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等。
如果此时是在我的咨询室里,我面对的是普通的人类来访者,惯常出现的可能性有两类,在经过激烈的情绪斗争后,他会更开放自己,与心理师一起去面对那些他深藏在心底不愿于触碰的东西。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被痛苦与恐惧打扮,他不想不敢去面对那些心底的痛,这个时候他可能会礼貌地告诉心理师,对不起,我不想往前走了。还有可能是陷入情绪的疯狂之中,对心理师完全的否定,对自己的痛苦完全的否定。
我知道所谓鬼体,其实就是纠结了各种执念的东西,因执念而生,那么就注定它会比普通人的情绪更容易走极端,表现在心理咨询中,应当就是要么是砌底打开自己,毫无保留地打开;要么就是完全地封闭自己,并且这种封闭自己的方式会很激烈,不只是人类自我封闭者的礼貌拒绝,也不只是语言痛骂,会有可能想要毁坏眼前试图与他一起探索执念的人那也就是我。
不过我不怕,那时那刻,我已完全忘记了自己,我只看到了一个痛苦的灵魂,我希望他能自己走出来,放过自己,如此而已,这种状态就是做心理咨询的最佳状态,最有利于来访者打开自己的状态。
我身后的所有人似乎都特别紧张,包括玲珑都特别紧张起来,虽然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是我能感受到空气中的紧张氛围。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暂时停止了一般。
池塘里的水几乎也不再现出波纹,任头顶的新月独自苍白,那新月给人的感觉异常沉重,仿佛会随时掉下来,砸进池塘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四方阵里的人偶终于动了一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我也一股坐在了地板上,与四方阵里的人偶保持着一张的姿势。
身后的人这时才放松了下来,空气里那种紧张到快凝固的气息终于消失不见了。
人偶非常人性化地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新月,身体一动不动,周身的黑气慢慢地消失。
他说,这个故事相当长,这个故事就藏在我的脑海里,我从来没有将它拿出来过,但却也从来没有将它们忘记过,那是个让人疯狂的时代。
前一世,我是个姑苏大学的现代文学老师,你知道的,每一个文学院老师都有一个作家梦的,我也有,我也爱写写,可是,怎么说呢,那个时代是个百废待兴的时代,大时代要求所有人投入到大生产之中,那是个让人充满激情的时代。
但是,也是一个情感荒漠的时代,在那个时代,所有人都需要做大生产之中的一个小小螺丝钉,必须在那个时代要你在的特定位置,一旦偏航,就会被强行拉回,或者甚至消灭。
对于那个时代来说,我写的其实就是偏航,毕竟在那个时代需要的是鼓动社会大众全情投入到生产之中,投入到生产建设之中的人,是不允许有小情小爱的,你明白吗?今天的人很难明白了。
而我的创作总是喜欢在人与人之间的美好感情上落笔,这就是小情小爱,这就是不容于大时代,我被打倒了,我戴着纸糊的高高帽子,被人押着游街,人们都嘲我吐口水,还有人将大粪浇在我的身上。
我的很多同事都疯狂了,神经不正常了,而我却没有,因为我知道有一个人一直在支持我,认为我写的是有意义的,那个人是我的学生,她说只要是人就拥有人性,而情爱就是人性,在西方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看来,性是推动社会发展的唯一能源。
正是因为有她的支持,我才没有变疯,我知道不是我不正常,而是那个社会病了,不正常了。我有信心等,我有信心等到那个社会病愈,只要有这个希望我就还可以活命。
然后,有一天,我的希望我的支持却突然没有了,消的他。
那天,我如往常般,被人押着游过街之后,又被押到一个高台上展览。在无关人等对我一阵批斗之后,这个批斗不只是灵魂的,还有上的,但我也毫无畏惧,因为我还有支持,还有希望。但是,突然地她就上台了,她抱着一堆稿纸。
我刹那间就懵了,因为那些稿纸是我这么多年的创作结晶,我埋在了一个只我与她知道的地方,我就等着社会病愈那一天,再发表它们,但我却看到她抱着它们。
她拿起一页稿纸,她高声说,同志们,你们知道我与他为什么走得这么近吗?告诉你们吧,就是为了搜集他反攻新社会的证据,今天我终于搜到了,我终于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己了。然后她便一页一页地念诵那些稿子,还不时地插入不堪入耳的点评。
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我黑暗时间的那一缕光亮熄灭了,我的世界崩溃了,我恨这个世界,我恨她,我要毁了她,我要永生永世将她踩在脚下,让她永世为今天的事情愧疚,我要让她后悔永生记世。xǐυmь.℃òm
不知怎么的,我就来到黄泉路,我就来到孟婆屋,诉说缘由,孟婆允许我去她家做讨债子,但只有八岁的寿命,我喝下孟婆汤,便托生到了她家,成为她的孩子,我原本作为讨债而来的孩子,在八岁时就应当去世,可她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法,让我活到了二十六岁才死,在死去的一刹那,我突然恢复了前生的记忆,可我还是无法放下仇恨,我不要去投生,我投生,那个老妖婆心灵就获得了安宁,我不要,我不要……
说到这里时,那人偶突然暴涨了起来,变得宛如真人一般大,周身缠绕起团团的黑烟,那邪恶的气势连我都吓了一跳,连忙朝他伸出铜铃并晃动起来。
但这时,那巨型人偶突然朝外面伸出手来,在一阵玻璃碎裂声响起后,他的手竟然打破了透明盒子,一把握住了我手中的铜铃,并一把拽过,将我也拉入了透明盒子之中。
一进入盒子,我便感受到了盒子之中剧烈的寒意,仿佛人一下子进入了南极一般,冻得瑟瑟发抖。我脖子被他紧紧地勒着,连呼吸都不顺畅,更不要讲说话了。
铜铃一被夺,透明的盒子便突然消失不见,而茅青山也是哇地吐出一口老血不醒人事。
我听到萧长天叫道,“小鬼,快放下他,否则我让你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我想说话,我想说,此时千万不要刺激它,它只是沉浸在前生的痛苦之中了,他刚才的回忆,就仿佛挑开了浓疮,痛自然是痛的,但只要给他一些时间,他就能自行恢复的。但我一句话也说不了。
“佳林哥哥,你放开他,好不好!”,这是玲珑的声音。
黑气缭绕的人偶朝玲珑看了一眼,“我可不是你的什么佳林哥哥,我叫朱目清,我是文学老师,哈哈,你跟那背叛者是一伙的,哈哈哈,我认识你!”。
说着从其嘴里射出一团黑影直冲玲珑而去,我眼睁睁地看着那黑烟冲玲珑冲去,我使劲挣扎,想打乱黑影的方向,但没有成功,所幸我看到萧长天一把将玲珑拉开,避开了那团黑烟。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人偶狂吼道,“你们再出招试试,哈哈哈”,我就感觉到我的喉咙被勒得更紧了,我几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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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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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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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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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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