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
这一夜,苑晓风休息得不好,脑子很乱,辗转难眠。
江颋的突然离开令她困惑,而他的深情一吻更是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回忆当时的情形,蓦地发觉有句话被她忽略了——
江颋所说的“最后一次”,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时的情形下,他很温柔,没有强迫,她思维混乱,脑袋就像空了一般。
可是,在他离开之后,她却有种隐隐的感觉,那是江颋在与她道别——生离死别的那种。
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这令她心慌。
她闭目凝神,说服自己往好的方面想——江颋知道,她对他只有友情,日后他不会再这样,因此才说是“最后一次”。
是的,她想,应该就是这样,那个吻令她错乱,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既然睡不着,苑晓风索性从床榻上下来,点上蜡烛,等待天明。
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皎洁的月光洒在脸上,清新的空气,淡雅的花香,天空中星星点点,草地上流萤飞舞,一切是那么得安宁而祥和,而她的心,却静不下来。
将窗户合上,重又回到榻上,坐在那里直直地看着门外,她期盼着能发生点儿什么,比如,江颋推门而入,告诉她他回来了,或者江颋根本就没有离开,他改变了主意,仍像带她来时一样,只是在门外等她……
她对着门口大声喊:“江颋——”期待着能有一声“我在”回应她,然而,在她的声音之后,等来的只有静寂……
忽地,叩门声起,苑晓风为之一振——她的心声得到了回应,江颋回来了?
她拿起蜡烛,急急走到门边,打开:“江——”
“颋”字还未出口,却被眼前的人惊住——
“潾?!”
惊讶之余,苑晓风本能地想将房门关上,却被江潾一手拦住:“晓风!”
四目相对,百感交集。
当时的不告而别,此时的不期而遇,他们似乎总是在意料之外,令自己措手不及。
苑晓风知道江潾为何会来,却不知他是如何发现她的行踪的,不过,就像江颋所说,她再度出现的消息很快会为其他人所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江潾便找上门了。
“如果你是来抓我的,我一个弱女子反抗不了你,你看着办;如果你不是来抓我的,那就请回吧,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仍然认为我要将你关起来?”
“难道不是吗?”
“晓风,在你眼中,我会如此待你?”
“你……不会吗?为了江家的利益,你会,不是吗?”
江潾沉默了,这句话说中了他的心——为了江家的利益,他的确什么事都会去做,但这句话也戳中了他的心——为了她,却不会,他会寻求他法,只是这个中苦衷,唯有他独自承受,不能与人道也。
以为说中了江潾的要害,苑晓风苦笑——果真是唯江家至上的大爷,只要是涉及江家利益的事情,他的铁面无私当真不会受到任何干扰。
“原以为我们……有几分……交情……是我想得太天真了……为了江家,你,仍然是那个令人惧怕的大爷……”
她难掩伤感,“交情”?如今,她能用到的词也许只有它了,他说过他喜欢她,她知道这份情,却不敢触碰这份情,或许“交情”比“爱情”更能让她的心少一分刺痛吧!
“你怕我?”
“怕。”苑晓风坦率地回答,“怎能不怕呢?你曾经做过什么,未来又会做些什么,任谁想想都会害怕。”
“晓风,若我告诉你,我并非要将你关起来,我有我的苦衷,你信吗?”
苑晓风不置可否,直觉告诉她,她相信江潾说的话,但理智告诉她,在江家的利益面前,不能轻易地这样想,凡事皆有可能。
“我有我的苦衷,请你相信我!”
江潾盯着苑晓风的眼睛,烛光下,她的双眸如星光闪烁,令他心动,他想伸手抚摸她的脸庞,那是他思念了许久的脸庞,然而,他却不能。
“还没给大爷道喜呢!听说大爷订婚了,恭喜大爷!”
苑晓风将蜡烛举得低一些,脸上的光线暗了下去,她知道说出这句话会伤到江潾,但他们之间已无可能,面对现实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既然不能喜欢他,那便让心里的光暗下去吧!
“晓风,我……”江潾欲言又止。
他想告诉她,他在门外一直等她,看着她的屋内熄灭烛火、又亮起烛火,他的心也随之或明或暗,他想做的不过是带她离开,给她一处安全的庇护,他想要的不过是她的周全。
他想告诉她,听见她喊江颋的名字,原本耐心的等待变得急躁,本想让她多休息休息,可是那一刻,他不想再等,他要见到她,立刻,马上!
“晓风,我想带你……”
“带她走!”
一个声音从江潾背后传来,截住了他想说的话,那声音低沉而肃穆,江潾急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父亲?!”
苑晓风下意识地后退,还没来得及关门,两个彪形大汉便一左一右架起她,捂住了她的嘴。
蜡烛掉到地上,江啸鸢扼住江潾的手腕,以不容置疑的权威制止了他的插手。
苑晓风挣扎不脱,终被押上了马车。
“当断则断,不受其乱!潾儿,不可感情用事!”
江啸鸢松开手,拍拍江潾的肩膀,走进夜色中。
江潾垂手而立,悲伤的背影一如月色中孤独的剪影,茕茕孑立……
几乎同一时间,项五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谁呀?”
“五哥,快开门!出事了!”
项五听出是观柳居伙计的声音,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什么事啊?这么慌张?我正做着美梦呢!”
“哎呀,五哥,别做梦了,快跑吧!官兵正在茶肆,要抓你呢!”
“啊?!”项五瞬间清醒过来,抓住伙计的胳膊,“为何抓我?”
