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入愁肠,
化作相思泪。
又是独饮的一日,撷萃楼上,江霈黯然地喝着酒,一腔心事无处诉,只化作杯中之酒,一饮而下。
苑晓风走了,项五仍身处牢狱,江霈对自己感到失望,他所在乎的人一个个离开了他,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四爷。”五云在他对面坐下。
他只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喝着他的酒。
“晓风曾告诉我,若需帮助,可以找四爷。”
“晓风?!”听到这两个字,江霈放下手中的酒杯。
“饮三坛酒便得一两银子,未免容易了!不如再加一坛,不知可有胆量喝下?”五云重复着苑晓风曾说过的话,“晓风说,如此四爷便知道了。”
江霈只觉眼前似有雾气笼罩,时间仿佛回到初见苑晓风那日,她好似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模模糊糊地,他看不真切,眼中浮起点点莹光。
他转过头,待泪水消解,方问:“姑娘找我何事?”
确切地说,要五云来找江霈的是师傅,此前,五云受苑晓风所托去见绿裳,并未遇到什么麻烦,本已约好与绿裳见面的时间,怎料苑晓风竟遭逢意外。
五云颇为感伤,离开五云山,回了趟扬州。在扬州,她见到了阔别已久的亲人,时隔多年,当年被迫背井离乡,而今风波已过,亲人们惦念着她,希望她能重归故里。
她决定回来与师傅正式道别,以后恐难再回杭州,便去苑晓风的坟前祭拜、辞行,由此遇见了江霈,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此番师傅告诉五云,因要处理一些事情,需江家二爷协助,五云便按师傅所说戴上有白纱的檐帽,邀请江颋与师傅见面。
同时,师傅叮嘱五云以苑晓风的名义请江家四爷相助,由江霈陪同她一同回扬州。
对此,五云并不理解,为何要与江霈同行?
师傅只说此事涉及江家的一段过往,而这段往事牵扯到江家在扬州的分号,需有人去那里取个物件。而五云返回扬州,有江霈同行,一来可以护她安全,二来由江霈去自家分号更为方便行事。
五云将来意与江霈说明,江霈什么也未说,只道了声“好”,便一应揽下。他需要做些事情来帮助苑晓风,他想为她做些事,哪怕是帮助她的朋友,也会让他觉得自己并非那么无用。
他又怎知,之所以如此安排,便是苑晓风知道他心里有道过不去的坎儿,请他做些事,他的心里会好受一些,她希望用这个方法能帮助江霈从颓废的情绪中走出来。
“时辰不早了,我送姑娘回去吧!”江霈亦打算回家,放下喝酒的银子,提步而道。
五云却未动,面上露出难色:“四爷……不如……此时便起程?”
江霈以为听错了,甩甩头,确认没醉,他虽喝得不少,但自认酒量甚好,这些酒尚不足以令他喝醉。
“姑娘,你看这月色……?”他指了指窗外的明月。
五云的脸红了,是,月色正好,这个时候起程的确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但师傅特意嘱咐过她,要在此时来找江霈,而后直接出发去扬州。
师傅提醒过五云,今晚务必出城,不要让江霈回江家,五云虽不明所以,但她信任师傅,师傅如是说,她便如是做,连包裹都准备好了。
“四爷,我们走吧!今晚便到城外的客栈投宿。”五云硬着头皮道,无论如何,她得把江霈拉走,完成师傅的嘱托。
起身,背上包裹,这次换五云率先提步:“多谢四爷!”
江霈既已答应,此时哪有不走之理,无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得摸,走吧,人家姑娘都走了!
南城,月光如水,不时传来一两声虫鸣,打破静寂。
入夜的铁匠铺果真是最有故事的时候,铁匠似乎并不急于收工,但打铁的声音却断断续续,他的心思俨然并不全在打制的铁器上,倒是偶尔经过的行人更为他所关注,他会停下来瞧一瞧,不是走进自家铺子的,便松了口气般,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
江颋躲在暗处观察着,他已蹲守多时,等着身着黑袍之人现身,如苑晓风所言,黑袍可能现身,也可能未必现身,他准备了两套方案,静观其变。
夜色渐深,着黑袍之人始终未现,但江颋未放松一丝警惕,那间铺子里的人正是杀害苑晓风的凶手,若非苑晓风劝解,只怕他早已冲进去想要一刀结果此人。
他对此人有恨,恨其夺走了他的至爱,即便苑晓风仍然活着,但终究她被杀害过。
苑晓风劝解他放下仇恨,若是带着一颗仇恨的心,他不会快乐,她也不会快乐,毕竟她还活着,上天待她不薄,她想用第二次生命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而比复仇更有意义的,是完成他们的目标,实现他们的梦想,用他们的能力,帮助更多的人。ωωω.χΙυΜЬ.Cǒm
以铁匠铺为线索,抽丝剥茧,顺藤摸瓜,苑晓风相信,一定可以找到那幅画,找到了它,江颋就有了希望,他们才有未来,这是比杀了铁匠报仇雪恨更值得去做的事,也是对他们更有价值的事。
成长,有时便在一瞬之间,为了这一瞬之间,所有走过的路、经过的事、获得的感悟,都在为它做着铺垫。
一路走来,他们所经历的遇见、相识、重逢,每件事于他们而言,是这样的瞬间,也是这样的铺垫。
江颋理解苑晓风的用心,也越发地喜欢并钦佩这个姑娘,因为她,他改变了对生命的态度,因为她,他改变了固有的执念,因为她,他遇见了美好,改变了自己。
曾经,他带着仇恨生活,活得不幸,活得阴郁,在她出现之后,阳光透进他的生活,他喜欢这种温暖的感觉,她令他相信,他可以走出过去的阴影,她亦无比相信,即使身处黑夜,他也能看到光明。
