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伯,今日我兄弟生辰,我想给他庆贺庆贺,不知可否告假半日?”
项五早就算好了日子,想要给江霈祝贺生辰,一上午便将所有活计都提前干完了,顺伯知他做完了份内之事,还有心多备了些柴火和水,便欣然应允道:“兄弟生辰,理应庆贺,先去账房预支些工钱,给兄弟道贺,岂可囊中羞涩啊!”
项五咧嘴憨笑,感激顺伯如此体恤,领了工钱,出了观柳居。
沿路看到有手艺人在叫卖各式木雕,有一木雕小豹子惟妙惟肖,项五甚是喜欢,想着正合江霈“小豹子”之名,二话不说便买了下来,打算作为礼物送给江霈。手艺人见他不讨价还价,豪爽干脆,便将一木制匣子一并赠予项五,正好可以装下那只小豹子。
项五爽朗地接受,感谢手艺人相赠,随手将要还给江霈的手帕一并装入匣中,津津乐道:“都是我兄弟的!”随即大步流星,满心欢喜地直奔江家。
江家应门的人正是秦伯,他与项五有过几面之缘,知他与江霈相交甚笃,便如实告知:“真是不巧,四爷置办货物去了,尚未归来呐!”
“没听他说过要置办货物啊……”项五纳闷。
秦伯未语,只礼貌地笑笑。
项五不禁失望,想着这些日子忙于活计,兄弟俩不曾见面,把弄着手里的木匣子,想要转身离去,却又心有不甘,瞧着秦伯,欲走还休。
“可是有要紧之事?”秦伯见项五似是有事,问道。
“呃……没什么要紧之事……”项五支吾着,“只是……本想送我兄弟……”看着手里的木匣,仍不甘心,“他可说过何时回来?”
“这个……”秦伯亦感为难,见项五一副关切的模样,便道:“照例是该回来了,四爷此行是替大爷去的,大爷一时脱不开身,四爷便主动请缨,原本这两日该回来了,但凡事它有个例外不是……”
秦伯给不了项五肯定的答复,但见他不时看着手里的木匣,神情低落,揣测那木匣大抵是欲送江霈之物,便拱手道:“若有交予四爷之物,我愿代为转交,四爷何时回来尚不得而知,但只要回来,我立刻交予四爷。”
项五想了想,觉得由秦伯转交亦可,江霈一回来便能见到这只小豹子,也算是庆贺了,故道:“那便有劳秦伯将这匣子交与我兄弟,转告他我项五来过了,改日我们兄弟观柳居再会。”
项五打开木匣,拿出木雕小豹子再次看了看,不能亲手送给江霈多少心存遗憾,想当年他们身无分文,一起相互扶持,这些年他漂泊在外,与江霈聚少离多,难得为他庆贺生辰,送上为他准备的礼物,可惜人却不在,不免生出惋惜之情,好在来日方长,但愿来年江霈的生辰能与他一道庆贺。
项五正在感慨,准备将小豹子装入匣中,但见一公子走近身旁,秦伯恭敬地向他行礼:“二爷!”
“二爷?”项五从未见过江霈的两个哥哥,只是偶尔听他提起过,听得秦伯如此称呼,想来既是江家的二爷、江霈的兄长,便行了个礼,不欲多言,将小豹子重又装入匣中交予秦伯,道谢后便离开了。
“秦伯,这是……?”江颋站在门口,并未进去,反倒是盯着那木匣,神情凝重。
“回二爷,是转交四爷的。”
“是方才离去之人托你转交的?”
“正是。”
“你可认得此人?”
“认得,此人是四爷的朋友,今日登门拜访,不巧四爷未归,便托我将这木匣交予四爷。”
“如此,交给我吧!”江颋的语气不容置疑,“由我转交四弟。”
秦伯不由得一愣,江颋一向不过问这些事,今日竟主动帮忙转交物品,一时摸不着头脑,但见他一脸肃穆,由不得说不,主子发话岂敢不应,想想项五方才拿出来看时不过是只木雕,由江颋转交应是无妨,便将木匣交到江颋手上,躬身道:“那便有劳二爷了!”
“可知此人住在何处?”江颋拿着匣子,语气愈发得深沉。
“二爷说的……可是项五?”秦伯亦是愈发纳闷,江颋何以对项五起了兴趣?
