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裴若虔只为等一位客人——苑晓风。
已近正午,始终未见她的身影,裴若虔的脸色已然起了变化。
以他与苑晓风约定时的情形来看,他笃定她会来赴约,然而从清晨至此刻,他的笃定在被一点点地消磨。
他说服自己想象苑晓风因路途遥远或其他事情耽搁了时辰,许是晚些时候才会到来,可是,随着时间不断地流逝,直觉也在提醒着他——她会不会不来了?
“她不会来了。”
屏风后,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恐怕我们的计划要变了。”
女人从屏风后走出,她体态丰腴,雍容华贵,举止间透着一股威严,散发着夺人的气场。
——竟是江大太太!
“凤淑。”
裴若虔唤着她的名字,一脸凝重:“难道是哪里出了纰漏?”
“是否出了纰漏尚且不知,可知的是,她应是不会来了,否则又怎会等到此时?”大太太神态自若,对于苑晓风没有出现似乎并不感到惊讶,“这个丫头,行事异乎寻常,既能逃离江家,不来倒也不足为怪。”
“不过,此事尚需瞒着潾儿。”大太太叮嘱道,“潾儿的心思我知道,若是让他知道了,事情便难办了。”
裴若虔首肯:“只是……恐怕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该知道的他终究会知道……”
“那便能瞒多久是多久。”大太太依旧气定神闲,“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再多等些时候又有何妨?我有的是耐心。”
“是啊……”裴若虔补充道,“没想到,我们寻了这么多年,踏破铁鞋,费劲心力,最后竟是这个姑娘自己送上了门。”
“你确信要找的人是她?”大太太拿起一花瓶,状似不经意地把看,实则却用余光关注着裴若虔的举动。
裴若虔若有所思,顿了顿,方道:“眼下尚需验证,不过,以我当日亲眼所见,十有八九她便是我们要找的人。”
“不,不是‘我们’。”大太太脸色一沉,放下花瓶,“我想要的不过是那幅画,这么多年的筹谋也是为了潾儿,至于那块石头,并非我所关心,你我联手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裴若虔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沉:“凤淑,难道你从未有过悔恨吗?当初若非……若非……”他欲言又止。
“若非?若非我,你能有今日?异品斋能有今日?”大太太的音量明显提高许多,脸上依旧保持着和颜悦色。
她看看裴若虔,眼中带着骄傲,语气亦如是:“昨日你能将此事告之于我,甚好,看来你还是想通了,而今之计,唯有你我联手,方得胜算。”
裴若虔不欲与其计较,但也不想就此被她轻视,他昂起头,语气轻缓而坚定:“凤淑,而今我仍能唤你一声‘凤淑’,你应该知道,我仍念及当年的情分。”
大太太心中一怔,方才还透着骄傲的眼神露出些许黯淡。
裴若虔不疾不徐,继续缓缓而言:
“当年,错的确在我,但你敢说自己问心无愧吗?我承认,你确实助过我,助过异品斋,对此我始终铭记于心,只是这些并非是你用来要挟于我的筹码。此番我之所以愿意与你合作,一是完成家父心愿,二是履行我的承诺,助你找到那幅画,至于其他,我并不想参与。”
“哦?你当真以为可以置身事外吗?”
大太太又开始了反击,不过这次她决定点到即止,她不想激怒裴若虔,但也不打算就此妥协,甚至她想知道的更多——
“此前你离开杭州,究竟去了哪里?潾儿几番拜访,始终未果,即便询问店中伙计,也不知你的去向,既然你已决定与我联手,想必有些事还是不要隐瞒为好。”
裴若虔不屑地一笑:“凤淑,你还是同当年一般。”
他没再说下去,背起双手,向屏风后走去,即便同意与大太太联手,但他裴若虔一身傲骨,绝不会因此便屈就于她,当年如此,而今亦如是。
大太太望着裴若虔的背影,她知道,这一问,她又如当年一般,败了。裴若虔不想说的,即便她心里多么急于知道,终究还是从他口中听不到半分。
实际上,对于此次联手,她并非没有疑虑,裴若虔的转变在她看来确有琢磨不透之处。
这些年来,原本他们甚少来往,偶尔有之也不过是些礼节性的往来罢了,她曾通过不同方式多次表达欲与裴若虔合作的心意,但总是未能得到回应,而自从裴若虔离开杭州后再度归来,他的态度却有了很大转变,不仅亲自登门拜访,更于昨日派人传书一封,将苑晓风将与他见面的消息告诉了她,虽然她知道这其中少不了他们之间往昔的情分,但毕竟这尚不足以让裴若虔同意与她联手,她怀疑这背后另有隐情,或许还有一股她所不知道的力量在推动着裴若虔,那么,这股力量或者说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前方即是客栈,今日便在此歇息。”
江颋带着苑晓风来到了此行的第一站,他担心苑晓风路上辛苦,加之脚伤未愈,这一日的行程特意安排得从容些,并未急于赶路。
车夫听从江颋指令,将马车在客栈门前停下,江颋先行下车,欲搀扶苑晓风从车上下来,苑晓风只道“我可以”,自己下了车,朝着客栈大门走去。
这一路,江颋多数时间都在闭目养神,启程后不久他便出现了疲态,看着他疲惫甚至有些惨白的面容,苑晓风想定是因为她的缘故导致江颋晚上没有休息好,尽管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江颋,但不忍心再打扰他,便配合地保持着沉默,不时地看看车窗外,静静地坐着。
的确,江颋一晚上没有合眼,他累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体的疲累并不算什么,真正严重的,是身体里的那个“隐患”在捣鬼!眼下,他最想做的事才刚刚开始,他不能就这么被击倒,等待他的还有很多,他必须坚持!
