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尽头,鬼差拉住缰绳,驱马停在江岸大道中央。
叶北的摩托车经受刚才那记非人类的劈弯操作,车架已经变形,一路晃晃悠悠开到头,摩托车把哐当一声断开。
“喂!六哥!”叶北喊。
阴差微微偏过头,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面容中透着稚嫩。
他问:“大哥是半仙?”
叶北踢开摩托残骸,扔掉手里的车把手。
“没错!来找你谈谈心,喝喝茶。”
阴差说:“有什么好谈的?”
“我没想到你已经穿上阴差的衣服了,还有心愿吗?有要说的话吗?有不舍的事吗?有必须要见的人吗?”叶北问。
阴差:“没了,如果不是你照着我的死法开上这条路,我也不会跑出来陪你发疯。”
“真没了?”叶北凑了过去,脸上露出贱兮兮的笑容,“真没了唷?真没有咯?”
“咳……”阴差小哥嫌弃地扭过头,“要走了。”
“哇哦!~哇哦!~男人只会用背影说话哦!~”叶北咬着双手的指甲,惺惺作态:“酷哦!~冷哦!~帅哦!~”
阴差怒了:“你这怪人!废话怎么这么多啊!”
叶北同样报以高分贝怒吼,仿佛在比谁的嗓门大。
“你几个哥哥弟弟还准备效仿一番,骑上摩托对着你的死法演练几遍呢!”
阴差小六一愣,他可没想过这些。
叶北摸着大马的脖子,绕到阴差小六面前,扯住了骏马的鬃毛。
“大胆!”小六掏出勾魂索,往这古怪阴阳先生脑袋上套去。
见黑皮绳落了一地,沾不上他叶北分毫。
小六惊疑:“你是?”
“我已经死了,可是死不透。”叶北谈谈地说:“阴差大人,死不是一了百了,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有很多很多人与事等着你去清算销账。”
小六迟疑片刻,翻身下马,将勾魂索收进了兜里。
他匆匆忙忙和叶北要了纸笔,眉头紧皱,仿佛时间不多。
每时每刻都有生老病死,无常没工夫去勾的魂,就落到的手上。
见小六歪歪扭扭的写完了,像是没做好准备,又复查了一遍,添上几句,又划去几句,手开始打颤,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又像急不可耐已经变老的暮年之人。
等小六抬起头来,看见的是古怪阴阳师的笑脸。
“半仙……帮我交给他们。”
叶北:“服务费呢”
小六摸着身上的口袋,一个个翻遍了,掏出一把冥币,又觉得不好意思。
他一时急得红了眼,青涩稚嫩的脸上挂着两行泪,又有种不好意思难为情的感觉,抓着冥币的手伸出去又收回来。
纸钱叫叶北牢牢攥住。
“松手。”
小六这才松开手。
阴阳先生抽出一两张,啪的一下,贴上小六的脸。
叶北说:“自己擦干净,要一直帅~冷~酷~!”
“是!”
小六答得掷地有声,翻身上马,用冥币擦干净脸,跑开几步,站在堤岸边,回头看了又看,看见远处徐徐开来的警车,有几分犹豫,看见叶北挥了挥手,小六点了点头,策马一头扎进了江水中。
穷奇从叶北领口钻了出来。
它说:“奴才!我和你好声好气的说,我长得一点都不像刹车板,你看它那么黑,我那么白我们以后不能这么干了,也不许用这招酷炫的漂移过弯法,行吗?明白吗?”
叶北:“你真的好好用啊。主子,我不提我都快忘了这茬了,感觉莫名的爽。”
穷奇伸出小爪子给了自
自己一嘴巴子:“艹!”
等警车来了,铁璎珞和一干小弟下了车,将叶北围了个严严实实。
“老六呢?见到了吗?”
“他怎么死的!先生你说说啊?”
“一定是受了委屈吧?!一定还有没跑完的比赛!”
“六弟……算了,还是等先生说。”
铁璎珞拉开几个弟弟,神情严肃,拧着眉头,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叶先生。”
叶北掏出小本子,照着阴差小六写的,一句句读了过去。
“阿大,我们从虎威镇出来闯荡,已经四年了。到现在应该有六年了。”
最高的那个大娃愣了神,左右看着弟弟们,也不知这阴阳先生有没有骗自己,一手一个勾肩搭背抱住了,用力地“嗯”了一声。
“你要照顾好小七,他的身体不好,以前是我给他买暖脚药片,冬天湿气重,他会得病,给他好好泡脚。”
“是他!”大娃喊着:“是他……先生没骗人!”
二娃三娃在大娃怀里,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叶北手里的小本子。
叶北接着说道:“二哥,你劝一劝大哥,和弟弟们多听听三哥的话,虽然三哥有点笨,但是他是我们最明白事理,最想得开的那个,我死之后,你们也不要去比赛了,那不是人能干的行当,好好保住自己的命,好好活这一辈子。”
“是呀……是呀……”二娃嘟囔着。
叶北接着说:“三哥,我见你发际线越来越往上,别染发了。”
“哈哈哈哈!!!”黄毛笑得眼泪止不住了,拍着大腿:“这家伙!这死小子!”
叶北对绿毛老四说:“绿毛龟,你听到就应一声,我现在骂你你还不了口。”www.xiumb.com
“混账东西……”老四咬牙切齿,冷静的做派全无,失了风度,气得笑出声来,“死了也要嘴硬……活该!”
叶北接着说:“四哥,哥哥,我这是第一次叫你哥哥,你比我只大一个月,我一直都很不服气,整天对我指手画脚的,说什么有文化才能实现梦想……以前我不懂,你只比阿五大几天,当初论辈分时,还要和阿五争那头绿毛,现在我懂了……谢谢你,谢谢你的良苦用心,谢谢你。”
“你……”老四背过身,摘了眼镜,也不想听了。
“至于小五和小七。”叶北已经难以辨认本子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带着泪渍。
陈小五举手:“找我有事儿?”
叶北赶苍蝇似的。
“没你的事儿!回去!坐下!”
他接着说:“小五和小七还很小,可以去参加成人高考,他们还有机会……还有很多很多……机会。”
从字里行间透着点点不舍。
像是一枚枚炸弹,在心中开出灿烂的烟花。
“大姐。”
铁璎珞一步步走到叶北身前,罗?两臂冒着神光,有那么一瞬间,她将这靛蓝烟花烫认成了小六,挥拳要打。
叶北用笔记本护住脸,连忙继续念。
“我遇见了一个很奇怪的阴阳先生,他也许就像是你说的,成熟的大人。”
“我在这边过得很好,谢大哥也好,范大哥也好,大家都很好,唯独我不太好,一个月中,我有一两天休假,能去鬼市采办,带一些供品回无常殿。”
“我在……”
叶北突然愣了,他不知道这段话该不该念,因为他丰富的人生阅历告诉他,这段话算得上禁句。
铁璎珞:“然后呢?!接着说啊!”
叶北:“我在驿站认识了一个给阴差刷马的姑娘,她说她死在民国九年,一直都不想投胎,我和她说了很多很多现代的事,她很开心,我也很开心,所以,
我想和她结婚。”
“哦……”铁璎珞也没放在心上,小六一直都算个单相思的情种。
叶北接着说:“以前总给你添麻烦,死后也是这样,这顿酒就不请你们了,你们也别急着赶过来,都把摩托车卖了,好好过日子,大姐身上的恶灵,以及大姐父亲的事情,阴帅会在这几日解决,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请安心。”
“有缘无缘,都希望能与你们在暮年相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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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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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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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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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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