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赶路,众人这几日即使在入夜之后也会借着月色继续前进一个时辰左右,因此偶会会有在山野露宿的时候。
林间有篝火升起,食物的香气随着烟雾缭绕,悠悠荡荡,散逸在林间。
周舟早在生火的时候就守在锅边,闻着菌汤的香味,常年不安分的馋虫又开始日常躁动,手指在盘起的腿上急切的摩挲,“李姑娘,好了吗?要不我先尝一口?”
李韶笑了笑,舀起一勺菌菇汤,递到周舟嘴边,笑眯眯地看着他。周舟惊喜回望,见到李韶肯定地点点头,赶忙凑近,打算就着勺子喝上一口。
只是甫一凑近,眼前的勺子却又极快的缩了回去,然后传来李韶轻飘飘的声音,“没熟,小心毒死你。”
周舟傻呵呵地笑了笑,也不生气,一双眼就这么紧紧盯着煮着菌菇汤的锅,若不是烟火燎人,他或许会直接将脑袋探进去。
姜辞抱膝坐在沈恪身边,身后的秀发伴着夜间微凉的风,飘扬间和沈恪的丝丝缕缕交缠在一起。
她单手撑着下巴,望向篝火处的两人,“周舟为什么这么喜欢吃,好像总也吃不饱的样子?”
下一瞬,篝火旁的李韶也道:“你是饕餮转世吗?怎么见你整日里都在吃?”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可是见到周舟只要有空,那张嘴就没停过,尤其是在路过城镇补给干粮的时候,急切像是晚一步就会命丧于此。
姜辞欣慰地看着李韶,不愧是她唯一的朋友,想知道的都是一样的。
眼中有火光在闪耀,沈恪的面上染上一层暖色,他轻轻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姑娘,“周舟小时候家乡遭过洪涝,困在山坡上饿了小半个月,听说找到他时,正在……”
沈恪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倒是周舟,见沈恪对自己的事娓娓道来,不舍地看了一眼飘着香气的菌菇汤,转身皱着眉头,嘴角向下撇着,像是快哭出来,期期艾艾地凑到沈恪跟前,“大人,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啊?”
姜辞噗嗤笑出声,见周舟还凑着过去,捂着肚子笑得更欢了,笑偏的身子和沈恪靠得更近了。
许是被姜辞的笑声感染,沈恪嘴角也轻轻扬起,伸出修长的手指,抵在周舟额头,不让他继续靠近,又好气又好笑地道:“滚。”
周舟得令,转瞬就收了神色期期艾艾的神色,一脸开心地坐回锅前,无所谓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找到我的时候,山坡上什么草、叶、根都被我吃完了,实在饿得不行,就只能吃土了。”
姜辞和李韶神色都是一愣。
姜辞从小生活在宫中,锦衣玉食,虽然身体病弱,但是父皇母后也因此对她分外关爱,只要她想的,无所不应,她从没想过民间会有人因为饥饿而去吃土。
她瞥了一眼身旁的泥土,有青草的香气,也有它特有的腥味,还有蛇。
蛇?!
姜辞悚然起身,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是灵魂状态,蛇根本伤害不了自己,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原本触碰不到任何东西的灵魂,却在这次被脚边的石块绊住脚。
失重感陡然传来,下一瞬,她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身下手臂的主人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怔住了,有片刻的僵硬,但很快又柔软放松下来。
在瞥见姜辞向他倒来时,即使知道他根本无法触碰,沈恪还是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接住她,下一瞬怀中突如其来的温软,惊了眉眼,也勾起他心底无法言说的柔情。
姜辞下意识向沈恪看去,他浓黑的眸子此刻泛着细碎的笑意,从来冷淡眉眼也从惊讶变得温暖柔和,细看之下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耳尖也变得绯红,面上的镇定像是虚掩的面具,稍一碰就会破碎。
像是坠入湖泊的雨滴,在平静的湖面带起层层涟漪,雨歇风停,湖面重归平静,但有些东西,闯入了就是闯入了,心下鼓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禁锢而出。
“大人,快来喝汤了。”
周舟愉悦的声音忽然传来,姜辞这才回神,全身的血液忽然都涌了上来,面颊烫得厉害,四肢像是陷进泥潭,撑不起,拔不出。
“喝汤,喝汤。”姜辞侧过头不再看沈恪,冷静片刻后才缓缓起身,装作无事发生地向李韶走去。www.xiumb.com
沈恪面上平静,心却像是重鼓,一下一下,像是下一刻就要跳出来。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姜辞身上,稍稍冷静下来,才发现方才在他怀中的姑娘,现在,好像正同手同脚地走着,翻涌的心海忽然平静,他清清凌凌地笑出声。
被笑的姑娘闻声像是明白他笑得是自己,陡然羞红了脸,却又不服输似的,狠狠瞪了他一眼。
周舟吃得正欢快,细长的菌菇垂在他嘴边,他吸溜进去,转身见自家大人居然独自笑了起来,他喝下碗中的最后一口汤,凑近李韶,低声道:“李姑娘,你说,这世上真的没有鬼吗?”