“店家,我们要两间房。”苑晓风走到柜台前,对着店家道。
“一间。”江颋上前一步,纠正道。
苑晓风没想到江颋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正欲和他理论,只见江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额头上冒出了细汗,他似乎是强撑着在和店家说话,于是收敛起不满,由着江颋只需一间房的要求,对着店家道:“听他的,一间。”
跟随着店家的指引,二人来到了客房,苑晓风迅速地打发了店家,急忙扶着江颋躺到榻上。
“你怎么了?”眼见江颋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苑晓风用衣袖轻轻蘸去,担心地看着他。
“无碍。”江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老毛病犯了,睡一觉便好。”
“老毛病?你腿上的伤不是好了吗?”
苑晓风很奇怪,据她所知,江颋除了腿疾,并未听他说过有其他伤病,难道是……
“难道是伤疤?”
苑晓风想掀起江颋的袖子看一看,被他制止:“你已看过一次,便不许再看了。”
“为什么?”苑晓风不解。
江颋只是笑笑,并未说明原由,只道他想歇息歇息,让苑晓风在一旁陪着便好。
苑晓风顺着他的意,点点头,安抚他好好休息,她会坐在这里一直陪着他,江颋满足地眨眨眼,告诉她自己睡一会儿即好,嘱咐她莫要离开,醒后有话对她说,便睡了过去。
月上枝头,清冷的月光洒在床头,和着烛光,衬着江颋的面庞,平静而安详。
他睡得很安静,许是得到了休整,神色看着好了许多,额头上不再冒出汗珠,身体也不再颤抖,苑晓风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困意袭来,环顾四周,唯有一张床榻,不知江颋打的什么主意,非要一间房,苑晓风不免发愁,该怎么解决晚上的睡觉问题呢?
“晓风。”
江颋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驱散了苑晓风的困意。
“你醒啦!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江颋看起来重又焕发了精神,他坐起身来,整理整理衣衫,从榻上下来,对着苑晓风道:“困了吧?该歇息了。”
“没事,我还……不困呢!”
苑晓风嘿嘿一笑,这笑容多少有些心酸,心想:“怎能不困呢?你就安排了一个房间,我能说什么?”
江颋知她心里在想什么,看她的神色,早已表露在脸上,不禁打趣道:“何时学会说假话了?”遂取出一个钱袋,交到她手中:
“今晚你在此歇息,这些银两留给你,这间客栈目前虽安全,但还是尽早离开为宜,我已飞鸽传书,明日会有人来接应你,是个姑娘,叫安燃,她的脸上有块红色的胎记,在她的左颊,她会带你离开。”
苑晓风诧异:“你……这是什么意思?”
“今晚我便连夜动身去蜀冈。”
“可是你的身体……还有……你说要带我一起去的……”突如其来的变化令苑晓风错愕,“怎么突然变了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就装着一肚子疑问,这下苑晓风的疑问更多了。
“晓风,我的身体已无碍,只是累了,无需担心。”
江颋解释道,而背后的隐情他选择了隐瞒——
在到达客栈前,他便已觉察出异样,一路上的“疲惫”并非彻夜未眠所致,而是身体里的那个“隐患”不期而至了!这是它最可怕的地方——没有征兆,永远不知会在何时来临!原本通过定期服药已能控制住它,只要继续按照“要求”去做,便能彻底地摆脱掉它,然而,终究是他自己放弃了……
不能再得到药丸,便意味着不能再定期服药,也意味着他只能将仅剩的药丸用来救急,而不能再用来预防。自苑晓风离开江家后,他便未再服用过药丸,他没有想到,这次会在与苑晓风同行的路上突然发作,这迫使他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一番斟酌之后,决定由带苑晓风去蜀冈改为由他只身前往。
他需要争取时间,身体发出的信号在提醒着他,既已不能再按“要求”去做,那么他能够用来自救的机会便已所剩无多——随身携带的药丸是他的救命稻草,在马车上趁苑晓风看向窗外时偷偷服下的那颗,是他仅存的两颗中的一颗!至于服药后身体出现的反应,不过是常态,在床榻上歇息也不过是给药丸发挥效力的时间罢了。
这些他都不希望再次被苑晓风看到,他不知道这个“再次”会在何时发生,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再次”发生之前赶到蜀冈再返回杭州,将他需要做的事做完,护苑晓风以周全。
“你再度出现的消息想必很快会为其他人所知,其中便包括大太太。”江颋继续说道。
“大……太太?”
