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的便是百里青柠自己去发现,当年他发过誓,不会说出此事,誓言犹在,不得违背,然而他的内心又何尝没有内疚与疑惑?
百里絜的死便是他不得其解的惑,即便有人认了罪,但百里絜死得太过突然,且恰好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后,他怀疑过,却因没有证据,不能妄断。
身为故友,他对百里絜的死莫名地有种愧疚之情,尽管此事与他无关,但另一件事却是他心头卸不去的重负,他隐隐感觉到两件事之间或有关联。
出于对故友的情谊,亦出于对自我的救赎,他懊悔自己因一念之差所犯下的错,这些年,他有意引导百里青柠发现疑问,由她来寻找真相是再好不过的,若是百里絜的死果真另有文章,那么,由百里青柠来解开,也算他对故友有个交待,多少能弥补一些心里的愧意。
他不止一次想过,如若当年他断然拒绝诱惑,说出真相,或许百里絜便不会出事。苦于证据的缺失,对百里絜的死,他只有怀疑,从未找到实证。令他始料未及的是,百里絜竟留有一张亲笔书写的关系图,看来当年百里絜已察觉到其中的疑点,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张关系图的出现也映证了他的怀疑并非无端,有人担心百里絜查出真相,害怕百里絜带来的威胁,为了掩盖已有的罪恶,不惜施以更多的罪恶。
此人是谁?
裴若虔的心里已有了答案,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答案,只是,他不能说,许下的承诺必须遵守,他不愿做出违誓之事,但良心的谴责始终令他感到煎熬,曾经的错虽然无法弥补,不过,他依然能够做些什么,来减轻内心的负罪感。
他相信,百里青柠是个聪敏的姑娘,从他的“避重就轻”中,她应能听出他所回避的要点是什么、所谓的无关紧要又是什么,而百里青柠亦不负他望,没有纠缠下去,适时地停止了追问,向他辞行。
对百里青柠来说,异品斋之行虽未得到想要的明确答案,但从裴若虔的一席话中,她还是发现了线索,也可谓不虚此行,她知道下一个目标该指向哪里了,而她的三个疑问,至少也有一个得到了解决——
以长辈之姿“关心”她的裴若虔,有利用她的一面,也实有关心她的一面,尽管她不知裴若虔究竟有何难言之隐,但是,作为父亲的故友,裴若虔在他的“苦衷”之下,还是给了她他所能够给予的关心,只是他终究陷在了自我矛盾里,令这份关心夹杂了他的私心,失了纯粹、本真的味道。
送走百里青柠,裴若虔怅然若失,他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故友,为了异品斋,他做出的妥协令他付出了代价,父亲的嘱托、他的愿望还能否实现?而今想来,这份代价已无所谓值得与否,一切皆已发生,亦皆已成云烟,往事虽已随风,然一桩桩、一件件事却越来越向着一个方向而来,它们或许将会走向最终的结局,他有预感,很快,一切便能得见分晓。
“她走了。”他走进屏风后的内室,声音低沉。
一位身着白衣的公子正坐在内室之中,看向裴若虔,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潾。
百里青柠到访之时,江潾正与裴若虔交谈,异品斋的伙计在街市上见到百里青柠向着异品斋走来,便疾步回来通传,江潾与裴若虔心照不宣,裴若虔出来相迎,江潾则留在内室,二人皆心知肚明,此时不宜同时与百里青柠见面。
“大爷可是听到了?”裴若虔问,他很清楚,从内室听到外间的谈话并不难,有心听,便能听到。
江潾亦未隐瞒自己有意倾听,“是。”他坦然应道,并未否认“偷听”。
“大爷以为,青柠会如何做?”裴若虔又问。琇書網
“先生希望柠儿如何做?”江潾反问。
从听到的谈话中,江潾方得知百里絜的死另有蹊跷,而百里青柠已在怀疑其父的死因,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相信的论断看来并非为真,江家,究竟还藏有多少秘密?
“先生可否想过,柠儿为何找先生?我又为何找先生?百里先生的过世,裴先生当真不知情?”江潾看着裴若虔的眼睛,目光如炬。
连日来发生的事令江潾感到焦虑,母亲被禁足,他尚不知原由,而庄宛亭的意外发现又将母亲与另一桩绑架联系到一起,他在庄宛亭发现的私宅见到了阿土,起初阿土不欲透露受谁指使绑了那个姑娘,经过拷问,阿土终于道出幕后指使,竟是自己的母亲,这令江潾无比诧异,他的母亲何以如此?
他没有向母亲质询,而是来了异品斋,他的脑子很乱,但潜意识里,他有疑问留在这里。
在母亲未被禁足前,他曾看到母亲独自外出,她很小心,引起了他的疑惑,他一路尾随,亲眼目睹母亲进了异品斋的后门。
当年他还是孩子时,因为惹恼父亲,在异品斋“避难”,为了躲避父亲,在他的请求下,裴若虔不得已领他从后门出去,他才知异品斋有个后门,此事连父亲亦不知,母亲又是如何知晓的?母亲拜访裴若虔,本不足为奇,但那日异品斋闭门谢客,母亲见到大门紧闭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转身径直走到了后门,母亲此举,怎能不令他生疑?
