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水干,落叶空,太阳照常升起,夕阳依旧西沉,流年岁月,大抵如此。
只是人的变化不若自然,自然可以在风雨之后重新恢复原来的样子,而人想要回到从前,仿若何事都不曾发生过,却是难了,那些已经发生的改变,纵使想要越过,却是谈何容易。
风波过后,江颋的风寒渐渐痊愈,他未再提及那日发生的事,对苑晓风一如既往,既没有更加亲近,也没有变得疏离。
然而,与先前不同的是,他对待腿伤的态度更为积极了,不仅主动寻医问药,找来杭州城颇负盛名的老中医夏侯先生为自己医治,而且勤加锻炼,努力帮助伤腿康复。
日常的大小杂事,江颋则交待给绿裳去做,既然同意留她服侍,自是不会让她就那么闲着的。绿裳与大太太倒是一条心,一切顺着大太太的意,表现得极为乖巧、顺从,大太太让她如何服侍江颋,她便如何服侍,江颋和苑晓风有什么动态,她则第一时间报告给大太太。江颋对此佯装不知,对她只是冷淡相应,这样的人在他看来,纵使服侍得再有多好,也是极为不屑的。
江潾差小七陆续送来一些补品,并亲自探望过江颋,而那次恰巧苑晓风在后厨,回来时他已离开。
兄弟两人的这次见面,江颋再次宣示了对苑晓风的感情,并毫不隐讳地道出此生已别无他求,唯有此事希望江潾成全。仅此一句,便足以将江潾遏在死角,没了回旋的余地。江潾无言以对,发过的誓言犹如隐形的手,紧紧扼制着他,最终失落地离去。
二太太在得知江颋感染风寒后,亦派人送来上好的人参,三爷江珵也前来探望。自二老爷过世,二房与大房的走动便日渐减少,苑晓风对二太太的印象大多来自听说,与她并无多少交集,不过据说二太太以前并非如此,只是在二老爷去世后,才变成这样。
多日不见江潾,苑晓风向秦伯打听,得到的答复都是“大爷不在”。江潾近来似乎格外繁忙,时常外出,是在回避她吗?苑晓风不由得做出这样的猜测,竹风小筑里,“晓风,我喜欢你”的告白真切而诚恳;江颋病榻前,“我,要留她在身边”的昭告明确又清晰,他们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地发声,难道江潾是因为江颋才对她避而不见?
不过苑晓风也多少了解到一些江潾的情况,他手上的伤恢复得不错,这让她少了一些担忧。那日在竹风小筑,江潾亲口告诉她要去向庄宛亭提亲,现下每过一天,便意味着愈加接近提亲的日子,每每想到这儿,苑晓风的心情就会变得复杂起来——想要气定神闲地面对,似乎做不到,以视江潾为林哥哥的理由为内心的烦扰开脱,也越来越缺乏说服力,只有现实在提醒着她,无论怎样,都必须就此止住,不能再前进了!
苑晓风深知,即使她喜欢江潾,即便江潾可以纳妾,但在她的人生信条中,婚姻是对伴侣彼此的忠诚,不论江潾对庄宛亭的感情如何,于她而言,都不可能让自己成为影响他们婚姻的那个人。
快刀斩乱麻好过藕断丝连,为这份清明和理智付出一段忧伤的代价,最终大家都会得到一个崭新的明天,不是吗?无论对江潾,还是江颋,苑晓风相信,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以慢慢抚平伤口,一个新的决定逐渐在她脑中成形……
对江潾来说,回避苑晓风的日子是阴冷并幽暗的。
好几次,他已站在门口,却终未踏足进去,分明思念的人就在里面,然而却只能这样,隔着一堵墙,挡着一扇门,默默地感受着她的存在。
手上的疤痕还在,结痂后的表皮一点点脱落,新的皮肤逐渐长出,即使最终留下些许痕迹,不去留意,甚至会忘却它的存在,然而,心里的疤痕却难以悄无声息地治愈。
江潾不敢去想明天,不敢去想未来,因为在那样的时间里,他要和一个不喜欢的人长相厮守,更要看着喜欢的人与他人长相厮守。江颋是幸运的,他是多么地羡慕,他甚至嫉妒江颋可以无所牵绊地拉住苑晓风的手,告诉她要把她留在身边。
而他,家族的婚约,曾经的誓言,都牢牢地束缚着他,江潾感到深深的无力。如果可以,他情愿做一个普通人,不再为家族背负责任;如果可以,他情愿没有说过那句誓言,但凡江颋所愿,他都会尽力助其完成,只是,不要让那句“成全”夺去他和心爱之人在一起的机会,令他想得而不能得,可望而不可求。
日子,就这样,似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在苑晓风面前,江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常,表现得与以往无异,只是,在看似云淡风轻的外表下,又有谁知道他内心起伏的波澜?
