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门房时他问了句,可曾见太子妃回来。门房说早就回来了,一直在府里没出去过。
便是说云裳在家中等他了?然祁景泰还是惴惴不安。
他们经历诸多艰难,为的就是找出凶手那一刻,不确保柳玉笙平安前,她怎会独自离去?
但愿是他想多了,祁景泰风尘仆仆的便装没换,疾步到了落星阁。
又听下人说太子妃去后院莲池边赏花,他便屋门也不进,径自转到后院去。
莲台边,少女熟悉的身影斜椅在石凳上,烟罗长裙曳地,双手交叠在蔽膝上,整个人沐浴在夕阳的蜜光下,淡雅的神情中透着一丝忧郁。
人仿佛还是那个人,但从她微微的一举手一蹙眉间,给他的感觉已不复存在。
浓黑的阴影挡住阳光,笼罩过来。
夏绮月回神,眼帘下方映入一双沾泥的皂靴。
她以为是哪个侍卫,郝然抬头间,面貌清隽俊美而冷肃的男子令她惊了一跳。
反应过来,夏绮月起身行礼:“殿下。”
恭谨而畏惧的一声,唤起了他对从前那个太子妃的模糊记忆。
郝然,一只细小的黄蜂循着菊花的甜香,盈盈飞舞过来。
少女惊恐的执起纨扇,状态警戒,欲随时赶走飞过来的黄蜂。好在黄蜂转了一圈,离远飞去。
少女蓦的松口气的样子。
砰,胸口猛的中了一箭。
略略思索间,祁景泰调头大步走掉。
他一口气来到了演武场,拔出佩剑,招式毫无章法朝他练武的木桩发泄似的劈斫砍刺。
为什么,为什么。
她悄无声息的把夏绮月送回来,又悄无声息的走掉。
两人极有可能是双生子,当初的白蕙兰发生何事以致于让另一个女儿流落在外面的细枝末节他不清楚。
但他从夏云裳到来的所作所为能够确定的是,夏云裳在夏绮月临危之际顶替了她,过后对夏家做出种种打击报复。
她是来救赎的,也是来报复的。
可是她心里到底可曾真正有过他,他不敢去想。
他们曾那般亲密无间,他无数次试探,她却一句实话都不肯透露,如今还玩失踪。
怎么,帮夏绮月扫平障碍,利用完了他,就可以潇洒走人了?
细回想起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别人,哪里管过他的感受。一开始,她心里只有复仇大计,屡次拒绝他的情意。
他以为打动了神女芳心时,她只字不商量,不惜以自身作饵被打入天牢,为夺回绣庄拿自己的命去赌。
紫霞峰一行,她跟着他上刀山下油锅查找庄亭林的死因,高兴时还亲了他,其实是欣喜另一个她早就认识的男人柳玉笙能够沉冤昭雪吧。
如今,更是自作主张的换回来一句交待没有的离开了他。
燃烧的怒火传递到男人的手腕,化作道道剑光残影,疯狂斫砍着眼前的木桩,木屑飞扬漫天。
几位幕僚手下远远看在眼里,诧异议论。
“府上缺柴烧吗,殿下在取木料?”
“笨啊,缺什么柴,肯定是破了庄亭林身死一案既结交了定北公这个大人物,又在诸位皇子和皇上面前大展威风。所以兴奋得来砍木桩子。”
顾伯渊捻抹一把打理整齐的胡须,老辣道:“殿下不大对劲啊。皇上有意让他五日后带兵出征南楚国,这状态怎么是好。”
“嘁,太傅就爱杞人忧天。”
跳出不和谐的声音,大家一致否定太傅的说辞。
锵——
把木桩砍得痕迹的斑驳的利剑带着破风声响直直飞来,擦过叽叽咕咕的幕僚团,铮的钉在他们所站的木靶旁。
站离靶子最近的郭安觉得耳朵凉凉,鬓发削落了几根落在了肩头。
祁景泰从夯台上下来,仿佛没瞧见众人似的,一声不吭大步流星的越过。
幕僚团的众人近看那把身子砍得尽是缺口的长剑,咽了咽嗓:“太傅,你是对的。”
祁景泰换屋盥洗了番,换上一身燕居服,重新来到后院。
最初调换之际,他对夏绮月漠不关心,正眼都未看过她,自然不容易发现二人的差别。
而今,只要一个眼神,他就能区分两人的不同。
“她在哪里。”相对而坐坐在对面的石凳上,祁景泰开门见山问道。
夏绮月瞳孔一缩,不料男子回去思索一趟就发现了端倪。
略微沉吟,夏绮月将备好的说辞道来,她不打算装下去,在能连破大案的太子面前也装不来:“殿下,事情的起因,在去年的深秋,我被冤枉和人私通之时,妹妹救我于危难之中……”
大致情况跟祁景泰想的无异。
他料错的是,二人不是双生子,竟差了四岁之多,还比寻常双生子还难分辨样貌。
耐着性子听夏绮月讲上一辈的纠葛,让他更确信无疑,夏云裳是回来报仇的,她娘的毁容,跟夏家有关。
贾若烟看似主谋,但一个丈夫失察外人对妻子的迫害,或者是失察还是故意,并未可知,总之夏长鹤也跑不掉。祁景泰默默记下。
情郎对她恩断义绝,夏绮月于人世已无留恋,也无颜面苟活。
道完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夏绮月跪地:“殿下,你赐死我吧,这样,万一有人发现我们姐妹俩产生怀疑,到时我死无对证,就无人能害到云裳了。”
“起来,”祁景泰言语较之方才的冷漠,多了一丝对长辈的恭敬:“她以身犯险,便是为了救你。你轻言生死,对得起她的一番苦心和一年来的谋划吗。”
“可……”
迟早会被发现的,夏绮月无颜咬唇:“我没有资格再担任太子妃一位,我在外面”
“寻到了心悦之人?”