说着递出自己第二次空了的碗,李韶盛汤的手一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想打掉周舟碗的想法,转而继续向他的碗里盛了一勺汤,还多加了半勺菌菇。
她回头看了一眼沈恪,“世间没有鬼怪,不过是你家大人奇怪罢了。”
周舟一眼不错的盯着李韶盛汤,闻言,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沈恪屈起手指,勾了勾,姜辞想了想,还是迟疑地走了过去,没好气道:“做什么?”
沈恪下颌向李韶那处点了点,低声道:“想吃吗?”
姜辞顺着视线回头看过去,其实野外的菌菇汤也没什么好喝的,但……她看着周舟第四次递出空碗,杏眼一眯,回身看向沈恪,坚定地点头,“想。”
“不生气了?”
姜辞闻言蹙着眉认真道,“下次不许再笑我了。”
接着抬起下颌,娇声道:“这次就原谅你了。”
沈恪轻声笑着:“好。”眼底的纵容像是快要溢出,堆在眼角,染上眉梢。
“小……李姑娘,多谢。”姜辞走过去,坐在篝火边,水汽蒸腾而上,仿佛迷了她的眼,她端着碗,红唇轻轻搭在碗沿,长睫微垂,掩住眼底晦涩的情绪。
周舟在一旁附和,“好喝。”
“不过一锅汤而已。”李韶也是小姑娘心性,有人夸赞,嘴角微扬,不自觉地抬起下颌。
姜辞轻轻喝了一口,汤水滚烫,从胸口温暖到四肢百骸,她看了一眼李韶,心道:谢谢你不远千里为我取药。
素手轻轻拂过耳坠,还有你,谢谢你,让我能有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
夜深人静,林间百虫夜鸣,声声不息。
夜色下,数十道鬼魅的身影在林间穿行。
黑夜掩住了一切其下的阴暗,那群身影弓着身,靠近林间外围的守卫,身影骤起,手起刀落见,温热的血无声地洒落在林间草地,比晨时的露珠更鲜红,更粘稠,却一样的在枝叶上打了个转便跌落泥土间。
外围的守卫甚至都没看清来人便失去了呼吸,直到角落中一个守卫在倒地时滚下山坡,带起一阵细碎的摩擦声。
剩余的人才骤然惊醒,拾起武器,剑刃向外,警惕地望着沉沉的黑暗中,篝火早已熄灭,敌人所处是无尽黑夜。
沈恪握紧手中的绣春刀,打量了一下林间黑夜,对周舟沉声道:“去保护好李姑娘和她手中的药。”
周舟点点头,收起平日的嬉笑,面色难得严肃,他也听见了,来人不少,靠得如此近他们才发现,步伐沉稳,可见这是一批训练有素的杀手。
姜辞见状,想从耳坠中出来,沈恪轻轻按住,阻止她,“外面危险。”
“那你小心。”明白情况紧急,姜辞也不再多言。
“嗯。”
黑暗中,双方人马在僵持,沈恪这边,敌人隐藏在黑暗中,并不能轻易发现,而对方却不知道在忌惮些什么。
沈恪深沉的眸子盯着黑暗中,片刻后,他动了,足尖轻点,矫健地身姿闪进黑夜,手中的绣春刀不知何时出了鞘,在月色下泛着寒冷的光,光芒所过之间,热血喷溅,不过一个照面,黑衣人便倒在剑下。
他没有停顿,余光扫过林间下一处,身姿便动了,只是方才是趁其不备才一击毙命,现下却有些难缠,四五个黑衣人向他围攻过来,刀剑相交。
只是原本五十人的队伍,在方才被无声息地解决了大半,余下的人根本敌不过,很快就只剩下七八人,李韶抱着盒子坐在马车中,凝神听着外间的动静,周舟此时也不好过,手臂上被划了两刀,鲜血浸透了衣衫,面上的血倒不是自己的。
他狠狠擦去面上的血迹,戒备的看着身前的黑衣人,黑衣人此时看去还有三十多人,围着马车的人不多,大部分的刺客去了沈恪那处,但……那些人看样子也不会放过他们。
周舟嘴角咧开一抹冷笑,目光阴沉,手中的绣春刀一转,向黑衣人挥去。
彼时,沈恪正扬刀抵住前方刺来的一剑,被后劲震地后退了半步,这些人,绝不是普通杀手,倒像是数年前被剿灭的浮香楼里的杀手。
斜里剑光袭来,沈恪侧身避过,回身挥刀划过一人的背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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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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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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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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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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