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宛亭提出想去探视江家大太太,被庄老爷否决,理由无他,江啸鸢亦婉拒了他,原因在于江家大太太所患疾病易传染,庄老爷难免担心受到影响,便顺水推舟,打退了探望的想法。
然而庄宛亭并不愿就这么等着,她更想见到的人是江潾,江家大太太的病何时能够痊愈尚未可知,一日未与江潾成亲,她便一日踏实不下来。虽然两人的婚事只是顺延,并未取消,但对她来说,这样的等待令她对自己更加缺乏信心,江潾本就无意于她,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她指望着成亲后能在相处中日久生情,可是,眼下却连指望也要延期,心里怎一个“闷”字了得。
她想去找江潾,到了江家门口,脚步却变得犹豫,她该说些什么?再提婚事,会不会令江潾厌烦?他的母亲生病,他的心里一定难过,此时谈论儿女私情不合时宜,她又能谈什么?各种想法在她心里时起时落,她拿捏着进退之策,踌躇不前,恰见一下人走出江家大门,瞧着在哪里见过,那下人向她这边看了一眼,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不认识她,但她却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曾亲眼见到一个姑娘被绑,而那姑娘被绑去的地方,正有此人!
——那日,她命车夫驾车,一路小心地尾随,眼见那姑娘被转移至一处私宅。她想报官,丫鬟和车夫提醒她勿惹麻烦,那私宅看起来不像一般人家所有,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皆不可知,冒然报官恐有不妥,若是人家的家事,岂不多管闲事,于是她选择了放弃。可是回到家后,她心里惦念着那个被绑的姑娘,便再度去那私宅查看,虽未看到那姑娘,却看到了从私宅里出来的人,此人正是眼前从江家走出来的下人。
难不成那被绑姑娘所在的私宅,是江家的?
这个想法在她心里荡起了不小的涟漪,江家为何会绑一个姑娘?会因何事这样做?
她对那个被绑的姑娘印象深刻,想到那姑娘的表情,想到自己曾有的切身体会,庄宛亭抉择着该不该帮帮那个姑娘?怎么帮才是合宜的?
她想到了江潾,要不要将此事告诉江潾?江潾为人正直,亦帮助江老爷主事,他应会合理处置。可是,她又想到,那个私宅里既有江家的下人,多半是江家的宅子,若是江潾本就知晓此事,她这么一说岂不显得她插手江家事务?而且,如此一来,江潾会知道她跟踪江家的人,她尚未过门,便给江潾留下这样一个印象,不妥。
那么,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左右为难,看着江家的大门,想着自己曾有的遭遇,最终,还是正义感占了上风,她决定,无论如何,将看到的告诉江潾……
已有两日没有苑晓风的消息,江颋将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谷婆亦帮忙寻找,皆无结果。
西院看起来风平浪静,这几日进出西院的下人,江颋都已一一询问,未有收获,他不得不改变计划,将眼下的重心放到寻找苑晓风一事上。
百里青柠则按照原计划,再次踏入了异品斋的大门。
裴若虔仍像往常一样笑脸相迎,只是看着面色沉沉的百里青柠,笑容在他脸上逐渐凝固并消失。
百里青柠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那个在百里絜去世时哭得发抖的小女孩,她的眼神中露出从未有过的锋芒,那是岁月、积淀、成长给予她的不一样的眼神。
多年来,在背后牵制她的“他们”是谁,她想要知道。琇書網
多年来,以长辈之姿“关心”她的裴先生,她想要看清。
多年来,压在心底的对父亲离世的疑问,她想要破解。
裴若虔依旧客套地寒暄,这是他一贯的姿态,她曾数次在这样的姿态前打退勇气,这一次,她不要被这样的姿态所迷惑。
她向裴若虔抛出第一个问题,裴若虔言笑自若:“你不必知道。”
她问裴若虔第二个问题,裴若虔和蔼可亲:“故人之女,理应关心。”
她不觉意外,如此回答早已想到,没有答案亦是一种答案——裴若虔在隐瞒与掩饰。
她与江颋分析得没错,这便是裴若虔的为人,他不会对她说出真心话,即便是父亲的故友,裴若虔始终打的是自己的算盘。
“家父是被谁杀的?”她看着裴若虔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出第三个问题。
裴若虔的脸瞬间严肃起来,他没想到百里青柠会如此直接地发出此问,看着她的眼睛,他知道,这一问已不同当年。
当年,这个问题已有定论,答案已告知百里青柠,彼时百里青柠还是个小女孩,她知道了凶手是江家的下人阿庆,而阿庆也已送交官府法办,这个案件画上了句点,此后,百里青柠再未问过此事。
让一个小女孩接受大人给出的结论并非难事,即便事隔多年,留在孩子记忆中的结论只会让结论更加牢固。
