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与伦比的巨大恐惧笼罩在了左别云的心湖之上,仿佛被一只锋利而冰凉的利爪紧紧握住了心脏,连挪动指尖都变成了一件奢望之事。
她突然想起来了自己先前在长明城秘史中所记载的那句关于斩龙脉的话语,曾登高台斩蛟龙,那时的她还不明白这句话语是什么含义,直到此时真正直面那双冰冷的暗金竖曈,她才终于明白了这句简短话语中所包含的是一种多么巨大的勇气——那是蛟龙,妖物中生来的王者,之所以她一直理解不了其他人对于蛟龙的恐惧,只不过是苏衔玉在她面前总是那么温顺罢了。
在那双诡谲而阴冷的巨大竖曈中,她从那其中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没有仇恨也没有厌恶,或是洋洋得意,只有纯粹的、居高临下的漠然与蔑视,仅是如此对视,那股无处不在的巨大威压就足以令她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了。
那个乌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么?她为什么只是只身一人?她觉得没有左诸烟的长明城,根本不需要去浪费气力么?自己能阻拦她,争取哪怕只是一时半会的时间么?无数的问题不断地从她的心湖之中涌现出来,每一条疑问的答案都指向了同一个清晰的结果,那是她绝不希望发生的结果,也是必然的结果。
直面着那手握两条天道权柄的恶蛟乌云,近乎是一种压倒性的绝望。
今天就是长明城覆灭的日子么?
左别云不知道,她只是强行收回了自己的那些胡思乱想,尽管手指依然有些颤抖,但强行将那柄长剑从城墙上取下,握在了手中,坚硬触感令她略微感到了一些安心——无论局势如何令人绝望,至少她的手中还有一柄长剑。
“左别云。”
出乎左别云的意料,那颗庞大的蛟龙头颅居然吐出了一句人言,嗓音低沉。
左别云的心湖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乌云为什么会记得她的容貌以及姓名,也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为什么不直接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地捏碎她。
“一日时间,我要看到衔玉和你二人来到停岩谷,”乌云低沉说道,“倘若在明日太阳彻底落下之前,我没有看到你们二人的到来,那么我会再一次来到这里,为长明城带来最后的落日。”
左别云僵死在原地,握住长剑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略微泛白,她没有说自己并没有联系苏衔玉的方法,因为对方根本就不是在对她说话,而是在对长明城中的所有人,以及苏衔玉所说的。
在说完这句话语后,乌云悄然无息地离开了,长明城外,只剩下破朔迷离的浓稠白雾。
左别云沉默了很久,才将手中的长剑递还给了一旁那位年轻斩龙脉,那青年的脸色苍白得像是一张白纸,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伸手接过剑,左别云并没有说任何话语去催促他,只是将剑放在了他的身旁,转身从城墙之上跃下。
她必须要尽快找到苏衔玉,黑白姑娘的计划必须要更改了,她必须要带着长绝,和苏衔玉一同前往停岩谷。
她推开了斩龙脉的大门,穿过长廊,居所很是简素,一张桌椅以及一张床铺,就是所有的家具,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摆放在床铺上,刀剑、甲胄、法器、符篆、长弓……只需要拿起就能带走,干净空荡的桌面上所摆放着的自然是那柄木鞘长绝,宁静而平和。
左别云望着它,气息慢慢平静了下来,她不再恐惧或是焦躁不安了,因为接下来的一日之后就会是彻底的结局,而她是影响结局中最关键的人,她为了这一日准备了很久很多,就算那乌云今日不出现在城外,她也早已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所以应该庆幸才对,至少她不用再纠结该带上谁去死了。
她慢慢将深黑甲胄穿戴整齐,还有符篆与零零散散的贴身法器,最后是腰间的长绝以及工坊佩剑,绑在长靴旁的短匕首……她仔细检查着每一件装备是否还能使用,将两柄长剑都调整成了顺手拔出的位置。
她的动作不急不缓,甚至还哼起了记忆里柳云城的歌谣,在想通了之后她的心情非但不紧张,甚至有些雀跃了起来,她不信苏衔玉在得知了乌云所说的话语后还能够铁了心地不现身来见她。
一切都检查穿戴整齐后,她深呼吸,将腰间两侧牵引着甲胄的红绳用力拉紧。
既然她是斩龙脉之首,那么就该做些斩龙脉之首该做的事情。
比如说,登上高台斩蛟龙。
“纸红,”她望着盘踞在右手手腕的赤红蛟龙,低声说道,“要陪我一起去停岩谷么?”
纸红亲昵地用头颅蹭了蹭她的手指,其表达出的情绪不言而喻。
“那么还请多多指教。”左别云点了点头。
她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简素安静的房间,推开木门打算离开,刚刚推开门,她便看到了站在长廊不远处,靠在墙柱下耐心等候着的青年。在注意到左别云推门而出时,他迟疑了一瞬,似乎在思索着该说些什么来作为道别。
“别云姐,黑白姑娘让我来将这个东西带给你。”在那短暂的犹豫过后,左岐还是开口了,将手中的深黑包裹抛给了左别云。
左别云伸手,接住了那包裹,有些惊讶于那包裹重量之轻,烫得有些惊人。
“这是什么?”她问道。
“长明灯火,”左岐低声说道,“还记得四百年前苏绍安叛逃出长明城偷窃的东西么?就是它,黑白姑娘说它也许会帮到你。”
“原来如此。”左别云点了点头,将那个包裹收入怀中,心口处很是滚烫。
左岐沉默了一会,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侧身让开了一条道。
左别云在心中叹了口气,向他点了点头以作告别。
就在快要走出长廊时,她听到了左岐的声音。
“愿你长明不熄。”
左别云没有回头,只是继续走。
再次来到城门口,她毫无顾虑地走向了浓雾之中,走向了那原先摆放规矩石的地方,毫无半分理由,只是纯粹的直觉。
她终于穿过了那漫长的浓雾,看见了那站在原先规矩石处,穿着灰袍的苏衔玉,还有站在她身旁的巫芫与箫蔫。
她的神情突然有些恍惚,仿佛像是突然回到了十年前,那时的她紧紧跟在夏罄身后,对弃域的一切都很是好奇,被孤立的苏衔玉就坐在那块巨大的规矩石上,她有些好奇地望着苏衔玉,苏衔玉也有些疑惑地望着她,那是她们第一次对视,目光安静,遥远得就像是隔着一片天下。
她们从那么遥远的距离,变得亲密无间,却又再一次变得遥远起来。
左别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道:“好久不见。”Χiυmъ.cοΜ
苏衔玉点了点头,左别云看不出来她的情绪:“好久不见。”
“……没多久吧?”
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这种尴尬,说话的人是巫芫,她有些疑惑地望向箫蔫:“是我的记忆出错了么?她们是不是几天前才见过?”
“也许是因为我告诉了她,让她不要将我们来过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忘记那一切,”箫蔫摇了摇头,“看来她的确忘记了那一切,信守承诺是一件好事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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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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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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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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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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