“项五?方才离去之人名叫项五?”江颋反问道。
“是。”
“可知他住在何处?”
秦伯并不知道项五住于何处,只得如实禀告,但江颋并不愿就此罢手,继续追问道:“可知在何处可以寻到项五?”
“这个……”秦伯愈加得糊涂了,江颋今日的问题句句围绕着项五,而项五于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这与他一贯清冷、不闻不问的风格迥然不同。
“呃……只听那项五给四爷留下话,说‘改日观柳居再会’,兴许……在观柳居能寻到他吧!”
江颋没再说什么,允了秦伯先行退下,自己却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像失了神般,盯着那木匣,良久,方微微颤抖着打开匣盖。m.χIùmЬ.CǒM
在木雕小豹子下,一方手帕静静地躺着,江颋缓缓拿起小豹子,将手帕轻轻抖开——
那是他的手帕!
方才项五在向他行礼之时,他一眼便看到了这方手帕,虽然折了起来,但随身多年,他当即便认出这是自己的手帕,而这也正是苑晓风逃离之前、采摘蛇莓那日他拿给她擦拭脸庞的手帕!
在秦伯和项五面前,他保持着克制,没有表现出对手帕的在意,他不能让他们有所觉察。他深知秦伯乃江潾心腹,若是秦伯有所察觉,那么势必会引起江潾的注意,好在以秦伯方才的行事所为来看,应是没有注意到这方手帕,即便注意到,恐怕也以为是要交给江霈之物,只要秦伯不知,江潾便不会得知。
若非江潾,便不会有这几个月来对苑晓风的苦苦寻找,这是自苑晓风走后,他第一次有了她的线索,手帕一事绝不能让江潾知道!至于江霈是否见过这方手帕,尚且不知,但项五确是见过并要将其交给江霈的,那么问题来了,项五为何会有这方手帕?项五与苑晓风是否相识?为何要将手帕交予江霈?这些才是江颋真正关心的重点,也是他需要解开的疑问。
江颋将手帕从木匣中取出,心中暗语:“四弟,无论项五为何要将手帕转交于你,如今都不能让你看见了。”
他将小豹子重新放入木匣中,盖上匣盖,此刻,他已无须再掩饰内心的激动,“晓风,终于有了你的线索!”尽管只是发现了一方手帕,但她说过要洗净之后还给他,如今手帕已然再现,那么离她再现,还会远吗?
“唉呀——”
听见苑晓风在屋内叫了一声,五云紧张得赶紧跑了进去:“晓风,怎么了?”
“撞到头了!”
“瞧你,这么不小心!”五云见苑晓风蹲在地上揉着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怎会撞着头呢?”
苑晓风嘟着嘴,不想解释,也解释不清,说来奇怪,今天总是心神不宁的,就连找个东西都会撞到头,心里说不清的乱。
“心乱?”
五云看出了苑晓风的心思,苑晓风点点头。
“寻物?”
苑晓风又点点头。
“想人?”
苑晓风继续点点头,忽地赶紧摇头:“不对不对,没想,没想!”
“果真?”五云蹲下身来,看着苑晓风的眼睛,“心里乱,是因此人?”
苑晓风皱起眉,抿着嘴,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明日就要启程和裴若虔去蜀冈山了,那块陨星石现在百里青柠手中,而她正在蜀冈山,是因为这个心神不宁吗?
收拾行李时,发现江颋给她的手帕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是因为这个心神不宁吗?
手帕丢了,心里像是被堵住了一块,这些日子来,唯一陪伴她从江家一路走来的只有这块手帕,尽管她不愿再见到江家的人,但毕竟在江家生活了那么长时间,那是与她有着不解之缘的地方,就这么丢了和它曾有的联系,是因为这个心神不宁吗?
五云说她在想人,她好想否认,可是,真的能否认吗?方才那一刻,她真的在想一个人,逃出江家时,发现身上竟然带着这个人的手帕,那时的她好像多了一份陪伴,有那么一刻,她曾庆幸居然误打误撞地带走了这块手帕,想到曾经有人真切地关心过她,便会多了一份面对困难的勇气,可是,她却把它弄丢了,是因为这个心神不宁吗?
