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了哪儿?”慕枝仰起头,看向李平。
李平猩红了双眼,面目狰狞,似是陷入了被人欺骗的癫狂之中。
“我去了哪儿?我去了哪儿你会不知道?舞船果然好手段,美人计用的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你……”慕枝顿住,不明白他的恨意从何而来。
雪娘笑了,大红色的团扇抵在额间,像是不找个借力点就会笑得直不起身。
下一瞬,雪娘收了笑意,轻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舞船上一个卖字画的,别以为通了点文墨,就会把你当回事,你值得我们如此费心吗?”
“带下去。”
身后的打手应声而上,拽起兀自怔愣的李平,拖出门去。
行至半程,李平转过头,厉声嘶吼:“慕枝,都是你,都是你……”
那语气,仿佛慕枝与他有着灭门的深仇大恨。
“因为我什么?”
团扇轻摆,打手们止了动作。
“若不是为了你,为了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我怎会被骗去赌场。”李平喘着粗气,理直气壮道。
“为了我吗?”慕枝轻声说着,像是问李平,又像是问自己。
雪娘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摆摆手,让打手赶紧带他出去。
打手一拳打向他的脑袋,将他揍晕过去,像拖一条死狗似的拖出了房间。
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慕枝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平消失的那扇门,嘴唇微微颤抖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觉得,你的李郎和平日里的不太一样?”
雪娘微弯了腰,团扇抬起慕枝的下颚,冷冷地盯着那双含泪的眼眸。
“男人嘛,花言巧语不必太放在心上,这个世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若是你听话,舞船或许也能。”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雪娘缓缓起身,淡淡扫了一眼垂泪不语的慕枝,转身向外走去。
*
角落里,沈恪在听到雪娘说的那句话时,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姜辞原本是看不见他的神情的,只不过随着沈恪动作微微晃动的耳坠,显露了他的态度。
他似乎真的从心眼儿里觉得男人确实不可靠,姜辞大为震惊,悄声道:“沈恪,你忘了你也是男子了吗?”
沈恪一滞,伸出手面无表情的给了耳坠一个弹指。
房间里,渐渐响起慕枝的哭泣声。
脚步微移,沈恪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慕枝闻声止住哭声,抬头看去。
今晚月色甚好,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口,在甲板上撒下一片银辉,也为沈恪披上星芒,衬得眉目愈发出色,像是九天上难以企及的仙人。
慕枝瞪大了眼,“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好像认识你,你确定你们没见过?”尽管知道耳坠被戴上时,旁人是听不见她说话的,但姜辞好是放低了声音。
“你见过她?她在哪儿?”沈恪单膝跪地,双手紧紧握着慕枝的肩头,因为用力而泛起青筋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原来,还活着吗?
“我……我……”清越的男声从跟前传来,慕枝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个男子,他只是和画像上那女子长得有八分相似,并不是同一个人。
“你在哪里见过她?”
慕枝的支支吾吾让沈恪有些烦躁,精致的眉眼染上急切。
姜辞还是第一次见到情绪如此外露的沈恪,可见他想要找到的这个人,在他生命中占据着重要地位。
沈恪的手不禁加大了力度。
肩膀处传来的疼痛,让慕枝顾不得思索,回答道:“是在画像上。”
沈恪闻言有片刻的怔忪,慕枝趁机挣脱桎梏,揉了揉被弄疼的肩膀,“是舞船上找到的一幅画像。”
她抬头瞧了瞧沈恪的神色,是无数次失望后的颓然。
她想起自己这几年来的期望终成了噩梦,不禁感同身受,将见到那幅画时的场景都说了出来。
“那时我刚到舞船不久,同龄女子中,容貌、舞技比我好的人很多,无意中在舞楼中见到了那幅画像,一时间惊为天人,想着,若是我有这样的容貌,即使舞技差一些,也能拔得头筹,后来,我便逐渐开始按照画像上女子那样梳妆打扮,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舞楼,是所有舞船培养舞娘的地方,他们在各地挑选采买适合的女子,送到舞楼学习,学成后,再到舞船上表演。
沈恪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先前因为激动而紧绷的肌肉有一丝颤抖,他很快平复下来,微垂眼眸,掩住内里的情绪,面上平淡。
慕枝被这么一打岔,情绪平复了许多,也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站起身,继续道:“听说画上的女子二十多年前和她的心上人离开了,不知道公子找她做什么?”
