说得是真是假?”郑姨娘心中早已经雀跃了,却还是得最后谨慎一次。
“那你们待要如何?难不成要等到程府办他的丧礼不成?”
郑姨娘和刘妈妈一听,这注意好啊!消息可以作假,这丧礼可假不得。两人相互一合计,最后扔给阿婢一句话:“丧礼当日,来芳庭院内交人!”
阿婢也不罗嗦,再一次应了。
程家的效率很高,第二日一早,整个府邸都已经挂上了白绢。梅园内,众小厮们哭天喊地,跪了满满一院子。消息传到郑姨娘耳中,她已经是笑得合不拢嘴嘴了。
是日夜里,就当所有人都在梅园准备庚小少的丧礼时,程家后门口,走出几个鬼祟身影。门外,正候着一架装饰颇为精良的马车。马车一旁,站着一位中年男子。衣着虽不华贵,但用的也是上好的锦缎,单看这形容打扮,并不像是出自程家。
走出门口的几个,各个面色雀跃。领头的那个,一身暗绣底纹的长锦衣,松松挽着一个髻,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喜不自禁的味道,正是郑姨娘。在她的身后,依次还跟着刘妈妈,还有程家长子程玉锦,程家长女程英慧。
郑姨娘出了后门,直接朝中年男子走了过去。二人相互寒暄了几句,中年男子便撩开了帘子。郑姨娘道了谢,可不等她登上马车,原本漆黑如墨的程家后院,突然点起了灯,变得灯火通明。原本那些应该在前院儿准备庚少爷丧礼的仆役小厮们,现在各各手持着棍棒,从后门涌了出来,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郑姨娘将要登上马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险些跌倒在地,幸好被一旁的刘妈妈扶住,这才站稳。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程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场上传了开来。
郑姨娘一听,本就心虚的她,吓得“扑通”一声,立刻双膝跪地,身后的一双儿女,也紧跟着跪了下来。一旁的刘妈妈也不例外,浑身更是冷汗直流。
“老……老夫人,您……”郑姨娘吓得是哆哆嗦嗦,声音也跟着颤抖不已。她其实是想问,您怎么会出现在这呢?程老太太不应该是伤心欲绝,守在已故的程御庚身边寸步不离的么?怎么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是哪里不对?!
“我在问你,你们这是要去哪里?”程老太太声音透着威严,又问了一遍。
“婢妾……要,要去……”郑姨娘完全没有从惊吓中脱离出来,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姨娘是想去庙里敬佛上香,给庚少爷供奉一盏长明灯。”刘妈妈心思转得快,看主子想不出来话来,遂忙在一旁出口帮衬。
“我问你主子,哪里轮得你这奴才说话!来人,给这个不守规矩的奴才拖去,杖四十!”程老太太在府中一向鲜少问责庶务,带下人也是极其和善,何曾发过这么大的火气!不仅是刘妈妈和郑姨娘,连一旁低头领命的小厮都被吓了一跳。
刘妈妈连求饶都忘了,就被架走了。
此时夜已深,程家一向冷僻的后院小门,却是站满了人。程老太太威严的目光将在场众人一扫,最后落在马车前的那个中年男子身上。
这男子被这狠厉的目光一扫,登时吓得膝盖发软,跪了下来,低沉道:“见过老夫人。”
程老太太冷哼一声,道:“回去告诉你主子。莫要忘了他现在这身富贵是谁给的。我既然能给得,便也能让它没了。人各有命,天注定。他是什么样的身份,打他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便已经定了,想改也改不了。若他执意不识时务,不肯认命,那我便来帮他认好了!”
说罢,程老太太转头吩咐身后的若樱,道:“回去收拾几件衣服,明日,我便启程回京。有些话,我是该敞开了说明白才好!”
若樱领命而去,程老太太又转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郑姨娘,问:“你呢?你可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郑姨娘心里已经怕极了,却还是不住地安慰自己:反正程御庚已经死了。自己和那人的约定就作罢不了。哪怕和程家闹翻脸,只要自己还留着这条命,以后的富贵荣华,就可等着呢!这样想着,郑姨娘胆子就又大了起来,遂跪直了身子,恭敬回道:“婢妾知道。婢妾不敢有非分之想,真的只是想去庙里给庚少爷供奉盏长明灯的。”只要自己咬紧不放,他们还能杀了自己不成?!
“那人许了你什么?说!”程老太太一声怒喝,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郑姨娘打定主意,抵死不认:“老夫人,婢妾不懂您说的什么。”
“好。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程老太太说完,转身吩咐下人把程玉锦和程英慧带回各自房间,命令他们禁足,不得外出一步。而后,又把几个面生的小厮丫鬟遣走,只留几个心腹在场。
郑姨娘跪在那里,正苦苦思索后面的对策,头顶忽得想起一记清冷的声响:
“你现在还以为,他能继续许你荣华不成?也不知是他蠢,还是你蠢。不过,他找了你这么个内应,还真是笨的可以。”
听到声音,郑姨娘猛得抬起头。虽然眼前这张白皙冷冽的容貌是陌生的,但她一下子就可以猜到了对方的身份:程家嫡长子,程御庚。那个她想尽办法也没能见上一面的程御庚!
“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郑姨娘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说起话都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唔……”程御庚拧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我养得鸟儿死了。就不准我办个丧礼,悼念一下?”他原本是不想来凑这个热闹的,但是他实在是爱极了这种颓败欲死的神情在他人脸上出现,就像郑姨娘现在脸上呈现的表情一般无二。
郑姨娘看到程御庚身后的阿婢,顿时了悟:原来是她搞的鬼!只是郑姨娘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那样的好言利诱,这个阿婢,怎么就不心动呢?她那样的身份,明明应该像自己一样,高高兴兴无所不应才对,怎么又会这样?!
