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多烟雨,晨曦微光,在如烟的水汽上,泛起点点金光。
晨起时,街上的巡逻守卫就散了,萧索的街道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街边的小贩张罗着自家的小摊,偶尔和附近同样的摊主唠唠嗑,相熟的人在街角三三两两的交谈,过去两日的戒严对于小老百姓来说,只是多了一桩平日的谈资罢了。
而张知远对外告知的是府中价值千金的祖传之物不见了,但昨晚在自家院中找到了,是新来的小厮不小心放错了。
百姓们也就谈论两句知府家的乌龙事件,至于内里的真相,则被深深掩埋下去。
回程的马车在杭州城缓缓向前,姜辞坐在马车上透过一晃一晃的窗帘,看着窗外的风景,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江南的女子真真是水一般的肌骨,她正看得津津有味间,旁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开帘子。*
视线变得更加清晰开阔,姜辞僵了一瞬,身后那人的衣袖轻轻擦过她的脸颊,虽然没有接触的实感,但他就在身后,清清浅浅的呼吸,让她没办法忽视。
心不受控制地跳动着,姜辞捂着胸口,觉得自己真的是快消散了,居然跳得如此紊乱,她顿时转身,想说不用掀帘子了。
映入眼帘的却是沈恪尽在咫尺的青色衣襟,沈恪不知何时坐到了身边,见她转过身,下意识低下头,睫羽微垂,如墨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
姜辞抬眼看去,猝不及防对上了那双清淡的眸子,一时僵住,就连呼吸都窒住了,她看着的仿佛不是眼眸,而是深邃的星海,摄人心神。
她自小喜欢精致美丽的东西,漂亮的物什她喜欢,美人她喜欢,对她好的美人她更喜欢。
她回过神,慌乱地垂下眼睑,侧过声看向窗外。
沈恪也是一愣,他没想到姜辞会忽然回头,他的目光落在眼前少女的发顶、还有泛红的耳尖,他无声地笑着,也随着眼前人的视线看向窗外。
为什么还在身后?就这么一直撩着帘子手臂不会酸吗?而且,为什么好像越来越热了?
姜辞摸了摸发热的脸颊,轻轻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姜辞,你是个见识过世面的公主,他沐浴你都见过了,这点距离算什么。
对,姜辞暗暗点头,沐浴都……
姜辞催眠着自己,但是脑海却不由自主浮现出某人沐浴的场景……
彼时,她还一心想着掩藏痕迹,伺机回宫,虽然害羞,但也觉着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不会有人知道,但此时,脸上却越来越热,心像是打鼓一般,又重又响。
她慌忙起身,丢下一句,“我去李姑娘那里看看。”就跳下车跑了,那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好在还未出城,马车行的并不快,再加上灵魂轻盈飘逸,下车上车都不费力气。
沈恪眉眼清淡,眼底却带着笑意,见姜辞安全上了李韶的马车,才放下帘子,坐回原来的位置开始闭目养神。
她坐在李韶马车的车辕上,胡乱地看着周围的景色,像是看进去了,又像是没看进去。吹了一会儿冷风,正打算进马车,李韶又抱着盒子走了出来,叫停了马车。
自从找到灵芝之后,李韶唯恐它再次被盗,随时将盒子放在身边,去哪里都带着。
李韶的马车在前,她的一停,沈恪的也就停了,姜辞有些不解,但还是跟在李韶身后走了过去。
来时是周舟架的马车,回去时,他自告奋勇继续赶马车,他不太喜欢骑马,但也不想在马车里,闷得慌,难得有坐马车的时候,索性在车辕上,既没有骑马的颠簸,也没有马车里的烦闷。
李韶抱着盒子,坐在车辕的另一边,想了想,将盒子放在两人中间,这让原本打算在两人中间坐着的姜辞生生僵在车辕上,虽然坐下去也没什么,但身体里有个盒子,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李韶上了车之后,队伍就开始前进了,姜辞左右打量了一番,车辕上根本没办法容纳三个人,她总不能一直站着吧,回头瞄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她挺了挺胸膛,正气凛然走进了马车。
姜辞一进去,沈恪就睁开了眼,她笑了笑,赶紧坐了回去,面上一副认真听着车辕上两人动静的表情。
李韶能和她成为朋友,是有原因的,除了两人都对话本感兴趣以外,还一个喜欢唠嗑,一个喜欢八卦,话都很多,但她们俩在一起却出奇的和谐,竟然能诡异地找到平衡点,不至于吵起来。
周舟见李韶上来,一脸崇拜道:“李姑娘,有什么事吗?”
李韶奇怪的瞥了他一眼,“你这什么表情?”