“心上人?”沈恪面带不屑,冷嗤一声,没回答慕枝的问题,而是问道:“姑娘可想离开舞船?”
“公子是想带我走?”
“我可以帮姑娘离开此处。”
慕枝笑了笑,“多谢公子好意,经此一遭,我也算是明白了,舞船或许才是我最好的归宿。”
沈恪颔首,转身便干脆离开了,好似方才的提议只是随口一说。
“你不再劝劝?不是说,得你来我往推拒两三次才会答应的吗?”
雪娘似是对慕枝很是放心,并未在门口设有看守,沈恪得以顺利离开船舱。
“谁告诉你的?”沈恪低声说着,打晕船舱口的守卫,翻身跳进旁边等着拉客人的小舟。
“话本上,难道是错的?”
小舟的主人吓了一跳,接过沈恪扔过来的一百两银票,面露迟疑,“公子,小本生意,这找不开啊,小人兜里拢共才六十两银子。”
“少的不必找了。”
“败家子啊,这可是四十两。”今晚姜辞算是对银两有了一些了解,对于沈恪这种明晃晃扔钱的行为颇为痛心,这可以买多少好吃的了。
沈恪咬了咬后槽牙,低声道:“不知道是谁将我钱袋里的碎银子用光了。”
“沈恪,那箱子里的宝钞不管了吗?”姜辞干笑两声,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船家,一会儿你找几艘小舟等在岸边。”沈恪对船家道。
“好嘞。”店家将兜里的六十两交给沈恪,又将那一百两银票塞进内衬兜里,掖了掖。
*
舞船依旧热闹繁华着,它会在清水县停靠一夜,前半夜,璀璨的烟火绽放于天际,点亮了这一片的天空和水面。
几艘小舟悄无声息靠近了舞船。
烟火下,身上的飞鱼服格外瞩目,有人调笑道:“看来锦衣卫也是慕名而来了。”
他身旁的人赶紧拉他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道:“你可闭嘴吧,锦衣卫会特意大老远的来这儿,京城看不了吗?”
说着,下巴点了点锦衣卫手上的绣春刀,“看见没,带刀来的。”
那人闻言,一个激灵,赶紧拉着身旁的友人远远离开了。
有不少人注意到了此处,纷纷离开了河岸,再美丽的烟火也无法阻止他们的退却。
河面上往来的小舟也渐渐远离,载着锦衣卫的船家擦了擦额头上的细密冷汗,瞟了眼船头的沈恪,暗道:便宜果然贪不得。
舞船上的人也注意到了这变化,有侍者进船禀报。
锦衣卫踏上舞船,沈恪带着众人,径直走向甲板之下的船舱。
门前看守的人一愣,他们才刚醒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儿?
眼见锦衣卫就要进去,看守的人对视一眼,咬了咬牙,上前拦住。
“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让开。”小五走上前,亮出锦衣卫的令牌。
没错,周舟还是没来,沈恪让他留守刘府,以防万一。
看守的人没接到命令,哪儿敢让开,虽然传言中锦衣卫心狠手辣,但那毕竟是传言,对他们来说,舞船更可怕。
小五冷冷一笑,拔.出手中的绣春刀。
双方正在僵持之中,一身红裙的雪娘急匆匆的来了,身后跟着方才见过的那些打手。
雪娘平了平微喘的气息,摇着团扇款步上前道:“大人,我这船刚从京城过来,不知道出什么事儿了劳烦到诸位大人,不如先到楼上小酌几杯?”
小五听明白了,意思是京城都没查,到了区区一个县城,反而查上了船。
他正要开口,沈恪冷声道:“让开。”
身后的锦衣卫闻言,拔.出了手中的绣春刀,大有再不让开,就要杀进去的架势。
雪娘面色一白,手里的团扇也不摇了,思索片刻,对守卫沉声道:“还不让开。”
沈恪径直走向最里间的房间,推开房门,剩下的锦衣卫留了两个在门口把守,剩下的进了房间,雪娘也赶紧跟上。
慕枝在沈恪离开后,就找到雪娘表示愿意继续留在舞船,因此此时并不在房内。
箱子还在原处,小五上前打开了那两个箱子,满满当当的宝钞晃花了众人的眼。
雪娘攥着团扇的手紧了紧,平静道:“大人,这是我们舞船正经营生得来的,应当没什么不妥吧。”xiumb.com
“不妥吗?”沈恪笑了笑,冷然的眼眸扫向雪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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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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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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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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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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