事已至此,郑姨娘这才慌了。程御庚没死,那她的荣华富贵也就烟消云散了。
“老夫人,婢妾错了!是婢妾一时糊涂,才听信了他人利诱,婢妾知错了。您看在锦儿的份上,您饶我这一次吧!”
“锦儿有程家的骨血,你却只是贱妾一个。你胆子不小,竟敢做出这种吃里扒外之事!杀你都不足以泄恨!”
郑姨娘听罢,瘫坐在地上,抽抽搭搭开始哭了起来。她本来也不是这么不知足的人,只是这几年在程家待得久了,有长子长女傍身,她越发的糊涂起来。先夫人安氏在时,郑姨娘尚且能凭着几分姿色,缠着程老爷多疼她护她几分,可现如今,王氏故去,新夫人安氏进门。不论是年纪还是容貌,郑姨娘都没了竞争的资本。不仅如此,那安氏进门便生儿育女,嫡子嫡女一个不落,处处压制自己一头,这让她怎么能不心急?原本,她还指望自己儿子女儿得个好前程好人家,自己也跟着沾个光,却不想,这程老太太竟也插手了他们的婚事,而且选的全是小门小户。所以,那人找上她的时候,她几乎是毫不犹豫,便应下了。
“他许了你什么?”程老太太寒着一张脸,问。
“他……他说,若我能取得庚少爷平日饮的药,便让锦儿入赘他们家,还会给他谋个好差事。英儿将来的婚事,他也会上心张罗。他……他还说,上京的宅子都购好了,只需我办好这件事,便接我过去。”说完,郑姨娘拉住程老太太裤腿,一个劲儿哀求道:“老夫人,婢妾起初当真不知他是要谋害庚少爷性命的啊。若是知道他有这样的歹念,就是借婢妾一百个胆子,婢妾也不敢答应啊!只是,只是后来……”
“只是什么?只是后来,知道了他的目的和手段,你已经收不了手了?”程老太太看也不看她,只是冷着声问。
郑姨娘颓败地跪在那里,咬着下唇不做声,算是默认了,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过了许久,程老太太才长叹一口气,平息了怒气,开口道:“好。明日你便同我一道去京都。至于锦儿和英儿,以后你就莫要再与他们见面了。他们的婚事,全由安氏定夺。”
郑姨娘一听,顿时傻了眼,一双儿女可是她的命根子。听老太太这意思,便是要将她赶出程家了?
“老夫人,婢妾知道错了!您发发慈悲,便饶了婢妾这一次吧!”她知道程老太太是慈悲心肠,这次,可真的只能求她怜悯方能饶过自己一次了。ωωω.χΙυΜЬ.Cǒm
程御庚一直在一旁看着,早就没了兴致。听到此处,不禁冷笑了几声道:“祖母你可真是菩萨心肠了。若换做是我,话不多说,拖出去杖毙便是,哪还容得她这样在面前出声求饶,扰我清静。丫头,你说是也不是?”说完,抬手就在阿婢脑袋上,使力敲了一下。
郑姨娘听得这话,这才闭了口,再不敢多说一句。
整个过程,阿婢都躲在程御庚身后,看了个明白。在她看来,虽然郑姨娘拿周蔓菁威胁过自己,但最后她的确也应约把人放了。而且,周蔓菁住在芳庭这段时间,不仅没有受到虐待,人反而是胖了一圈儿。从这个层面上看,郑姨娘这人,顶多是耳根子软,贪慕虚荣,最后被金钱诱惑遭人利用罢了,也算不上十恶不赦。这比起阿婢那舅父舅母,可真是“文明”多了。
程家后院这夜的风波,悄无声息便过去了。程老太太威严还是有的,所有当时在场的人,事后都是守口如瓶,连程家当家人,程老爷和程夫人,都不知内情。只是听说,这原本病危的庚少爷,一夜之间又好了。白绢全撤掉,丧礼也取消了。听上去,倒真像是笑话一般了。不过,也没有人在意。因为发生在这个庚少爷身上的怪事,实在是太多了,不差这一件。
程老太太平息了怒火以后,第二日便真的收拾好行礼,要去京都一趟。走之前,她不放心阿婢一个人留在程家,说什么也要带阿婢一起上路。在古代,要走这么远的路程,可不简单。阿婢怕路上拖累老人,不肯答应。在几次保证会好好照顾自己之后,程老太太这才打消了带阿婢上路的念头。
程老太太离开以后,阿婢成日窝在静园,看看书,习习字,哪里也不敢乱去。背后的大靠山没了,她寄人篱下,可是谨慎再谨慎。除了偶尔去梅园和那位大少爷斗斗嘴,其他时间,便是钻进静园专门的膳堂里,从师学艺,继续研究她那些五花八门的小点心。
这日,她刚出得膳堂的门,远远的,若烟就迎面跑了过来,喊道:“四小姐。庚少爷院子里的小虎子正急着找您呢!说庚少爷让您去梅园一趟。”
“找我?”阿婢纳罕,老太太不在,程御庚这几日“野”疯了都,鲜少有主动邀她去的时候。
“嗯。说是有贵客到访,特意指明要见您呢。”若烟说完,已经伸手扶住了阿婢的胳膊。小虎子后面的话,她还没说出来呢。他特意嘱咐说:任何事都先放一放,一定要立刻把阿婢“请”过去!不得有误。
阿婢正在琢磨,这个孤僻怪人程御庚什么时候还见外客了,可真是奇怪的很。而且,这是什么“贵客”,竟然还要指名见自己呢?还没琢磨明白,若烟已经“强行”扶着自己,进了梅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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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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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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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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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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