“只听官兵说江家失窃,顺伯正与他们周旋,我见势不妙,赶紧跑来告诉你,快跑吧,五哥!”
“江家?失窃?”项五一头雾水,“我连江家大门都没进去过,与我何干?”
“哎呀,五哥,事到如今,跑为上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旦被抓进官府,只怕……”
项五明白伙计的意思,如果江家咬定失窃一事乃他所为,以江家的势力,他是百口莫辩,恐难逃脱,而今之计,的确应先跑为上,可是,如此一来,难免连累顺伯,而且他这一逃,岂不更是莫须有地背上“畏罪潜逃”的罪名?
“不行,我项五行得端、坐得正,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他抚住伙计的肩膀:“我不能逃,不知江家为何说是我干的,此事我毫不知情。只是眼下尚有一事,还需劳烦兄弟你跑一趟。”
项五返回屋中,拿出一枚钥匙,交予伙计:“兄弟,拜托你把这钥匙交给江家四爷,务必亲手交到四爷手中,切不可转交他人!拜托了!”
“五哥,你呢?”伙计接过钥匙,关切地看着项五。
“我去会会那些官兵,不能难为了顺伯。”
见项五心意已决,伙计只得作罢,嘱他多加保重,便按项五所说,从巷子的另一头离开了。
星夜兼程,快马加鞭,在蜀冈山迎来又一个清晨之际,江颋带着跑累的马儿,来到了百里青柠门前。
一阵敲门声后,百里青柠打开大门,风尘仆仆的江颋站在门口,粘着泥土的衣角,额前垂落的发丝,泛着血丝的双眼,无一不在挑战着她的记忆——眼前之人哪里是那个纤尘不染、波澜不惊的颋哥哥?
“发生了何事?”
“柠儿,有事相求!”
“进来说吧!”
百里青柠将江颋请进屋中,关上了房门。
“柠儿,可知裴先生为何要带晓风来蜀冈?”
江颋开门见山,直入主题,在百里青柠面前,他无需拐弯抹角,他相信,百里青柠对他亦如是。
“裴先生要带晓风来?找到晓风了?”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未收到裴先生的飞鸽传书?”
百里青柠摇头。
江颋隐约感到不妙,要么裴若虔还未来得及告知青柠,要么裴若虔便是另有目的。
“柠儿,可否请你做件事?”
“颋哥哥,你我不必客气,你说吧!”
江颋决定按照他的计划行事,他拿出一封信:“请把这封信交给垅幽。”
“垅幽?!你怎么知道垅幽?!”
百里青柠接过信,疑惑地看着江颋,据她所知,知道垅幽的人极少,而江颋并不在其中,当然了,这只是“据她所知”,至于她为何会知道这些,自然是与裴若虔脱不了干系。
“柠儿,事关晓风安危,我既请你相助,便不会向你隐瞒。我喜欢晓风,如今那幅画有了下落,且不说晓风与家人失散,即便没有失散,我也绝不允许他人伤害晓风和她的家人。大太太已经采取行动,在寻找晓风的父亲,她会怎么待晓风,相信你也知道,那幅画不能落到大太太手里,晓风更不能落到她手里!”琇書蛧
“所以,你想请垅幽出山,阻止大太太?”百里青柠听出江颋的意思,求证道。
“是。”江颋没有否认,“垅幽是牵制大太太的不二人选,父亲没有阻止她,自然有父亲的打算,晓风既已露面,她的安全便受到威胁,要想护晓风周全,必须阻止大太太!”
“可是,是否能找到垅幽,我也并无把握。”
百里青柠并不打算掩饰她知道垅幽一事,江颋既能求助于她,自是已经知晓,只是,她尚且不明江颋是何以知晓此事的。
江颋看出百里青柠的疑虑,坦白地承认:“10年前,我便知道垅幽了,大太太不会想到,那时,一个13岁的孩子,已经在培养自己成为她的对手了……”
另一边厢,安燃如约来到客栈,然而看到的却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她将周围寻了一遍,按照江颋的描述,并没有见到苑晓风,询问店家,亦不知苑晓风是何时离开的。
没有接应到苑晓风,有负嘱托,安燃心下焦急,从江颋的飞鸽传书可以看出,他很在乎这个姑娘,以江颋的性格,能让他开口寻求帮助,必不一般,眼下人不见了,这可如何是好?
重又回到苑晓风所住的房间,安燃决定再行查探一番,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走了进来,对着她道:“是安燃姑娘吧?”
“你是谁?”安燃自认并不认识此人,“你怎知我的名字?”
“我是二爷的车夫,你在找晓风姑娘吧?”
听他这么一说,安燃看到了希望:“你知道晓风姑娘在哪儿?”
车夫点点头:“安燃姑娘,请随我来。”
二话不说,既是江颋的车夫,知道她的名字,又知道她在找苑晓风,安燃毫不犹豫地跟着车夫走出了房间。
安燃被车夫带到马厩,然而马厩里既没有马,也没有苑晓风的身影,正要询问,车夫缚住她的胳膊,安燃是习武之人,极力挣脱束缚,但无奈车夫体型威猛,武功在她之上,虽尽力搏斗,终还是败下阵来。
车夫将她的嘴封住,捆绑起来,指着不远处的一处草垛道:“安燃姑娘,二爷的车夫在那儿呢!”
安燃定睛一看,草垛后露着一双脚,一个人躺在草垛后面,不知生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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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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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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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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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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