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半镜流年>第 61 章 半镜
  第一次听到“垅幽”这个名字时,江颋13岁,在那场偷听到的谈话中,他从大太太和裴若虔口中知道了垅幽的存在,同时也听到了一个词——“半面镜”。

  他不知“半面镜”为何物,大太太只提了一句,此后再未听闻,亦未见过。时光流逝,“半面镜”业已被淡忘,若非在二太太房中看见那面特殊的铜镜,他恐怕不会想起。

  虽然不确定看到的半圆铜镜是否就是曾经听到的“半面镜”,但这样一枚特异的铜镜出现在二太太的桌案上,恰好大太太也在,很难不令他遐想。

  它太过与众不同了,通常来说,无人使用这样的铜镜,即便有所谓“破镜重圆”一说,但在“破镜”之前,其镜本身仍是常见的、完整的形状,鲜见这种只做一半的铜镜,而这样的“半镜”又岂会没有故事?

  “姐姐可还记得这枚铜镜?”二太太拿起半面镜,开始叙说它的故事。

  她改了口,不再以“大太太”相称,大太太错愕不已,讶异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不过,令大太太吃惊的,除了那声“姐姐”,更多的则是那面铜镜。

  “……怎么……在你手中?”一阵恍惚之后,大太太强自镇定,今日,二太太着实给了她太多意外。

  这半面铜镜原本用绸布盖着,二太太在拿起步摇的同时,故意取下了绸布。大太太的注意力都在步摇上,显然,步摇搅动了大太太的心,竟然连凉了的茶也喝了下去,若是以往,大太太断然一口也不会喝。

  既然大太太不欲说出与步摇的牵连,连桌案的方向也不瞧上一瞧,二太太只好主动出击,放下步摇,拿起铜镜,她有十足的把握——大太太认得这枚铜镜,却肯定不知她与铜镜的牵连。

  “姐姐好记性。”二太太道,大太太的反应已然默认,她亦无需多言,“铜镜在我手中,自然是我的东西。”

  这个回答令大太太不明所以:“你的?那不是……”话到嘴边,差点儿说出那个名字,她及时止住。

  “那不是什么?”二太太将铜镜对着大太太,镜中映出她的半张脸。

  大太太极度不悦,强忍怒火:“弟妹今日与往日大为迥异,不知何故?”

  二太太淡然以对:“在我看来,倒是姐姐与往日大为迥异,七月里出生的那个孩子,姐姐明知是我的心头痛,不知何故,要在此时提起?”

  果然,二太太想知道的是那个丫头,大太太眉心舒展,王牌终究是王牌,有了这张牌,任二太太怎样,她皆可压上一压。

  “若是我告诉你,那个孩子还活着……”大太太点到即止,等着二太太的反应。

  二太太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她活着?!在哪里?”

  大太太撇撇嘴:“想要知道她在何处,便要看弟妹如何做了……不如,弟妹先告诉我,那枚铜镜为何在你手中?哦,对了,莫要再叫我‘姐姐’,我听着不舒坦。”

  大太太说话倒是不客气,二太太也没打算就此服软,大太太今日能来西院,这场等待已久的交锋便不可避免。

  “‘姐姐’还是要叫的,哥哥要我如此叫你,我便如此叫你。”二太太道。

  “哥哥?”大太太轻蔑地笑笑,“你我都已是这把年纪的人,弟妹何时有了个哥哥?”

  的确,大太太从不知二太太有兄长,在二太太嫁进江家时,她所知的二太太娘家只有弟弟与妹妹。

  “姐姐有所不知,我有个哥哥,只因与家父不睦,离开了家,在外闯荡,弟弟出生得晚,却是嫡子,更受家父重视。家父并未迎娶哥哥的娘亲,故而对外不曾言及,外人不知晓此事,便以为我没有哥哥。不过,我与哥哥感情甚笃,即便哥哥离家,我们仍会时常见面。”

  二太太谈及往昔,脸上少有地有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大太太不解:“为何你的哥哥要你叫我‘姐姐’?”

  二太太沉默片刻,方开口道:“哥哥结识了一位姑娘,给我讲她的故事,哥哥不曾提过她的名字,我问哥哥如何称呼那姑娘,哥哥说‘叫姐姐便好’……”

  听到此处,大太太的脸变了色:“你的……哥哥是……?”

