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云一夜忐忑不安,苑晓风彻夜未归,她心里惦记得紧,天空刚泛起鱼肚白,便下山去迎苑晓风。
来到山下,仍未见苑晓风的身影,五云在树下寻了块石头坐下。她觉得有些疲倦,提醒着自己不要睡着,以免错过苑晓风。雨后的空气又湿又冷,她瑟缩着,盯着上山的入口,眼皮却越来越沉,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眼睛却越发地不听话起来,渐渐地,睡了过去。
清早,苑晓风与江霈、项五作别,江霈答应她不会将见到她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江潾、江颋。经过昨日的一番交谈,苑晓风认为可以相信江霈,他应该不会食言,便婉拒了他的好意相送,踏上归程。
江霈明白苑晓风不欲透露行踪,临走时叮嘱她若有事可到一家名为“观柳居”的茶肆找项五,找到项五便能找到他。
看着江霈痴痴地与苑晓风话别,再看着他痴痴地望着苑晓风离去的背影,项五心中打上了一个又一个问号:
“我说小豹子,你……这眼神不对啊!莫非……你……?”
“五哥,她是姑娘。”
江霈吊起嘴角,露出一个项五看不懂的微笑,转身回到屋中,留下项五一人站在原地,一脸懵地半晌回不过味儿来。
苑晓风不敢耽搁时间,快步前行,这一夜五云一定担心极了,她必须快点儿见到她,让她安心,也让自己安心。走到山脚,没想到的是,迎接她的竟是昏迷不醒的五云。
发现五云时,她浑身发烫,蜷缩在树下,苑晓风呼唤她的名字,她只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睛,嘴里念叨着“晓风”,看起来十分虚弱。
苑晓风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尽快为五云医治,她蹲下身努力把她背到背上,咬紧牙关,扶着旁边的树干,支撑着慢慢站起身来,两只手从背后揽住五云,朝着来时经过的村子一步步走去……
观柳居是间中等规模的茶肆,因门前有几株垂柳,品茗之余可观柳赏景,故而得名。茶肆主人称顺伯,与项五是旧识,曾经得到过项五的仗义相助,得知他回到杭州,一时尚无活计,而自己正缺人手,便邀项五来观柳居,做些砍柴、挑水的体力活。项五欣然应允,他自知唯有一把子力气,做不来旁的,推了江霈为他找的活计,与顺伯约定好今日上工。
江霈欣慰于项五终于在杭州安定了下来,与项五辞行后,便先行离开了。
项五不舍地看看老屋,即使早已不在此居住,但毕竟在这间屋子里留下过许多回忆,临走前将屋子收拾一番,正欲将座椅搬回原处,发现椅子下方有一手帕,捡起来端看,手帕颜色素净,联想昨日就三人在此屋中,此前无人来过,不是江霈的便是那“小兄弟”的,而那“小兄弟”衣衫褴褛、灰头土脸,想来非用帕之人,更何况江霈说她是姑娘,瞧这手帕分明是男子的,项五断定是江霈遗落的,便将手帕收了起来,想着再见江霈时交还给他,接着收拾停当后,离了老屋,上工去了。
在苑晓风的照料下,五云的风寒渐渐好转,幸而发现得及时,找到了村子里的郎中医治,所幸病情并未迁延。
说来真是遇到了好心人,由于事发突然,苑晓风身上没多少钱两,郎中不仅未将她们拒之门外,反而悉心地为五云诊治。
郎中的妻子是个心细之人,面慈心善,从旁协助,在得知苑晓风是女儿家后,更是起了恻隐之心,听闻她是背着五云从五云山一路至此的,考虑到生病之人上下山本就不便,更况乎是两个柔弱的女子,便留她们住了几日,待五云的身体有所恢复,苑晓风才同她一起返回了五云山。
对此,苑晓风与五云甚为感念,心里过意不去,回来后特意备了些山中特产,准备择日回趟村子,对郎中一家表示感谢。
这日,见五云已完全康复,苑晓风便同她商量下山的事:“我去郎中家谢谢他们,天黑前赶回来。”
“嗯,天有不测风云,莫再像上次,遇到大雨。”
苑晓风点头笑道:“上次的教训可是吃够了。”她调皮地指了指外面的天气,“今日我日观天象,万里无云,阳光灿烂,应是无雨,宜出行。”
的确,晴好的天气一路伴随着苑晓风,给了她格外愉悦的好心情。
她去村子拜访了郎中一家,表达了五云同她的谢意,为她们能够认识这样一家好人而感到开心。离开时,郎中准备了些草药,叮嘱她可以用来应急,五云懂药,想必能用得上。