——这是裴若虔的想法,也是做这件事的人的想法。
然而,裴若虔可以参与事情的事后处置,可以给小女孩灌输他的想法,却无法参与小女孩的自我成长,她在逐渐长大的过程中,必定会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看法。
阿庆被处刑后,他的名字便从江家消失了。江啸鸢体恤百里青柠,将她接进江家,自百里青柠住进江家,她没有听到任何人提到阿庆这个人。当年与阿庆相熟的下人相继离开江家,江家大老爷身边再也不见贴身侍从,原本她以为这是对阿庆的惩罚,对一个犯下极刑的人来说,把他从现实中抹去是他罪有应得。
她在江家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江家大老爷待她极好,两个哥哥——江潾、江颋也待她很好,只有江家大太太对她“忽冷忽热”、“不冷不热”,那是种说不清的感觉,总之,在江家大太太面前,她不会笑,也笑不出来。
她知道江家失窃的那幅画——《荷苑清露晓临风》,江啸鸢没有把她当外人,在他坦白地告诉他的两个儿子为何会与他们的母亲争吵时,她亦在场,江啸鸢没有刻意回避,他坦陈之所以争吵是因为家中的一幅画失窃,由此,她牵扯进了一桩对江家来说很重要的事。
后来,由于她与江潾、江颋的感情纠葛,最主要的,她与江潾有了心结,她离开了江家。而在蜀冈的这些年,她并未“远离”江家,反而以另一种形式,与江家有了更多牵连,这其中,裴若虔可谓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
她很奇怪,裴若虔的所作所为令她感到疑惑,他似乎有意“引领”她介入江家的事情,本想一走了之不再与江家有瓜葛的她,总是被裴若虔有意无意地拉进来,他以不同的名义让她做一些事,她也因此一点点地“陷”了进来,竟然走着走着便走进了一场似乎已经设好的局。
而她也有意想要走进这个局,她想要看看究竟会发生何事,为何有人想要她介入,在她知道了垅幽的存在后,问题开始走向另一个方向——
她开始对父亲的死因有所怀疑,她怀疑她所知道的未必是真相!
百里絜去世时,她的年纪不大,很多事还不懂,在百里絜留下的物品中,官府没有发现可疑之处,阿庆也已亲口认罪,一切都已板上钉钉。
然而,疑点或许会被埋没,但只要疑点尚存,终有显露出来的一天。
时隔多年,百里絜曾经的同僚在收拾故纸堆时,意外发现了他的遗物,此人找到百里青柠,将遗物交给了她,那是百里絜看过、用过的书籍,百里青柠翻看着那些书,如同上面还留有父亲的温度一般,无意中竟在其中一本书中,看到夹着的一张纸。
纸上写着几个字,彼此用线条相连,似在显示之间的关联。
那是百里絜的笔迹,尽管他已离世多年,但他的笔迹百里青柠始终记得,由此至少说明,在写下这些时,百里絜还在世,并且在查找着什么。
在百里青柠的记忆里,百里絜对探案很感兴趣,小时候她便见过父亲茶饭不思地研究案情,她揣测那张纸上所记或是父亲正在思考的某桩案情,而在这桩案情中,她可以做出大胆的推断——涉及她所认识的人。
她将那张纸在裴若虔面前缓缓展开,纸上所写、所画一一呈现——
居中的是个圆圈,无字;四周围绕着它的,分别是“成”、“何”、“江”、“裴”四个字。
不难看出,这是几个姓氏,其中她所知的有三个,唯“成”字不知,而中间的那个圆圈,显然是问题的核心。
“此乃家父笔迹,裴先生又是家父故交,这张纸上所写,想必先生亦知晓一二。”她特意指了指那个“裴”字,“青柠斗胆向先生请教,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裴若虔的目光闪烁,喉结动了一下。
百里青柠注视着他,眼中的疑问紧追不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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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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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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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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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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