再说那个被绑的姑娘,她不知何人绑她,亦不知因何绑她,只知绑她的人关心的是她的身世,问她的问题也围绕着她的身世,他猜测,母亲之所以命人绑了她,想来必与曾经的往事有关。
而提及往事,他记得江颋说过,母亲与裴若虔自小便相识,江颋说到此处时便止住了,并未多说,至于江颋是如何知道的,他不得而知。在他的印象里,母亲与裴若虔来往不多,裴若虔亦很少提到母亲,即便提到也是礼节性的问候,他以为母亲与裴若虔不过是普通的泛泛之交,而今看来,是他想得简单了。
“裴先生何时与家母相识的?”
在原有的问题之上,江潾决定再追加一个,在直面母亲之前,他要在裴若虔这里先行解决他的疑问……
从晌午开始,大太太的眼皮便跳个不停,她感到一阵阵的心慌,命丫鬟传唤江潾,丫鬟说大爷出门了,再去传唤阿土,道未见阿土人影,就连绿裳出门办事,也迟迟未归,她一杯茶一杯茶地喝着,始终缓解不了心里难以名状的乱。
原本,她相信一切尽在掌握,可是,渐渐地,她手中的掌控变得不再那么坚实。
一者,老爷知道了百里絜的死因,虽不会将她报官送监,但她与老爷的情分也便止步于此了,他们之间的夫妻情本就淡薄,如今可以想见,日后会走到何种地步,她不指望老爷会优待于她,只要保全她这个江家主母的地位即可,她唯一可以寄托的是江潾,只要她的潾儿是维护她的,她在这个家里便仍不可撼动。
二者,那半面铜镜的出现,令她心神不宁,二太太已站到她的面前与她针锋相对,她担心那些被光阴掩埋的秘密会被挖掘出来,二太太的意有所指令她忌惮,是时候打出下一张牌了,她要牵制二太太,及时遏制住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只是,苦于受禁于此,她需要帮手,而她的帮手却一个个不在跟前,怎能不令她心烦?
昨日,老爷再度警告于她,要她务必不要生事、好自为之,自从那封血书现世,老爷对她的态度便完全变了,她想要查出老爷是如何得到血书的,却未得进展,派出去的人并未给她带来什么消息,若非禁足,她定要亲自好生查找。她已失了与老爷讨价还价的重要筹码,而今,看在江潾的份上,老爷尚给她留有情面,她不禁苦笑,自问为江家尽心尽力、辅佐老爷、没有功劳亦有苦劳,然而,如今的她到底得到了什么?
她又呷了一口茶,心是苦的,茶喝到嘴里,味道也变得苦涩,她想起裴若虔说过的一句话——“凤淑,回头吧,莫要一错再错!”
回头?她还能回头吗?
不!她不能!回头,她会坠入万丈深渊,她已失去夫君,不能再失去儿子!向前,再搏一次,或许尚能冲出一条生路!
“大太太,绿裳回来了!”丫鬟杏儿兴冲冲地来报,总算有个要找的人露面了,大太太多少能有个好脸色,杏儿也舒了一口气。
“嗯。”大太太锁着的眉略微舒展了一些。
绿裳将大太太交待的差事已办妥,一进屋,便凑到大太太耳边道:“送到了。”
大太太满意地点点头,她不得不为自己留有后手,她为江家所做的不能白做,她必须为自己考虑,属于她的,终是属于她的。
绿裳将她整理好的箱子从江家转移了出去,这令她的心里踏实了许多,即便老爷发难,她亦不惧。
“果然还是你这丫头会办事。”她赞赏道。
绿裳并不知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她只吩咐绿裳将箱子送到她说的地方,既已送达,未生枝节,原本担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大太太难得地露出笑容,杏儿进屋来添茶,正瞧见大太太在笑。
绿裳也附和地笑了笑,领了赏,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绿裳缓缓卷起衣袖,她的胳膊上有道划伤,她找来药粉,撒了些到伤口上,疼得闭上眼睛,临时包裹伤口的粗布被血打湿,衣袖上也沾染了些,方才大太太瞧见,询问了一番,因着这伤,她还多得了些赏。
这趟出门办事实则并未如她向大太太汇报得那般,就大太太交代的事情而言,尚且顺利,而就她自己要办的事情而言,却是提心吊胆、心惊胆战,还好最后有惊无险,她也只是划破了皮。
她包扎好伤口,为避免渗出的血透过衣袖,特意多缠了几圈,接下来还要服侍大太太,她暗暗祈祷能够早点儿结束侍奉,回来休息,这一日,她太累了,总算将“师傅”送了出去,她靠着墙,长长地呼了口气。
而在远离江家之地,靠坐在树下的“师傅”——苑晓风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来时发生的“惊险”在眼前回放——
绿裳掩护她藏身于马车,出了江家,她须得在半路下车,以免被车夫和随行的伙计发现,他们是大太太的人,她不能连累绿裳,好在绿裳够机灵,故意在颠簸路段制造事故,划破自己的胳膊,牵住车夫和伙计的视线,她才得以脱身。
绿裳为此受伤,她心有歉疚,为了助她离开,绿裳出了不少力,车夫和伙计那边已然蒙混过去,她默默祈愿,希望绿裳回到江家后,亦能向大太太顺利交差。
肩上的伤又疼了起来,她取出绿裳给她的药粉,撒在伤处,摸摸头,还有些发热,烧还没有完全退,不过,比起之前已经好多了,她闭上眼睛,等着痛感慢慢消失,手中握着一块陨星石,轻轻地摩挲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半镜流年更新,第 63 章 趋向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