“嘿嘿,不可说,不可说。”周舟挤眉弄眼地朝身后马车内的沈恪示意,但奈何李韶现在一颗心都想要找人八卦昨天得到的消息,并没有在意,这人天天神神叨叨的,这点‘不可说’的秘密都勾动不了她的一颗纯纯八卦之心。
她原本不想和锦衣卫的人打交道,但这里她比较熟悉的人就只有周舟,她嫌弃地看了一眼周舟,眼前这黑俊的青年架着马车五官乱飞,她忍了忍,开口道:“昨晚,我不是追上了张知远夫妇,你猜我知道了什么?”
“什么?”周舟很给面子,一脸好奇。
“张知远和他夫人是青梅竹马,从小便两小无猜,长大后,两人表明心意,打算成亲,而两家父母也乐见其成,原本这是一桩好事。”
李韶叹了一口气,“只是没成想,成亲前一个月,何婉娴患了病,请了多家大夫,都说恐怕命不久矣,张家原本想退亲,但张知远不同意,最终两人还是成了亲,两人都想多陪着彼此,何婉娴竟然撑了十多年。”
她看眼周围,放低了声音道:“后来他得到了一个方子,找齐了其他药材,唯独青年雪灵芝不可得,前不久得知灵芝会到杭州城,才有这个打算。”
周舟也凑近,低声回答:“那他干嘛抓你,其他人不可以吗?还不用暴露。”
“那可不成。”李韶得意的扬了扬眉,“整个杭州城恐怕就只有我会处理这株灵芝,太医院钻研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自然是做的最好的。”
“处理好的药材交给管家之后,他就坐在那里等着你们了。”
“等我们?”
“嗯,偷盗皇家药材,这可是死罪,他不想连累夫人。”李韶唏嘘两句,见周舟在一旁像是没听明白似的,没什么表情。
“你不觉得很感人?”
周舟挠了挠头,疑惑道:“还好吧。”
李韶白了他一眼,真诚发问:“你是不是还没有心仪的女孩子。”
周舟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又加了一句,“我们大人有了。”然后看着李韶肯定的点点头。
李韶一脸莫名,索性偏过头不去看他,光棍果然是有原因的。
“周舟。”沈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是咬着后槽牙那般低沉。
周舟手里的缰绳一僵,赶紧住了嘴,忘记大人还在马车里了。
姜辞回过头,抿着唇看向沈恪,沈恪揉了揉眉心,无奈轻声道:“别听他胡言乱语。”
“关我什么事。”姜辞轻轻瞪了他一眼,回过头,嘴角却微微扬起。
“那张知远的夫人能好吗?”周舟瞥了眼身后一晃一晃的帘子,声音又低了几分。
“不好说。”李韶轻轻摇了摇头。
“那他冒着杀头的危险做着干什么,这不是找事儿吗?”
“你个光棍是不会明白的。”李韶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若是遇到这种情况,你会吗?”姜辞轻声问。
沈恪沉默片刻,淡声道:“以前不会,现在……”他看着眼前的少女,轻声道:“会。”
“即使只是徒劳?”
沈恪笑了笑,“会。”
姜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抬眼却见沈恪还看着自己,那颗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
马车外传来李韶的声音,“沈大人,我有话对您说,可以进来吗?”
“可以。”帘子里的声音清淡冷冽。
李韶撇了撇嘴,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周舟在身后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余光再扫过去,就见到沈恪沉着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赶忙回头,装作正在认真驾车。
李韶坐在另一侧,恰好和姜辞面对面,她转头认真道:“沈大人,春日宴那日,多谢你救了小九。”
“小九?”沈恪淡淡扫了姜辞一眼。
姜辞眼观鼻鼻观心,腰背挺的笔直,好在沈恪也就这么扫了一眼,就收了回去。
“那是本官应该做的。”沈恪淡淡道,眉目之间不见丝毫波澜。
李韶无所谓的点点头,反正她道过谢了,她正要起身,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沈大人,不知道那日是否见过小九身上的云佩?”
“没见过。”
像是想都未想,直接说出了口,李韶一噎,转身气恼地又坐到了车辕上。
云佩丢了?春日宴那块云佩是李韶送的,李韶一块她一块,两人说好那日一起佩戴,她记得明明系好了的。
想了想,姜辞问道:“真的没见过吗?”
沈恪闻言,似笑非笑地道:“公主落了水,若我真的连她身上一块云佩都注意到,恐怕轻易走不出皇宫。”
这是什么道理?姜辞想象着那时的场景,春日里虽然还有些寒凉,但那日新到了一件漂亮衣裙,她瞒着母后,偷偷穿上了,衣裙飘逸,美则美矣,入了水,那就是真的是尤若无物。
“你看到了?”姜辞满面通红,震惊道。
沈恪摇摇头,好笑道:“没有,连公主的面容都没看清。”
姜辞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些羞涩,咕哝道:“谢谢。”
“嗯?”
“没,没什么。”
“沈恪。”姜辞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嗯。”沈恪目光沉静。www.xiumb.com
姜辞认真道:“回京后,我告诉你一件事。”
若是我能成功回到自己身体里,就告诉你,我的身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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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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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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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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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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