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衔玉第一时间并未惊慌失措,而是竭力平复下来情绪,问向身旁的巫芫。与左别云等人不同,她深知在十位补天人之中,真正最善于处理解决这种诡谲事况的人便是平日里看起来游手好闲的巫芫——没准就连那位神秘莫测的雀阴都不敢说自己的手段要比代代除秽岁月积累出的经验要来得更多。
“没有办法,”巫芫低声说出的话语令苏衔玉感觉血液慢慢凉了下来,“问心局这种东西,是一件带有倒刺的枷锁,就如同尸狗所说一般,一旦开始了,就只有她自己能够帮助自己,任何人都帮不了她,强行扒扯下来,只是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得到更加糟糕的结局。”
她望了一眼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的苏衔玉,补充了一句:“倘若真想要为她做些什么,那么就去将她此行的目的取下来吧,那也同样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苏衔玉略微一顿:“别云她此行的目的?”
“你不会是真觉得她只是为了见你才来这里的吧?”巫芫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伸手将沉睡过去的左别云扶起,将那柄系在腰间毫不起眼的木鞘长剑取下,“如果没猜错,这是吞贼她寄来的,这柄长绝能够将胎光从光阴长河中呼唤归来,这个爱钻牛角尖的女孩,想来在最开始就做好了与你见上最后一面告别,然后用生命做代价唤回胎光吧?”琇書蛧
爱钻牛角尖的女孩,这个评价还真是精确,苏衔玉沉默着想到,她注视着那正处于安静熟睡中的女孩,早在第一天认识别云起她就有这种感受了。
长明城中的其他人都觉得左别云是个认真谦逊有责任有担当的可靠性子,可在她苏衔玉心中的左别云形象根本没有那么完美,在她心中的别云,是一个偏执自卑,爱钻牛角尖的瘦弱女孩,就算穿上了最厚实的甲胄,拿上了最锋锐的长剑,这一事实也从未改变,她的心始终是脆弱的。
“只因为猜测对方不想见自己,就真的一直不去找对方,究竟是迫于礼节呢还是迫于面子呢?”巫芫低声说道,语气幽幽,苏衔玉有些听不出来她这句话语的情绪,那听起来似乎像是巫芫在嗤笑左别云与她苏衔玉的死脑筋,又好像是历代除秽自言自语对自己的嗤笑。
但除秽前辈说的其实是对的,苏衔玉想,她与左别云其实就是在碍于面子而赌气,两人的心里都说是“不知道对方究竟在不在意,而自己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才不去主动寻找对方”,其实更像是“必须要等到对方来主动寻找自己”。
这番赌气模样,着实幼稚又令人嗤笑。
苏衔玉伸出手,用那只尚未被侵蚀,还算是正常的手,握住了昏睡之中的女孩的手。
那触感略微有些冰凉,和先前记忆里的不同,那手指并不柔软,修长的食指与中指的关节处有着粗粝的厚茧,苏衔玉猜测那多半是练弓时磨砺出来的,她的指尖无意识间摩挲着那些坚硬的茧,完全能够想象得出来那在最初被磨得鲜血淋漓的模样。
——正常练弓并不会那样,但左别云一向只走捷径,苏衔玉知道,她向来如此,从不为自己的未来做什么考虑。
“生来便是为了断绝某物的长剑,长绝,”她低垂眼帘,嗓音放得很轻很轻,“原来你们是为了它而来的。”
“嗯哼,”巫芫丝毫没有什么遮遮掩掩的想法,只是相当熟捻地用指尖捻着那柄长绝的剑鞘,避让开来那边缘上的猩红丝线,将提前预备好的一张锁剑符拍在了剑鞘之上,“很合理不是么?你所想要的,就只有白翡与左别云的性命吧?那么长绝归我们,左别云归你,她也不用去为了什么长明城而去死了,皆大欢喜,两全其美。”
苏衔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过了一会后,她又问道:“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
“你很在意长明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巫芫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并不在意那些东西呢。”
“不方便说么?那么就忘了这个问题吧。”苏衔玉摇了摇头。
“也不是什么一定不能说的重要事情——尸狗!替我和衔玉解释一下,先别打扰我,我先需要集中精神一下……”巫芫碎碎念着闭上眼睛,神情肃穆起来,低声念道,“吭!”
只是一瞬间,苏衔玉感觉巫芫的气息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一股莫名的心悚令她不敢再将视线投向小舟的前头,转而扭头望向坐在舟尾的箫蔫,等待着解答。
“——我不知道。”
箫蔫摇了摇头,说出了令苏衔玉有些哑然的话语。
“那除秽前辈所说的……让你帮忙解释一下?”苏衔玉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敷衍你玩呢,”箫蔫叹了口气,苏衔玉居然在她的神情里看出来无奈一词,“雀阴并不信任我,我所需要做的事情,都是除秽她吩咐于我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需要做什么——不过除秽刚才说的是实话,你现在最好不要打扰她,她正在问灵,如果出了差错,好一些结果是神魂受创,坏一点的结果……可能会非常糟糕。”
苏衔玉望了一眼闭着眼睛毫无防备的灰袍女人,一时间感到有些难以理解眼前两位补天人的思维方式:“那你们……还挺信任我的,她难道就不怕我感觉自己被算计了,直接下手谋害了她么?”
“除秽她的行事风格就是如此,”箫蔫平静说道,“其次,这也是我跟着一同前来的原因之一。”
“其他原因呢?”苏衔玉问。
箫蔫望向左别云:“如果没有发生问心局的事情,我所需要做的,便是在跟随在她的身旁,在她打算带着长绝一同落入光阴长河之前,将她阻拦下来。”
苏衔玉点了点头,随后继续问道:“……说起来这件事情我一直很不解,箫蔫前辈为什么会一直听命于雀阴呢?”
她其实并没有做什么箫蔫会回答这一问题的准备,只是随口问道。但出乎意料地,箫蔫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应雷。”
箫蔫低声说道,“你应该有听说过这个东西吧?”
苏衔玉点了点头,她从黑白姑娘那里听说过应雷的存在,知道那是独属于补天人的一场残酷试炼,会将与补天人相交最为亲近之人杀死。
“雀阴前辈的承诺是可以解决应雷的问题?”
箫蔫点了点头:“我并不知晓她的承诺是否是真实的,但是事实的确如此,萧白萧青她们一直都生活在玉璃山上,不会被任何事情波及,我与她的约定就是如此,如果哪一天应雷落下了,我就会亲手去杀了她——在那之前将任由她差使。”
望着有些哑然的苏衔玉,她只是无声地笑了笑:“听起来很莫名其妙么?”
苏衔玉摇了摇头,委婉说道:“前辈所说的话语,听起来不像是纯粹武夫会有的想法。”
不论是什么样的纯粹武夫,都坚信一个说法,那么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停滞不前对于纯粹武夫而言就意味着退让,而退让同样就意味着死亡。苏衔玉只是有些没想到,身为纯粹武夫第一人的箫蔫,居然会对那应雷之劫产生惧怕之情——按理来说,身为所有修士中傲气最深的纯粹武夫,尸狗本应该是最不畏惧应雷的人才对。
不论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亦或是不求外物孑然一身,箫蔫无疑都是不合格的。
箫蔫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并没有去反驳什么,只是沉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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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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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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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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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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