“晓风,我能体会你的心情,但无论怎样,明日便要出发了,今日好生歇息,不管有何事,待你从蜀冈山回来,再解决也不迟啊!”五云安慰道。
“嗯,我明白,其实也没什么好解决的了,收拾行李时发现丢了一块手帕,不知道丢在哪儿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这些日子因为这事那事没有留意,屋里都找过了,没有,大概是丢在别的地方了……”苑晓风叹了口气。
“丢就丢了,只是人常说‘睹物思人’,这物件丢了,虽然看不到了,但还是难免会想起和它有关的人,所以你问我是不是在想人,是的,我不该否认的,为什么要否认呢?”苑晓风像是自问自答,却连自己也无法回答,“算了算了,不想了,越想心越乱!”
没等五云再说什么,苑晓风“呼”地一下坐到床榻上,拉上被子,蒙住头,她要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想,专心地忘记!
可是,渐渐地,江颋的身影又浮现在她眼前,她使劲儿甩头:“苑晓风,你一定是撞头撞昏了!”把被子又多拉了一些盖在头上,“明天,明天就要出发去见百里青柠了,还是多想想她吧!裴先生把那么重要的一块石头交给了她,可见她不是一般角色,想想,为什么会交给她呢?”
想到在异品斋里问裴若虔这个问题时,他露出谜一般的微笑,苑晓风越发地迷惑了,裴若虔先是提醒她大太太知道《荷苑清露晓临风》那幅画,它失窃后,大太太一直在寻找;接着又告诉她百里青柠在江家住了一个月后重回蜀冈山,并且带走了那块陨星石;最后提议她和他一起去趟蜀冈山,会一会百里青柠,看一看那石头,所有这些事情对她来说,背后挂着的都是问号,可是当她向裴若虔求问想要解开这些问号时,他却只留给她谜一般的微笑,“这算什么嘛?!”
苑晓风把被子从头上拉下来:“五云,怎么办,我被一大堆问题缠住了,究竟怎样才能把它们解开呢?”
五云温婉地笑了:“晓风,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给不了你答案,若要解开心中疑问,唯有你自己去寻找答案啊!”
苑晓风一阵缄默。
她反复思量五云说的那句话——“若要解开心中疑问,唯有自己去寻找答案”,是啊,对于缠绕着她的这些问题,裴若虔都没有给过她明确的答案,一直以来,从见到那块陨星石起,她对它的痴迷使得她始终围绕着裴若虔在转,依赖着裴若虔能告诉她答案,而自己却没有主动地寻找过答案。
她对裴若虔的“依赖”终究是建立在那块陨星石上的,而那块石头也正是裴若虔需要她的地方,可以说,她和裴若虔之间的“合作”是建立在互相需要的基础上,但这些至目前为止,都是裴若虔在引导着她,去了解他想让她了解的事情,去揭开他想让她揭开的谜团,而对她而言需要解开的谜团,裴若虔却三缄其口。
“五云,你说得对,若要解开疑问,不该依靠别人,应该靠自己去寻找答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话间,苑晓风一解方才的颓败之气,精神抖擞地从床榻上下来,简单整理了下妆容,对五云道:“还有时间,我下趟山,去寻个答案,今晚就不回来了,明日直接启程。”
说着,把已经收拾好的行李挎在肩上:“你要照顾好自己,安心地等我回来。还有,师傅那边,就拜托你转达了。”
“晓风,明早再走,不好吗?”五云依依不舍。
苑晓风知她舍不得自己离开,不想她难过,便开玩笑道:“唉,要是有手机就好了!”
“手……鸡?是家禽吗?”五云一头雾水。
“嗯——也算吧,就是一种飞鸽,可以传书的,哈哈哈……”
见五云被逗乐了,苑晓风拉着她的手,郑重道别:“五云,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但是你知道的,我有事要办,必须离开,我答应你,办完事就回来,这段时间你要好好地,开开心心地,等着我,我回来的时候要看你有没有长胖哦!”
五云噙住泪花,点点头:“晓风,放心吧,我会好好地!你出门在外,万事小心!”
“嗯。”
两个女孩儿不舍地拥抱,互道珍重,五云这才意识到苑晓风还穿着她送的裙裳,没有换上平日下山所穿的男儿装,便提醒她道:“晓风,你尚未换装呢!”
“不用了,这次我就以苑晓风自己的面目,去寻、找、答、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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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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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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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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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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