每每在苑晓风身后,凝望的眼神便会泄露他心底的宠爱与依恋,不知怎的,也许是经年的孤独使然,江颋缺乏安全感的内心总是会隐隐地担忧,他担心抓不住眼前的幸福——苑晓风会接受他吗?她会离开他吗?往日的旧梦仍在浮现,在梦里,娘亲就在他的身边,他分明是抓着她的手的,可是天明时,当他从梦中醒来,握住的不过是个香囊。
虽然有江颋的关照,但苑晓风的日子实则并不好过,她与江颋的关系一时间成了江家最大的绯闻,江颋对苑晓风与对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态度,更令那些遭受冷遇的人心有不甘,其中尤以绿裳为甚。
于是,传言便愈加无休,并在绿裳的“推送”下,不断为众人提供着新鲜话题。深处“舆论漩涡”中心,苑晓风无法扭转人们对事件的看法,只能自我宽慰清者自清,以实际行动驳斥传言,希望能够早日停止以讹传讹。
大太太对这一切听之任之,只要事态没有发展到影响江家的声誉,不过是些爱嚼舌根子的婆子丫鬟们说三道四,也便随它去了。何况在她看来,这些声音传到江潾耳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苑晓风与江颋走得愈近,江潾与苑晓风便会离得愈远,她乐享其成。
自然,这些声音是会传到江潾耳中的。起初,他告诉自己不要去理会那些传言,他不想听到江颋是如何待苑晓风好的,更不想听到苑晓风是如何照顾江颋的,他嫉妒,吃醋,心烦意乱!
可是,慢慢地,传言愈来愈甚,逐渐演变成对苑晓风的中伤,那些说她轻浮、佻薄甚至更加不堪入耳的话令江潾愤懑不已,他眼中的苑晓风待人真诚,照顾江颋出自纯然之心,而以江颋的个性,又怎会喜欢轻佻的女子?他不能容忍他人污蔑苑晓风,不能再任由流言蜚语散播下去,同时,他亦为苑晓风感到担忧——不知她是否听到了?他担心那些流言会伤害到她,眼下他不能将她带离江颋,惟有制止流言,方可让她避免伤害。
于是,依据江家的规矩,江潾以“不得无端妄言、散布流言”为由,对其中几个带头散播谣言者进行了惩戒,绿裳便是其一。
一番警戒之后,果然有了效果,绿裳收敛了许多,大太太亦示意她适可而止。看得出来,江潾此番是为维护苑晓风,虽然没有明说,但作为母亲,大太太深知江潾既然出面制止谣言,便不会令其继续传播下去,绿裳若再多言,只怕会惹来江潾更大的反感,到时若是下令将绿裳驱逐出去,岂不枉费她花费一番心思才将其安插在江颋身边。况且,不论这番谣言是真是假,单就那些描述中苑晓风与江颋如何亲密的话语,想不在江潾心头投下阴影,恐怕也不可能,如此看来,这场谣言已达到目的,适时收手也是明智之举。
没了绿裳的“推送”,加之其他人亦惧怕因言生事,至此,这股以讹传讹的势头终于如苑晓风所愿,得以遏制,江潾的一番心意,她在心底收下了。