苑晓风差点儿叫了出来,江颋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她轻声,苑晓风才将“太太”二字压低了声量。
“大太太怎么会知道?”
“你既已见过裴先生,大太太若要知道便非难事,只看裴先生何时会告诉她了。”
“裴先生?!他为什么这么做?!”
“此事说来话长,以我对他的了解,平日里他与江家不过是些生意上的往来,父亲与他并无过多交往,但他与大太太却是旧识,在大太太嫁给父亲之前,他们便认识了。在你离开江家的这段时间,裴先生曾拜访过大太太,此事知道的人不多,况且即便知道,在旁人看来,并无可疑之处,不过是拜访女主人罢了,但对裴先生和大太太而言,这其中便有些蹊跷了。”
“有什么蹊跷?”
苑晓风好奇,她打量着江颋,此刻的他言谈举止中透着几分神秘感,看样子,颇像是掌握信息的幕后高手,令苑晓风不禁想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颋眼神深沉:“晓风,有些事、有些人并非如你看到的一般,眼见未必为实,懂吗?眼下我只能告诉你,大太太一直想要得到那幅画,裴先生与她见面,势必会提及那幅画,而你又是裴先生要见之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见裴先生,他又为何要见你,如今你既未赴约,他定不会就此罢手,一切便在他的一念之间了。”
听到江颋提到那幅画,提到她与裴若虔见面,苑晓风不自觉地噤声,尽管她信任江颋,但关于这两件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她不知道该如何向江颋解释,唯有沉默。
说起那幅画,有时她忍不住会想,若是当初没有在江家说出画的名称,是否一切都会有所不同?至少同现在相比,她不会处于这样的境地?那究竟是一幅怎样的画,为何人人都在找它?这其中又牵扯了什么秘密呢?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大家都在找那幅画?”
抛开其他,苑晓风尝试着询问江颋,尽管她知道,江颋未必会给出答案,但她仍旧想尝试。
“我知道,你可能不知道,也可能不想说,但这个问题真的困扰着我,自从我说出那幅画起,一切都变了,我真的很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江颋神色复杂地看着苑晓风,她恳切的眼神令她怜惜,可是他该如何启齿呢?这个问题何尝不是在困扰着他?他原以为这个阴差阳错来到他身边的姑娘是上天对他的恩赐,直到她与那幅画联系在一起,他自己也困惑了,上天将她送到他的身边,究竟是让他重尝人间的喜悦,还是只给他一场短暂的幻梦?难道这便是他的宿命,一生求而不得,无论是亲爱的娘亲,还是心爱的姑娘……
“因为那幅画中,有每个人的故事。”
江颋不想让苑晓风失望,他答应过她,要将他知道的一一告诉她,只是关于画作背后的隐情,他尚需有所保留,他不想对苑晓风撒谎,但将实情和盘托出对她来说有可能带来伤害,唯有宛转地告诉她——这里有每个人的故事。
“那么,你的故事是什么?大太太的故事是什么?裴先生、百里小姐还有江……家的呢?”
差点儿将“江潾”的名字说出口,苑晓风故作镇静地将“潾”字改口为“家”字,看看江颋,他似乎没有发觉,她继续道:“为什么你会说那幅画里有每个人的故事?”
江颋实则已经敏锐地察觉到苑晓风的改口,他没有点破,佯装不知,他知道她想问的是江潾,既然她已改口,他又何必深究,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谈到江潾。
“那幅画中的女子正是我娘,她是父亲最为疼爱的女人,但也因此为另一个女人所嫉恨,此人便是大太太,我称之为母亲的人。裴先生与大太太是故交,自小便相识。柠儿的父亲与家父亦是旧识,友情甚笃。至于江……家,它是所有故事发生的地方。”
江颋特意将“江家”二字拉长了读音,既是回应苑晓风,亦是以延长的语气提示着重点——江家,是这个故事的核心。
“如此说来,画这幅画的人是为了你娘,我猜应该是表达爱慕之情,照理说这幅画对你的父亲、你娘有着特别的意义,但对其他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价值啊,可是,为什么每个人都对它感兴趣呢?是不是它隐含了什么秘密?类似……藏宝图什么的?”