铁匠铺的门关了,炉火灭了,烛光也熄灭,戌时,是时候了——
江颋决意施行第二方案,将事先写好的纸条从门缝塞进铁匠铺,扣了扣门,转身离开……
月夜清凉,清晖洒在江家大门口的门鼓上,门楣两侧精致的木雕隐没在月色之中。
那一年,她第一次踏足江家,犹记得精美的庭院、雅致的园林、树冠繁茂、下自成蹊。
苑晓风感慨于眼前所见,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显赫之家,背后竟有着不为人知的血与泪。
估摸着时间,苑晓风转道来到江颋所挖的秘道出口,他在这里做了很好的掩体,想起告诉江颋她曾偷偷溜进来时他震惊的表情,不由得笑了起来,江颋哪里知道,他一成不变的作息,他不被打扰的空间,以至他离开江家后空置的书房,这些都为她所掌握,乃至于她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去自如,若是当初逃离江家时便知道有这样一条秘道,何苦在柜子里躲那么久。
正是利用这条秘道,她成功地潜入江家,于暗中获取着她想要的信息,其中一个便是沿波讨源,抓住了绿裳的把柄——绿裳在暗中与何家的人联络。
那时,她并不知绿裳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她对何家不了解,也从未听人提起过,但直觉告诉她,绿裳偷偷摸摸的样子有问题,不妨一诈。
就在绿裳与何家的人又一次见面之后,她戴着面具,出现在了绿裳面前,只一句“就不怕大太太知道吗”,便把绿裳唬住了,那副害怕、不安的样子,让苑晓风确信这其中定有文章。
顺水推舟,她提出可以为绿裳保密,且会帮助绿裳达成所愿,前提是绿裳与她合作。
绿裳一听她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她并无什么损失,无非是在“师傅”需要的时候提供一些内应,对此,她觉得并不难,何况“师傅”亦未为难于她,所提要求为她所能接受,对她来说,多一个对付大太太的人不是坏事,总比多一个揭发她的人强,便答应了下来,只是,唯一疑惑的是——“师傅”是谁?而她,非其徒弟,故而不会以“师傅”相称。
没问题,“师傅”只是个代称,苑晓风不介意绿裳叫她什么,她以与江家有一段渊源为由,言明与其合作只是各取所需,绿裳便未再多问,毕竟,大太太是什么人,江家是什么地方,与之有渊源者不以为奇,或许层见叠出。
顺着绿裳这条线,苑晓风逐渐摸到了大太太的一些异常,这个江家主母看起来视绿裳为心腹,但并非事事信任绿裳,尤其在一些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上,绿裳并无机会介入,比如她与裴若虔见面,比如她单独外出,比如她支开所有人,独自在房间里打开那个梳妆盒。
她对着那个盒子发呆,神情哀伤,苑晓风暗中偷窥,看着她落泪,看着她想打开盒子又犹豫着不敢打开终而将盒子打开,掩面而泣,再看着她擦干眼泪,盖好盒盖,将它藏到隐蔽之处,想来必是极为珍视之物。
这样的场景如何不勾起苑晓风的好奇?!她寻了个机会,再次从秘道潜进江家,趁大太太外出,找到梳妆盒,将装在其中的步摇碎片偷拿出来,盒子原样放好。
她恳请老匠人按照碎片的样子重做了三支步摇,其中一支的价钱照付,但送给了老匠人,作为对他的感谢。老匠人已然收山,市面上亦无同款步摇售卖,大太太不会从市面上找到线索。
而在她拿了步摇碎片之后,大太太并未发现,她画了步摇样稿,在老匠人看完之后将步摇碎片及时放回了梳妆盒,她做这一切,只想要一个真相——
大太太为何会对着步摇伤心哭泣?为何要把它藏匿起来?
她想用这支步摇牵出大太太的往事,因而制作出复制品,一支由绿裳择机放到大太太的桌案上,引蛇出洞;另一支则由阿娣转交给江颋,一来暗示江颋她还活着,二来将江颋的视线牵引过来,由步摇入手,发掘大太太掩藏的过去。
在江颋一家店铺一家店铺地寻找步摇时,她不忍心让他辛苦,给过他提示,但江颋的心思都在步摇上,并未留意,与之擦肩而过。眼见江颋寻而未果,她只得再次请求老匠人,让老匠人的孙女拿着步摇坐在巷口玩,这才吸引了江颋的注意。
今晚,她与江颋分头行动,便是要利用这支步摇,故意——
打草、惊蛇!
苑晓风从秘道出来,夜深人静,只有值夜的小厮偶尔经过,她知道如何做最安全、不会被发现,她偷偷进入江家西院,将复制的那支步摇放在桃树下。
西院的烛火已灭,酣梦之后,等待着的,将是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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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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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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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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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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