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胡家胆大妄为,没想到竟能做到如此地步。沈归,你适才说路上遭遇截杀?”
书房里跪着一个瘦弱的年轻人,他低垂着头,声音沙哑道:“是。”
袁均看了眼手里的记录,又将目光落在年轻人身上,声音也随之和缓了下去。他道:“沈归,你可有在家中发现其他的线索?胡家斩草除根,恐怕是沈仵作查到了什么。”
此时已是深夜,外面浓云遮掩,空气沉闷。屋内烛光摇曳,烛火劈啪作响,更添压抑。沈归跪在阴影里,缩成一个黑影。他脸色变幻不定,声音略显颤抖。
“没有。大人知道的,这几日我一直在乡下办案,并不在家中。就连,就连我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胡家既能火烧义庄,就更不会放过我家了。就算我爹留有什么证据,怕也早早就被胡家给毁了。”
沈归今年也不过十五,自幼跟着沈仵作学验尸。外出归来见到的是亲爹的尸体,不止如此,还要亲自勘验自个亲爹。这事儿换了谁都受不了。
袁均忍不住叹息一声。
他踱步上前拍了拍沈归瘦削的肩膀,温声道:“天晚了,先去休息吧。明日我找人送你走,胡家盯上你了,德阳县你怕是留不下了。”
沈归嘴唇微微一动,嗫喏道:“怎么也要看着我爹下葬才是。”xiumb.com
袁均又是一叹。
夜半,袁均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听着窗棂被风吹的咯吱作响,本就郁闷的心情愈发烦躁起来。
他索性趿拉上鞋,披上衣服到院子里散散心。才一推开门,潮湿压抑的空气扑面而来。袁均忍不住眉头一蹙,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沈仵作验过那两具尸体,两名死者都是力竭而亡,排除他杀。且两人身上都有无数鞭痕伤疤,层层叠叠。手臂上还有大致相同的刺青。
这只是寻常的勘验,那些人便迫不及待要毁尸灭迹了,甚至还在半途拦截沈归。袁均知道,这两名死者身上一定还有其他的重要线索。只是沈仵作已死,尸体被毁,已无从查起。
袁均呼吸了一口沉闷的空气,他想,这条线索断了,就只能盯紧了胡家!他们心急火燎的火烧义庄,行事仓促,甚至不惜暴露自己,定是被逼的狗急跳墙了。自己在德阳县这么多年,就等着揪住他们的辫子,好将这些国之蠹虫一网打尽。
他握了握拳,眸光在漆黑深夜更显深沉。
忽然一声惊雷炸开,大雨倾盆而下。雨点敲打在地面上,屋顶上,像急促的鼓点,敲的人心里发慌。紧接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混进这本就嘈杂的雨声里,伴着衙役的惊呼——
“大人,不好了,胡家被灭门了!”
‘哐当’又是一声惊雷。袁均险些站立不住。
他瞪大双眼,惊怒不已,双唇止不住的颤抖:“你再说一遍。”
衙役浑身湿透,满身的泥浆,灯笼早已不知被丢在了哪个旮旯,他双目瞪的溜圆,俱是惊骇。扭曲的嗓音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冲破这重重雨幕,哭喊道:“胡家被灭门了,血流了满院子!”
胡家是德阳县第一巨富,即便袁均动作很快,及时封锁了胡家,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陆伯庸晨起得知此事,惊的连发都来不及束,披散着头发趿拉着鞋就冲到河边学堂去找荀湛,全然不顾半点君子之风。
他将荀湛的房门拍的砰砰作响,好半天,荀湛才边整理好衣襟边来开门。见来人是陆伯庸,他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欠,忍不住抱怨:“我说伯庸,你被狼踩了尾巴了?”
陆伯庸不搭话,一把将荀湛推搡进去,回手紧闭房门。他一脸肃容,隐含怒气道:“子湛你好大的手笔呀!”
荀湛被人搅了清梦,又被陆伯庸这没头没脑的话搅的一头雾水,他迷瞪着眼睛问:“你在说什么?”
陆伯庸直视他双眸,见荀湛目光澄澈,略微放下心来。他缓了语气,问:“胡家的事儿,不是你做的?”
“胡家?”荀湛眉头微蹙:“伯庸知道的,我虽已着手布局,可这事急不来……”
陆伯庸不等他说完便道:“你做了什么?”
荀湛觉得好友今日有些咄咄逼人,也不相瞒,直告诉陆伯庸:“我动了胡家的生意。”
陆伯庸这才将心彻底放回肚子里,沉默片刻,方才丢出一个惊雷:“胡家被灭门了。”
这下惊呆的人换成荀湛了,他咂摸了一下,忍不住侧目:“陆伯庸,你该不会以为是我使人做的吧?”
陆伯庸此时也觉得自己委实冲动了,子湛为人,断不会做这等有伤天和之事。他轻咳一声,拢了拢散乱的头发,颇为不自在道:“我这不是最近事情太多,我,我……”
荀湛轻拂衣袖,哼了一声:“行了,我还不知道你。”转而又将眉头蹙起:“胡家上下百余口,全给杀了?”