祁景泰话语婉转的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兴许,不止寻到那么简单。
对男子来说,哪怕是名义上的,这也应是不可容忍发生的事,但那是对丑名外扬的情况。而他,即便夏绮月不提,他也不会容许她占太子妃之位太久,这桩事情不会流露于外。
于感情上,他对夏绮月一丝男女之情也无,更谈不上背叛。
夏绮月能够主动让位还找到幸福的归宿,是他乐见其成的。
“……是。”夏绮月瑟瑟发抖:“还望殿下不要迁怒任何人,是我自己在那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才…那人也不知道我是太子妃。”
祁景泰见她长跪不起,伸手虚扶了她一把。
“我成全你们就是。”
夏绮月受宠若惊。
她愣住好一会,忙谢绝:“不必了。那个人得知真相后,言明跟我划清界限,他喜欢的不是我。”
“就因为你太子妃的身份?懦夫。”
祁景泰随口嘲讽了一句。
“不是…他喜欢的另有其人。”夏绮月黯然垂头。
之前喜欢到无媒苟合,得知真相后,非但划清界限,还扬言喜欢的是另一人?
祁景泰察觉到什么,墨眸一闪:“他喜欢的是夏云裳,他是谁,跟云裳什么关系。”
“他是云裳的未婚夫,”头顶气息骤然变冷,夏绮月强撑说下去:“他跟裳儿,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未婚夫妇。这回,我跟云裳各归各位,她也会回到她未婚夫那里。他们是名正言顺且…相爱的,望殿下不要再追问裳儿下落,不要打扰他们的生活……”
她被杜澜舟劝说了一路,道云裳每回寄信回扬州,顺道会寄一封她不知道的给父兄他们询问杜澜舟的情况。
这让她渐渐有了妹妹是喜欢杜澜舟的认知。
金陵虚假繁荣的表面下是残忍的勾心斗角,只有去过扬州才知什么是天堂。
对妹妹来说,即使对太子有一点好感,应远不如父兄的陪伴,安乐的生活,还有一个对她忠贞不二的未婚夫。
夏绮月这样说服自己。
而且,杜澜舟对妹妹念念不忘……这是她帮他最后一次。
祁景泰颓然撑在石桌桌面,额头青筋浮动,胸堵眩晕呼吸短促。
他不可置信的摇头:“她亲口说的,她喜欢那个男人?”
夏绮月眼睫微颤。
“时间仓促,她没来得及跟我说。可她等不及跟她未婚夫会合,现在并未来找你不是吗。”
“说,她在哪里。”
祁景泰陡然掐住眼前一截纤纤脆弱的脖子,五指不受控的加大力道。
“咳,”夏绮月半踮脚悬空,视死如归:“我不知道,知道也不会说。一旦有人发现我们的秘密,定会发难,指认她假冒太子妃,这是掉脑袋的事。她当初救了我,而今我又怎会出卖她。我只盼她跑得远远地,和杜公子双宿双栖,再也别回来。”
跟杜公子双宿双栖,再也不回来……
“你撒谎。”
祁景泰眼眶震红,将人悬空提勒了起来:“她明白我对她的心意,又对你这个姐姐敬爱有加,怎会扔下你一声不吭就走,她不怕我恼怒之下杀了你吗。”Χiυmъ.cοΜ
“那、那等她回来,殿下亲口问她。假如她会回来的话。”
夏绮月呼吸困难,脸逐渐胀紫。
“我再问一遍,她在哪里!”
假如不是怕全城搜捕惊动恪王和夏家的人伤到了她,他也不用顾忌这那沦落到威胁一个弱女子。
祁景泰持续不断的收拢五指。
太子这般凶残暴戾,妹妹跟了杜澜舟才好。夏绮月打定主意顽抗:“殿下,杀了我吧,一切罪责由我承担……”
这是她竭力保护的姐姐,若死在他手上,他怎么跟她交待?