苑晓风感叹在这里遇到了这些善良的朋友,一时感慨,大好春光中,她的心像长了翅膀,轻盈舞动,兴之所至,看看时候还早,不如趁今日去趟异品斋,便加快步伐,向着城中的方向走去。
几个月来,为了避免遇到江家找她的人,尽管心里惦记着与裴若虔的再见之约,苑晓风始终未曾来过异品斋。她知道裴若虔与江家的交情,江潾、江颋亦知道她想再来异品斋,她担心去异品斋会被江家的人发现,只得将心头的期盼强压下去。
苑晓风揣度,江潾、江颋一定来过异品斋,抑或派出人手在这附近寻她,但毕竟已过去3月有余,他们一直没有发现她的踪影,或许认为她已离开杭州,此时来异品斋也许是相对安全的,无论如何,她想要试试。
此刻,再次看见那扇曾经踏入过的大门,苑晓风内心百感交集。她站在异品斋对面的杂货摊前,目光扫过来往的行人,并没有发现熟悉的面孔。佯装挑选着杂货,她留意着周遭的动静,接下来要面对的情形充满未知,她感到紧张,也感到兴奋,她曾无数次想过异品斋里的那块陨星石,却始终无缘与它再见,今天,就要再次踏进那扇大门,她的心在“咚咚咚”地急跳。
“裴先生留步,小生就此告辞。”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到苑晓风耳中,说话的是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他正与一位老者步出异品斋,寒暄辞别,那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裴若虔。
“如我所愿!”苑晓风暗自庆幸裴若虔今日没有出门,她等待片晌,见他与那书生简单话语一番后,目送其走过街角,方转身回去,而后亦无他人进出异品斋,苑晓风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便径直走了进去。
一如在门外观察到的一样,异品斋里此时并没有其他客人,但却也不见裴若虔的身影。
“请问,裴先生在吗?”苑晓风询问看店的伙计,瞧着他面生,仔细回忆,应不是上次见过的那位伙计。
店伙计客气道:“敢问客官可有约?”他打量着苑晓风,对着她破旧的衣衫和脸上的黑灰皱起眉头,似乎不相信裴先生会与如此邋遢不堪之人有所往来。
每每下山,苑晓风便是这副装扮,她自觉形象不堪,难为情地说:
“那个……我与裴先生约好了,请帮忙通传一声好吗?”
“如此……”店伙计仍是感到疑惑,但听苑晓风自言已与裴先生约好,开门做生意,来者皆是客,想来不能以貌取人,便施了个礼道:“请客官稍候。”而后向着屏风后的内室走去。
不一会儿,裴若虔笑呵呵地走了出来:“这位客官是……?”很显然,苑晓风的男儿装扮没有让他立时认出来。
“裴先生,我是苑晓风啊!”
苑晓风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黑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晓风姑娘!”裴若虔又惊又喜,“你……怎么……如此……?”
“唉,说来话长了……”苑晓风下意识地看看门口,“想必您也听说了,我从江家跑了……江家的人不会来吧?”
“老夫今日尚未得见。”裴若虔见她这副模样,亦是哭笑不得,“晓风姑娘,请移步内室详谈。”做了个相请的姿势,并嘱咐店伙计道:“若有人求见,便道老夫出门了,勿要打扰。”遂请苑晓风走进内室,关上了门。m.xiumb.com
“哎呀,晓风姑娘,老夫与你的再见之约竟是等到了今日啊!”
裴若虔一边感慨着,一边请苑晓风坐下,倒上茶水递与她:“你从江家逃跑一事,老夫有所耳闻,不知姑娘这段时日于何处栖身呢?”
苑晓风回答说暂住于朋友家,并未多言,转而问道:“裴先生,我此次来想见见您,也想再看看那块陨星石,可以吗?”
裴若虔微笑颔首:“姑娘不说,老夫亦知是为那块石头。”他注视着苑晓风,双目炯炯,“这也是老夫等待姑娘再度出现的原因啊!想当日,姑娘触摸那石头的情景,历历在目,当时老夫便觉蹊跷,心中存疑,只是那日姑娘与大爷一起,老夫不便多扰,倘若姑娘与那石头有缘,自会再来异品斋,倘若无缘,自是强求不得,若是姑娘会来,想必心中有惑,此亦老夫欲解之惑啊!”
