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稀奇,”巫芫摸着那光滑冰凉的山壁,啧啧称奇道,“先前来这里的时候是直接走雀阴她的阵法来的,还真是第一次走水来停岩谷——说起来,尸狗,这里先前有水么?还是说只是黑潮上涨了?”
“应当是黑潮上涨了,”坐在小舟末尾的箫蔫摇了摇头,“没记错的话,这里先前应该是可供行走的山道。”
她们此时身坐着的小舟是巫芫从伏失那里讨来的,不知道是什么用料,但是能够在黑潮中行驶如常,用巫芫的话语来说伏失那女人简直就是个仓鼠转世,四大域那些以富有而闻名的山下王朝加起来没准还没她一个人富有,她用一枚方寸物来当作藏品库使用,其中归纳整齐的收藏种类丰富到令人难以想象,各种放在仙门宗派里能够当作镇宗之宝的法器们琳琅满目随处可见,奇物药料更是数不胜数堆积如山,巫芫在里面呆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出来了,倒不是因为她只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参观完了,而是担心自己再看下去生了贪念,没准第二天十位补天人就要先一步因为内讧而少上一位了。
“真可惜,”巫芫有些遗憾地说道,“我很早前还在四大域那里的时候,听说过一些关于洗剑谷的传闻,一直想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听说这里的回声很是有趣。”
箫蔫伸出手,指节敲了敲山壁,声响沉闷:“水淹过后,回声自然也没有了。”
巫芫叹了口气,再次重复道:“真是可惜。”
左别云看了看坐在舟首的巫芫,又看了看坐在舟尾的箫蔫。无论是除秽还是尸狗,这两位补天人和她心目中的补天人模样,都有着太多的差别,那位尸狗箫蔫并不像是传闻中的那般戾气横生,而是安静——左别云只能用这个词来描述那个坐在小舟末尾的女人,她并非是沉默寡言,事实上她是个很好的捧哏,因为无论那除秽巫芫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题出来,她都能接得上话,但如果没有人说话,那么她就会安静得像是一块存在了万年以上的岩石,左别云没有听到她主动说过哪怕一句话语来。
而那除秽巫芫,则是戛然相反的性格,她简直话痨到家了,从长明城到停岩谷一路以来她说话就没停过,不过这倒也让左别云略微松了口气,那股原先紧绷起来的神经也慢慢舒缓了些许。
她又悄然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的苏衔玉,发现对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肩旁所背着的长弓上。
“这是我从一个炼器士那里取到的法器,”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所以开口解释道,“我和左媞学了左手连珠弓,所以将这柄长弓留下来作为副手兵器使用。”
苏衔玉点了点头,随后又开口问道:“左媞是谁?”
“一位同袍,斩龙脉里的人都自愿改姓为左,因为这样能有一点家的感觉,”左别云低声说道,“愿意加入斩龙脉的,基本上都是从妖魔屠城中侥幸逃生出来企图复仇的修行人,他们都是无根无萍的人,斩龙脉是他们最后的家。”
苏衔玉低垂眼帘,过了一会后,才低声说道:“抱歉。”
左别云张了张口,刚想说自己其实是知道苏衔玉叛逃出蛟龙族,和那些事情没有关系。
可是不知为何,她又突然想起了在很久很久以前时,在她与苏衔玉都还在长明城时,那些长明城中的一些少年少女们很是排斥苏衔玉,认为她迟早会像是她的母亲苏绍安一般叛出长明城,一些人还将她母亲曾间接造就出来的那些惨案列举在她面前,更令她们生气愤怒的是苏衔玉无视了她们,因为苏衔玉根本就半点不在乎这些事情,她根本就不认为苏绍安是自己的母亲,也不认为自己是长明城中的一员,更不觉得自己和那场大乱有什么关联。
左别云望着那双浅色的竖曈眸子,眼神有些茫然。
她不知道苏衔玉的这句抱歉到底是在说什么,究竟是为了“蛟龙族们在弃域造就出来的惨案”而道歉,还是说只是为了“自己不告而别离开了长明城”而道歉,再或者,这句抱歉只是说给她左别云一个人听的,因为她左别云不知不觉间也站在那些指责苏衔玉的人群之中。
她不敢问,因为害怕听到苏衔玉说出“那些覆灭城池是蛟龙族做的,而我不认为自己是蛟龙族,所以我不在乎”,也害怕自己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些尸山血海,还有死在自己眼前的斩龙脉们,更害怕回忆起初次来到长明城时,一个人坐在规矩石上孤零零的苏衔玉。
她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她对那些长明城中的人们说的话语——可是这些事情与苏衔玉有什么关系,苏衔玉又做错了什么呢?
现如今居然轮到她自己被问这个问题了,多好笑。
左别云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有一柄锋锐的刀,伴随着的还有一股铺天盖地如海潮般的疲倦。那些割裂开来的画面还在她眼前不断地闪回,有些是过去长明城中那些恨不得将苏衔玉扒皮抽筋的人们脸上的厌恶,有些是孤零零坐在规矩石上被孤立的苏衔玉,有些是那些被屠城后的尸山血海,有些是死去的斩龙脉冰凉得令人感到恐惧的苍白脸颊,还有他们死前的遗言。
血……女孩……笑……那柄锋锐的刀不断地搅动着,左别云想要让它不要再动了,可是又冷得只想紧紧缩作一团,头痛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裂开。
“别云?”
最先察觉到低垂着头的左别云不对劲的人自然是坐在她身旁的苏衔玉,她尝试着呼唤了一下左别云的名字,这才发觉左别云不知何时起紧闭着双眼,像是做了噩梦般双眉紧蹙。苏衔玉刚准备唤醒她,却被一旁的箫蔫伸手拦住。
“现在叫醒她,有可能会害了她,先让我看看。”
苏衔玉听言,顺从地点了点头。
箫蔫将指尖按在了左别云的后颈处,片刻后,神色略微有些阴沉下来:“她被人困在了问心局里。”
苏衔玉皱起眉来,她并不知晓问心局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她看见在箫蔫说出了“问心局”这三个字时,她居然在那一向散漫不着调的巫芫脸上看出来了愤怒的意味。
“问心局,那是什么?”苏衔玉问。
巫芫低声说道:“很糟糕的东西,你应当听说过神修们最为忌惮的心魔吧?”
苏衔玉点了点头。
“问心局,就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心魔,”巫芫说,“但是这种东西——”
她顿住了,没能继续说完。
箫蔫接上了巫芫没说完的话语,嗓音有些低沉:“千百年来,只有我们补天人会经历问心局,或者说是,只有与天道产生关联的人才需要经历问心局。”
“问心局一旦开始了,那么就谁也帮不了她了,什么时候醒来,到底能不能活着醒来,一切都只能看她自己的心境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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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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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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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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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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