苑晓风提出了这个大胆的想象,这个情节在她的脑海中已经设想过多遍,这和平时在小说、影视剧里看到的情节太像了,一群人热衷于寻找一样东西,不是藏宝图,还能是什么?
江颋不禁哑然失笑,苑晓风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这样的异想天开既让他无言以对,又令他忍俊不禁。
“藏宝图?你怎会想到藏宝图?”江颋笑着摸摸苑晓风的头,“如若江家有宝藏,当初父亲又何必……”
他没有将话说完,这句未完的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便是此后一切的源头,它是痛苦的,他不想回味——当初父亲又何必迎娶大太太……
苑晓风不服气,回怼道:“何必什么?这么多人想要找到它,不是藏宝图,又是什么?难道是神秘代码啊?”
“带……马?”江颋被逗乐了,再一次笑得那么灿烂,苑晓风也随着他一同笑了起来。
“真好!你就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苑晓风被江颋的笑容所感染,发出真心的称赞。
江颋情难自已,将她揽入怀中:“晓风,谢谢你!”
“谢我什么?”
虽然被揽着的感觉令苑晓风感到不自在,但江颋温柔的感谢触动着她的心,她轻声地问,不忍心从他怀中挣开,打破此刻他所感受的美好,“就给他这一刻的拥抱吧!也许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苑晓风在心里对自己说,将双手缓缓揽住江颋的腰。
她的回应令江颋一怔——这是苑晓风第一次主动拥抱他!
江颋的心紧张地怦怦直跳,他将她揽得近些、更近些,虽然他们之间已无距离,但他只想让她这样不断地靠近自己,近得听到她的心跳,近到与她的心相连。
“晓风……我想……可以吗?”
情至深处,江颋鼓起勇气,他想再次亲吻苑晓风,尽管她对此表示过抗拒,但这一次,他只想温柔地亲吻她,只这一次,最后一次……
低下头,江颋试图探看苑晓风的唇,他不敢僭越,保持着克制,他知道她不喜强迫,他小心地试探,退后一分,再前进一寸。
不得不承认,江颋的怀抱是温暖的,对于在这里无依无靠的苑晓风来说,有那么一刻,她真想放纵自己享受这温暖的怀抱,哪怕是一刻,让她的疲惫得以释放,让她的心有所依靠。
可是,理智也在提醒着她,不能纵容自己陷入这温暖的漩涡,更何况,江颋提出的请求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她将双手松开,不再回以拥抱,想要离开江颋,甚至后悔给了他回应。她想推开江颋,然而他却始终温柔而坚定地拥着她,她将头扭向一侧,想要躲避,用身体拒绝,可他依旧努力地坚守。
“江颋,别这样……”
“晓风,最后一次……以后不会再……”
像是要完成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愿望,任凭苑晓风一再推拒,这一次,江颋不愿放弃。
苑晓风能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偶尔的一个用力,他都会尽力去弥补,给她以更温柔的抚慰。
不知怎的,在江颋“最后一次”的恳求声中,苑晓风的意识在一步步混乱,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越来越急速,他的唇在一步步靠近,她似乎没有力气再推开他,他的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得终而在她的唇上印上他的,炽热,温润,柔软,令她的身体变得愈加无力。
他感应到了她的这份“无力”,用臂膀包裹着她,更加柔和地亲吻着她的唇瓣,在她的唇上留下此生留给她的印记……m.χIùmЬ.CǒM
哪怕他没有告诉她,那幅画中他的娘亲生死不明,人人皆道他的娘已不在人世,唯有他不信,他也因此受制于人,只为求得娘亲的下落,而他所付出的代价,将是他的生命,唯一能够保全他的,只有找到那幅画,找到偷走画作之人,将其交出去,以此来换取他的生,尽管他已为之努力了多年,但在得知画作下落的那日起,他便不会再去努力了。
生命,于他而言,曾经为了寻找娘亲而活,在遇到苑晓风之后,便多了一层意义。倘若能够护苑晓风周全,助她守护她的家人,他,江颋,不惜违背“要求”,为苑晓风寻一条出路。
“晓风,珍重!”离开她的唇,“闭上眼,待我走了,再睁开。”
他不想让她看见,他的眼眶中充盈着泪光,他只想一个人珍存。
合上房门,江颋隔空凝视,那后面,是苑晓风的身影,他恋恋不舍,却又必须离去……
而在另一扇门内,一个身影在烛光的印照下,正缓缓走向门边。
是夜,烛光熄灭,苑晓风进入了梦乡,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不多,却又似乎太多,她需要一场睡眠,来令混乱的头脑变得清醒。
月色清冷,另一扇门中的身影推门而出,伫立于苑晓风的房门外,久久,没有离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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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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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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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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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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