大老爷大寿的日子越来越近,江家上下也更加忙碌,先期赶回来的家丁带来了好消息——大老爷此行收获颇丰,大喜,回来后除庆贺寿辰外,还将正式向庄家提亲,以结秦晋之好。一众人等听后颇为振奋,大太太更是喜上眉梢,张罗着提亲的聘礼,对庄宛亭这个未来的儿媳甚是满意。
江潾已早于此收到父亲的飞鸽传书,对提亲一事,江啸鸢态度鲜明,即使江潾无意,迎娶庄宛亭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此番周而告知,不过是让事态更加明朗罢了,给庄家一颗定心丸,亦给江潾造成无形的压力,在众人皆知的情形下,即使他想反抗,也要顾及江家的颜面,江啸鸢认定他不会做出影响江家声誉的事,为了家族的利益,江庄联合已是必走的一步棋。
江潾深知父亲安排这步棋绝非一朝一夕,不止一次,他曾向父亲坦承过心迹,他对庄宛亭没有男女之情,希望父亲能够打消提亲的念头,但酝酿已久的亲事,岂是容他说不提就不提的。
一度,江潾想认命,接受命运的安排,他的婚姻注定就是为了成全家族而非自己,试问有多少夫妻是两情相悦走到一起的?他和仪筠不就是例子吗?再看自己的父亲母亲,虽然在外人看来他们是美满幸福的,但是多少个夜晚,他看见母亲悄然落泪,而父亲却不在她的身旁。
江潾并不否认,父亲在母亲心里是举足轻重的,但他亦看得真切,谁才是父亲心头真正牵挂的人,即使那个人已离开多年,他仍能看到父亲睹物思人时流露出的真情,这便是婚姻带给父亲的一切——让他得到了财富、地位、荣誉,却永远地失掉了一生挚爱。
而今,自己似乎也在走着和父亲同样的路,江潾感慨于世事弄人,这是多么悲哀的重复,他们父子居然都要通过婚姻去巩固家族。遥想当年,若非母亲家族的鼎力支持,恐怕如今的江家会是另一番光景,那段发生在他出生之前的故事,曾出现在父亲与母亲的争执中,父亲以一段婚姻保全了江家,不致因当年的打击而落败,并由此渐渐走上正轨,在不断的经营下,重新站到了杭州翘楚的位置。
为此,父亲娶了不爱的女人,而造化弄人,父亲爱的却是母亲的丫鬟。祖父过世后,父亲成为一家之主,他不顾母亲的反对,将这个丫鬟纳为妾室,她便是江颋的生母——栾姨娘。可是,这样父亲就幸福了吗?
母亲不能容忍她的夫君待一个丫鬟竟胜过自己,她变得愈发嫉妒,而因为嫉妒,母亲也会变得狠厉,栾姨娘忍受不了母亲的一再打压,与父亲的心结愈来愈重,最终心灰意冷,离开了父亲。
在江潾的记忆里,父亲鲜少有笑容,与母亲亦显疏离,曾经,年少的他不明白父亲为何要那样对待母亲,既然娶了她,为何心里没有她?后来,他渐渐懂得了男女之间的情爱,也知晓了父亲与母亲的故事,他清晰地记得父亲向他诉说这一切时的那种无奈,以及对江颋生母的思念、对自己母亲的歉疚,那时,他便理解了父亲,也告诉自己,此生定要与自己喜欢的女人相伴一生,不要让这样的悲剧重演!