陆伯庸沉默点头。
荀湛忍不住叹了口气:“灭门的惨案,真不知胡家手里到底捏住了什么把柄。或者,怕连胡家自己都不知道他们背后牵扯的势力有多深。”
陆伯庸跟着可惜了一把,转而又担心起好友来。他道:“子湛先前做到何等地步了?这位袁知县不是一般人,若叫他摸到子湛身上来,恐怕要惹上麻烦。”
荀湛笑了笑:“伯庸宽心,且还查不到我头上。”
胡家这等庞然大物一夜之间崩塌了个彻底,胡家底下商铺的掌柜伙计正想卷钱跑路,却被袁均及时摁住。袁均叫县丞将胡家的铺子都收归县衙,将胡家的产业都整理出来。
他和荀湛想法一样,胡家满门被屠,这背后的牵扯他甚至不敢去想。也许从胡家的账面上能窥知一二。
胡家在德阳县产业不少,这一连几日衙门的人都进进出出,一时间不止县城的各大商户,就连平日的地痞流氓们都噤若寒蝉,生怕就触了知县大人眉头,又或是咔擦被人给屠了满门。
德阳县的治安竟空前绝后的好。袁均在焦头烂额之际听到属下汇报近日来的城内近况,竟在惊怒悲愤之中找到了那么一丝可怜的欣慰。
陆舟和李云璟带着一众子侄们去庙会闲逛,他小声和李云璟嘀咕:“今年的庙会竟然井然有序,一点都不闹哄哄的。”
李云璟也捧着小心脏说:“可不是,听说去年也不是哪次庙会,不知打哪儿涌来不少看热闹的,挤挤挨挨的,差点就踩死人了呢。”
陆舟道:“可我总觉得今年的庙会一点意思都没有。”
李云璟:“我也是。”
两个小伙伴对视一眼,眼神碰撞一瞬,便将目光再次移开。
陆舟道:“我们去吃东西吧。”
李云璟:“好!”
兴致高涨的小豹子:……
“幺叔,前面还有舞狮表演呢!”
陆舟:“那算什么舞狮,一点都不雄赳赳气昂昂的。”
李云璟应和:“可不是,没精打采的,都不如虎头打拳好看。”
两位无良叔叔就这么一左一右架着小豹子远离了人群。
跟在身后的虎头一脸无奈。
叔侄一群人吃完饭,陆舟腆着肚子喟叹一声,同李云璟抱怨道:“说了要少吃一些的,你偏要劝我。”
李云璟摸着憋下去的钱袋幽怨的瞪他一眼,气呼呼道:“我劝你是尽主家之宜,难道我要说‘师弟呀,你都这么圆润了,还是少吃一些吧’?那显得我多小气呀!再说了,我劝归劝,听不听那是你的事儿呀。嘴长在你脸上,我总不能堵上你的嘴不叫你吃吧。你瞧,祖母给我的零花钱都叫你吃了!”
陆舟有那么一瞬间不大好意思,他大手一挥:“走,我请你吃茶!”
李云璟也就是叨叨两句,对陆舟他还是很大方的。说着便跟着陆舟往陆家茶楼去。
七七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淘腾了一本食谱,里面有各式各样的点心果子,有些点心琢磨琢磨还能做得出花样来,搁在茶楼里也就卖个新鲜。李云璟偶尔会跟着蹭吃蹭喝。
若真论起美食来,七七都不得不惊叹于古人的天赋异禀。街道两旁林林总总的摊位,各色各样的小吃,煎炒烹炸,色香味俱佳。路过茶楼,茶香混着墨香,亦有读书人高谈阔论,谈至兴处,随口便能吟诗一首。
七七总以为它所处的世界可以凌驾于任何世界之上,因为那个世界所拥有的高科技技术可以将它们这些子系统投放到任何一个世界去复制信息获得资料。可七七也时常会想,在那个到处都充斥着冰冷机器声音毫无半点人情味的世界,真的就好么?
它也应该走出去,去看一看陈朝的生活。它默默的注视着它的宿主,最近这孩子因为家里的事耽误读书了,不能再继续松散下去了。
陆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总觉得有人要害他……
陆平见弟弟领着家里一串孩子来茶楼了,忙将人拽到一旁,低声道:“怎这时候来县城了,胡家才出了事呢。”
陆舟不以为意:“胡家出事儿同咱们有何干系。难道胡家霸道如斯,就连死了还得叫旁人绕道?”
陆平暗瞪他一眼:“你这孩子,浑说什么。胡家上下百余口,难不成都是恶人了?稚子幼儿何辜,还不是无端受牵连。娘也真是,这节骨眼还叫你出门来。”
陆平一边絮叨一边叫小二看茶,正往后堂去,见门外何三探头探脑的,便喝道:“看什么呢!”
何三笑眯起眼,从挎包里掏出一封信来,道:“陆大爷,北边三爷来信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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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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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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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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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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