  二太太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道:“哥哥喜欢上了那个姑娘,我从未见哥哥那么欢喜,哥哥说想娶那姑娘,可是那姑娘却要嫁给别人……哥哥很伤心,做了半面铜镜,送给那姑娘,却被她毁了……她不知,哥哥原本还做了另外一半铜镜,两枚半圆镜正好合成一面圆镜……”

  “你……”大太太的脸变得煞白,“你是……”

  “我,便是成峰的妹妹!”二太太站起身,拿着那半圆铜镜,走近大太太。

  “若不是‘姐姐’毁了那半面铜镜,将它丢弃,被我看到,恐怕我未必知道你便是哥哥喜欢的那个姑娘!兜兜转转,我们竟然成了一家人,不知是可悲,还是可笑?!哥哥若在天有灵,看到如今的你,会作何感想?你错过了这世上真心真意待你的人,你又作何感想?”

  二太太重重地说下每一句话,这是她压抑在心底许久的心声,而这还只不过是个中之一——

  她的哥哥成峰,心地善良,她的夫君江啸翀,宽厚温和,他们一个个离他而去,哥哥的死,夫君的死,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她要解开他们的死因,她要用她的方式,为他们讨还公道……

  大太太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房间的,绿裳迎过来时,她面无表情,如同平日里的二太太,她终于知道,二太太为何会有那样的表情。

  尽管众所周知二老爷死于意外,但她总是隐隐地感觉到二太太将原因归咎于她,对她抱有“敌意”,不过二老爷之死已有定论,对二太太的“无端猜测”,她并不畏惧,只是,她从未想过二太太对她的“敌意”竟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成峰!二太太对成峰的死究竟知道什么?是否对她亦心有所疑?

  今日,半面镜出现,二太太向她挑明,显然已做好准备,她几乎可以肯定,大老爷看到的那封血书与二太太脱不了干系!ωωω.χΙυΜЬ.Cǒm

  二太太在与她较量,在她踏进西院之时,二太太已经想到了与血书有关,开启了关键的博弈,这么多年,想来她的这位弟妹做了不少事,她的直觉没有错,原本只是怀疑二太太在针对她,如今看来,二太太的确是她的对手,是她在这个家最大的隐患!

  她手中的那张王牌该如何打出,她要重新思量,二太太给了她沉重的一击,比她想象的还要重,今日的她没有办法再思考其他——“步摇、半面镜、成峰”所带来的一系列冲击令她的头脑一片混乱,她要想想,好好想想……

  大太太空洞的眼神犹在眼前,原有的气势与神采在半面镜前消退无踪,此刻的二太太心绪复杂,她成功地击中了大太太的要害,这要归功于半面铜镜的出现,但同时,大太太也给她留下了新的问题——那个七月里出生的孩子在哪里?大太太视其为筹码,她要如何做才能找到那个孩子?

  哥哥去世后,他所居住的房屋被官府收缴,哥哥的半面铜镜不知所踪。她知道,那是哥哥特意制作的两枚半圆铜镜中的一枚,哥哥曾告诉她,其中的一枚会送给“姐姐”,那时她便知,“姐姐”不会嫁给哥哥,哥哥只是在用那样的方式,纪念着他们曾有的一段情。

  直到哥哥去世,她都不知“姐姐”是谁,她后悔为何没有问清楚,起初是以为日后会有机会见面,暂时不知也无妨,后来看到哥哥难过,也便不愿再提,哪知哥哥犯了命案被抓进大牢,父亲为了撇清关系,阻止她去探视,她竟连哥哥的最后一面也未见到。

  她不知哥哥在生命的最后究竟经历了什么,这是困扰她多年的疑问,她无从得知。

  许是天意,她意外看见了大太太毁弃哥哥所送的半面铜镜,她惊讶于“姐姐”竟是江家大太太,惊讶于“姐姐”的薄情寡义,哥哥终究是错付了……

  夜幕降临,二太太步出房间。

  她站在院中,对着月亮祷告,半晌后,来到桃树下,从怀中取出那半面铜镜。树下有个洞,已然打开,那是她埋藏回忆的地方。

  此洞原是二老爷江啸翀给她做的一个精巧机关,与墙面相连,当年给过她许多惊喜,她乐在其中。

  回想起来,与江啸翀相伴的日子是她最幸福的时光,只可惜,那样的时光太过短暂,而今,他为她所做的机关只能用来存储记忆,而她也只余记忆可存。

  她将半面镜放入洞中一匣子里,从匣子中取出一支玉簪,摸了摸,放了回去,又取出一个小球,在手心滚了滚,也放了回去。

  她的嘴角弯成美好的弧度,在与江啸翀相识时,那个小球滚到了她面前,她捡起小球,抬头,正对上他眉目含笑地看着她。

  她的哥哥从街市上买了玉簪,喜滋滋地放到她手中:“妹妹戴上这玉簪,定能遇上如意郎君!”

  巧了,初遇江啸翀那日,她便戴着这支玉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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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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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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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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