听得裴若虔一席话,苑晓风深有同感:“是啊,我的确是心中有惑,上次回到江家后,想着要再来的,后来听说您出远门了,再后来,又发生了些其他事,就一拖再拖地迟迟没有来,而且还不得已从江家逃跑了……”
“姑娘未能来必有姑娘的苦衷,有缘自会再见,今日我们不是又见了吗?”
“是啊!”
裴若虔慈祥的笑容感染着苑晓风,有缘自会再见,终于,还是再见了!
“我能看看那块陨星石吗?”她充满期待。
“不巧,那块石头现在他处,姑娘若要看,需与老夫走一趟啊!”
“没问题!”苑晓风拍拍胸脯,“只要能见到那块石头,走一趟又有何妨!”
“只是……”裴若虔却若有所虑,“晓风姑娘,老夫尚有一事相问,不知可否?”
“您问吧!”
苑晓风坦坦荡荡,在裴若虔面前,她有种自然的信任感,大概是慈祥的老者总会自带令人亲近的特质吧,虽然不知裴若虔会问什么,但本能地,她愿意回答他的问题。
“那幅《荷苑清露晓临风》仍在令尊手中吗?”
一个大大的惊叹号,重重地压在苑晓风头上!
“您……怎么知道的?!”
裴若虔似乎预知苑晓风会有这样的反应,像看到一个吃惊的孩子,露出和蔼的笑容,想要安抚她的惊讶:“时至今日,老夫便实不相瞒了。”他以长者特有的和缓语气,娓娓道来:
“姑娘能来异品斋,与老夫一见,所思所想正与老夫契合,你我皆惦念着那块陨星石,姑娘在等一个答案,老夫又何尝不是呢?姑娘若无分毫把握,定不会求见老夫,江家的人在找姑娘,姑娘既知老夫与江家的交情,必是有备而来,今日姑娘踏进这异品斋,便是与老夫、与那陨星石有再续之缘,老夫等的便是今日。姑娘能来,或是有所期许,而老夫亦心有所期,抑或与姑娘如出一辙呐!”
“可是……您为何会提到《荷苑清露晓临风》?”
苑晓风还是不明白裴若虔说这些与那幅画有何关系,他们之间相连的不过是块石头,何时竟也将那幅画牵扯进来,“是……大爷告诉您的?”
裴若虔摇头:“非也。”
“那是……二爷?”
裴若虔又摇头。
“那会是谁呢?知道这事的只有……”苑晓风突然间意识到什么,目光与裴若虔相叠:
“百里小姐!”
裴若虔肯定地点点头。
“怎么会是她?!”苑晓风越发觉得疑惑,裴若虔倒是平静依旧。
“姑娘心有所疑在所难免,此事说来话长,简言之,老夫与江家、百里家皆为故交,亦是看着青柠长大的,她时常来我这异品斋,《荷苑清露晓临风》失窃之时,青柠便是知情者之一,此事知之者甚少,除却老夫与青柠,即便在江家,也只四人知道,姑娘可知是哪四人?”
苑晓风不用猜便能说出有大老爷、大爷、二爷三人,大老爷自不必说,画作即为他所收藏,失窃怎会不知?而以她逃离江家那日的情形来看,大爷、二爷一定知情,只是这第四人,苑晓风一时并不知道是谁,她猜测不会是四爷江霈,因为大雨那日与江霈偶遇,他明确表示对这件事并不知情,那么,这第四人会是谁呢?
“姑娘可否想过大太太?”
裴若虔暗示。
“大太太?!”
苑晓风不解,她不知道裴若虔暗示“大太太”是想要表达什么,但一个严肃的事实正摆在她的面前,那就是她不能再纠缠在这幅画上了,否则势必又会引出另一个她不愿谈及的话题——画作在她父亲手中,而她要如何向裴若虔解释她的父亲究竟在哪里呢?
“裴先生,我们还是继续说那块陨星石吧!”
苑晓风不想再就《荷苑清露晓临风》说下去,就算它牵扯到了大太太,而她对裴若虔引导她知道大太太亦知此事心存疑问,但她不能再继续深究下去,她来异品斋的目的是要看那块石头,她要将话题扭转回去。
“姑娘莫急,若说那块陨星石,便不可不说那幅画。”裴若虔不紧不慢,“难道姑娘不想知道,老夫为何会提及大太太吗?”
一句话说得苑晓风心里又像挠了痒痒般,难忍好奇:“为何?”
看来,想要绕过那幅画是绕不过去了,非但绕不过去,还更想接近答案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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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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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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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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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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