可是,命运似乎和他开了个玩笑,不想重蹈覆辙的他,却偏偏要进入这道“覆辙”。
他娶了仪筠,她是个好女人,但他并不爱她,他娶她只是为了替父亲履行承诺,替江家报恩,那时的他发现,在现实面前,心愿是那么脆弱。
仪筠走后,当父亲重新为他物色妻子时,他知道,他将再一次走进宿命,他的婚姻不是属于他的,而是属于江家的。当父亲告诉他欲与庄家结亲时,他一度拖延时间,他期待着能够出现转机,令父亲打消念头,也期待着心仪的那个姑娘能够出现。
然而,情势的发展却越来越朝着他所不希望的方向而去,父亲非但没有消解结亲的念头,反而与庄家愈加结好,尽管他明白地将自己的心意说与父亲,并坦承不愿重走父亲的旧路,但江家的利益始终是父亲置于首位而考虑的,即使牺牲个人的幸福,一切不过是作为江家长子的使命。
近年来,外表看起来强大的江家,内在实已出现虚空,父亲渐已年迈,江家的部分事务已逐渐移交到他的手上,身为长子,支撑起江家、延续往日的辉煌是他的责任,就像当年的父亲。
江潾心里清楚,身处竞争对手的包围中,强强联合的确不失为一条制胜之道。江家在风光的同时,也为自己引来了不少心胸狭窄的奸佞小人,不时出现的种种问题,说来说去总是绕不开各种明争暗斗,经年累积,已使江家失了不少元气。而庄家在杭州根基深厚,自有一套人脉、财脉,近年来更是呈上升之势,父亲看重的正是这点,期冀通过联姻,巩固江家的地位不被动摇。
庄家自是乐得如此美事,与江家成为亲家,既能为自己锦上添花、再添助力,又能一圆庄宛亭的心愿,两全其美,只等江家上门提亲了。庄宛亭自认识江潾后,便视他为如意郎君的不二人选,个中心思庄老爷看得真切,以江家的身家地位,以江潾的一表人才,庄老爷亦想将女儿嫁与江潾。
说起来,江潾对此心有歉疚,毕竟因他的推拖,迟迟不去提亲,耽误着一个女子的大好年华,他虽暗示过庄宛亭天下之大定有强于他的男子,但无奈庄宛亭似铁了心一般。而今,父亲已不可能让他再拖延下去,否则于庄家不好交代,此次外出前,父亲便已告之,待从淮安回来,便去庄家提亲,身为长子,江家的明天便是他的明天,江潾本打算接受命运的安排,但就在此时,他期待的那个姑娘出现了!ωωω.χΙυΜЬ.Cǒm
撷萃楼前初遇,一副男儿装扮的她,性格豪爽;书房内相问,灰头土脸的她,大方率真;杖责后再见,恢复女儿妆的她,清丽动人;一起去异品斋,一起看放纸鸢……种种过往,历历在目,她的性情,她的言行,她的见识,都深深地吸引着江潾,这正是他想要的姑娘!
然而,从他发现自己喜欢上苑晓风时起,便被欣喜与哀愁同时包裹着,一方面,他欣喜于遇到了如此美好的她,而另一方面,却因不能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而哀愁。
喜欢苑晓风,令江潾幸福,也令他害怕,因为害怕辜负,他始终没有勇气告诉她自己的心意,直到那天约她到竹风小筑,才勇敢地向她表白。可是,他却没有勇气继续向前一步,她的沉默,他的忧虑,都令他没有继续向前。
父亲的婚姻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即使母亲做过什么,终究是他的母亲,若非父亲对她无意,她又怎会变成那样?而庄宛亭呢?她养尊处优一如当年的母亲,以她的脾气秉性,生活在另一个女人的阴影中,她能容得下吗?江潾不敢想象当年母亲对江颋生母所做的一切,庄宛亭是否也会去做,他更不敢想象的是,生活在如此情境之下的苑晓风,是否最终也会选择离他而去?
江潾感到一阵冷意,从江家的大局出发,他势必要娶庄宛亭为妻,他无奈地苦笑,也许不能给予苑晓风的未来,由江颋来给未尝不是最好的安排,看得出来,江颋对苑晓风用情真挚,在江颋的呵护下,苑晓风定是能够得到幸福的。
只是,想到这里他就不由得心酸与不甘,江潾气自己无力去争取幸福,即使鼓足了勇气向苑晓风表白,却没有勇气要求她留在身边,他不能让悲剧重演,惟有将这份情与痛深埋在心底……
既已有了新的打算,苑晓风重新收拾起心情,与其继续纠缠,不如及早放下。
回想起所经历的每件事、遇到的每个人,苑晓风觉得自己还算幸运,她遇到的人大多都给过她温暖,尤其是江潾和江颋,他们在这个时代是数一数二的男子,在他们的庇护下,她真的没有受过太多苦,当然,那二十大板除外。
何其有幸,她遇到了喜欢自己的人,她感谢江潾、江颋,但却不能将自己的心交予他们任何一个,她不能喜欢江潾,亦不爱恋江颋,更不想因为她的存在,对他们兄弟造成困扰。现在,江潾对她避而不见,他终究有他自己的人生,而在他的人生里,她不过是个过客,趁一切尚未开始,不如就此结束。
胸前的项链吊坠在手里摩挲着,苑晓风心思神往,托阿娣打听的事已有了消息——裴若虔回来了。江颋还在复健,她会帮助他完成,但她没有忘记与裴若虔的再见之约,那颗星陨石冥冥之中仍在向她召唤,是时候重新规划未来的路了。
离开江家已势在必行,即使不舍,但唯有离开,才能让各自的生活回到原来的轨道……
这日,阿娣给苑晓风带来了最新消息——
在去绸缎庄取衣料的路上,她意外地遇到一个人。
“猜猜,我遇到谁了?”阿娣故作神秘。
“谁呀?除了江家的人,还能有谁?”
“要说呢,也算猜对了,这个人呐,曾经也算是江家的人,几年前离开了,和你的二爷可是……”阿娣故意卖个关子。
“什么‘我的二爷’!阿娣,我和二爷什么事也没有,你是知道的!”
“哎呀,好了好了,与你说笑的,瞧你!不过,今日遇到的这个人,必须过来告诉你。”
阿娣坐下来,缓缓道来:
“她叫百里青柠,是大老爷的一位挚友百里先生的女儿,百里先生过世后,大老爷收留了她,接她住进了江家,说起来,这个百里小姐生得真是好看,就像她的名字一般,看着就水灵,难怪二爷会喜欢她呢!”
苑晓风心里一动——江颋喜欢她?虽然对江颋的过往并无意多加探究,但听到这里,还是不免感到意外,原来外表冷漠、孑然一身的江颋,曾经也有过喜欢的女子。
阿娣见苑晓风神情有异,便停下来打趣道:“是不是听到二爷喜欢别的姑娘,心里……啊?”
“你说什么呀!”苑晓风知道阿娣又在拿她开玩笑,便假意白了下眼睛。
阿娣笑眯眯地看着她:“罢了,不逗你了,接着讲。”遂正色道:
“当年,二爷喜欢百里小姐的事,江家人尽皆知,大家都以为他们日后会结为夫妻,可是不知怎的,百里小姐离开了江家,据说是到什么山里清修去了,再未出现过。今日,我去绸缎庄的路上看到了她,虽说已经过了几年,但她的样貌并无多大变化,我敢肯定就是百里小姐,心里纳闷,便悄悄地跟在后面,看见她进了异品斋。”
“异品斋?”听到阿娣说这三个字,苑晓风不由得好奇,“她进了异品斋?”
“是呀!你要照顾二爷,不方便去异品斋,既然答应帮你打听,我便特别留意着,你说的那个裴先生也在。说起来百里小姐几年没在杭州城露面了,既然回到杭州,为何没回江家呢?再说她和二爷,毕竟二爷喜欢过她,这会子二爷向你表白了,她也露面了,这会是巧合吗?”
苑晓风托着腮,琢磨着阿娣说的话,阿娣接着道:
“百里小姐进了异品斋之后,半晌没有出来,原本我就想离开了,可是,这时从异品斋里走出一个人……”
阿娣仿佛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要和苑晓风分享:“你猜,是谁?”
苑晓风算是服了阿娣了,讲个故事还要搭上猜谜,“你就直说吧,别吊我胃口了!”
阿娣也是急性子,说是让苑晓风猜,其实比她还急着说出答案呢——
“是大爷!”
“大爷?!”
见苑晓风也一副吃惊的样子,阿娣深有同感:“没想到吧?我和你一样!可是,大爷怎么也在异品斋呢?”
阿娣不解地皱着眉,和苑晓风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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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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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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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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