况且对着这样一张与她相同的脸,真下不去手……
人儿如迅速枯萎的花朵般气息奄奄,祁景泰戾气稍敛,蓦的松了手。
他走到月洞门口吩咐婢女:“把太子妃带回落星阁的偏殿看守起来,没有我允许不准她见外人,也不准外人见她。”
保和殿上。
建安冠冕上的毓珠微晃,他扫视下方百官为首空掉的位置,眉宇紧拧。
“太子今日又不视朝吗。”
众臣眼观鼻鼻观心,可不敢顺着圣意参太子两本。
人家为了查案不惜背地里请能人异士把皇陵都掘了,要是想背后抓他们小辫子整他们,他们还不死得年轻。
老实呆着吧。
“让他去兵部点兵出发随州指挥作战,他迟迟不去。要朕亲自去请他吗。”建安帝有些恼火。
恼火归恼火:“他要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出来……不然朕再多赐些食邑财帛给他。”
嗨,不满归不满,动荡的大魏朝还非需太子不可。
谁叫其他儿子都被他养成酒囊…手不能提的文人墨客了。
恪王听着不舒服,出列道:“父皇,庄亭林被杀一案多亏太子查明真相,让二十年的阴谋得昭于朗朗乾坤,庄家三口得以团聚,庄家人已经北上游山玩水了呢。太子劳苦功高,又为查案长途奔波,歇一歇是应该的。”
功劳提一两次是新鲜,多次就厌烦了。
建安帝轻哼:“志得意满的东西,小小的成功就飘得找不见东南西北了。”
明褒实贬,这是在给太子下绊子。
太傅顾伯渊眼皮一跳,持笏板出列:“回皇上,太子殿下是在家研究一套对付南楚国的精密计划,因不能被打扰,所以命我等不要声张。等研究出结果,他定当立刻上兵部领兵出征。”
“原来如此,”建安帝面色稍霁:“那就让他赶紧,别耽搁了行程。南楚国战士新研发了一种大型战船于江河上作战,我方将士人人未战而自危,情况紧迫啊。”
顾伯渊:“是,臣一定转告太子。”
回到詹事府,不用顾伯渊向大家说明,今日朝堂上皇帝催促不满太子的言论已经传得众所周知了。
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唯有太子的贴身侍卫郭安大约知道情况。
最近也是郭安拦着大伙去面见太子的。
“我们不能再拖了,恪王那边的将领也在蠢蠢欲动请出战,而且已经派了一个副将过去。我们再等下去,军功岂不被别人抢光了?”程恪道。
一波人附议:“武教授说得对,太子以军功和民心立足,怎么能因这次对方有了新的作战船舰就畏缩不前。”
“休得胡言,”顾伯渊坚持己见:“殿下不是不顾全大局的人,想必有什么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说出来大家商量啊。我要去见太子,要去的跟我一起走。”程恪打头阵道。
“你们……”
怕他们闹事,顾伯渊叹息一声,跟了上去。
这几日殿下未在落星阁留宿都是睡在前院的昭阳殿,他们直奔往昭阳殿居室,果不其然又被指挥使郭安拦下。
“郭安你想造.反啊,难道是你谋杀了太子把他锁里边了?”
“我没有!”郭安瞪大眼睛。
顾伯渊斜了程恪一眼:“你别口没遮拦了。郭安,太子到底发生了何事,皇上的耐心到达极限,他非去兵部接兵符勘合不可。”
“你们别吵,小声一些……”
见众人众志成城的拦不住,郭安没辙引手:“你们先看一眼殿下再说吧。”
他们没进屋,被郭安领到芭蕉叶前的窗屉下,通过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里屋的拔步床和床上静静躺着的人。
日正中午,恪勤匪懈的太子竟然在睡觉!
大家再略一瞧,又不像睡觉。
他胸口起伏小,出气多进气少,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仿佛涂了一层□□,唇色和脸色一样的白,轮廓也瘦了一圈。
程恪触目惊心,小声道:“殿下病了?”
郭安:“嗯。”
“病成这样不请大夫,是什么病?”顾伯渊问。
“请了,我也不知道什么病,殿下说不要声张,”郭安挠挠头:“他知道一旦传出他病重的消息,恪王那边就会蠢蠢欲动夺他兵权,他说到一定时候就去兵部赴任。但我观察好些天了,殿下勉力起来处理公务,每天都会昏倒在桌上。我担心他的身体,就拦下宫里的催促不让殿下知道烦心。”
顾伯渊点点头:“殿下顾虑得对,可他这副身体,如何领兵打仗?”
望了几眼房中那一张惨白如纸的面容,连大大咧咧的程恪都不忍心了,先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昭阳殿。
祁景泰说的一定时候,不是根据皇宫里催促来,而是根据每日的战报。
不止建安帝的耐心没了,他推算的极限也不能再拖延。
休息了半日,祁景泰拖着沉重的身子起床,他行动迟缓的为自己穿上锁子甲和护心镜。
身体又重了十公斤不止,他慢慢行到剑架前,拔出佩剑擦拭。
剑身光亮的一面映照出他形如枯槁的脸。
祁景泰把佩剑别在腰挂上,朝门外走去。
议事堂内,众幕僚正谈论看有没有己方的人代替太子去随州。
还真不好找到一个既有能力又有品阶的。
这时,一个步伐矫捷的身影迅速走近厅中。
“殿下。”众人惊喜。
郭安最清楚太子状况的,忙上前相扶。
祁景泰却挡开他的手,大步走到正位坐下,看起来没任何不妥。
他扫视一眼到齐的众人,开始嘱咐事情:“我不在府上这段期间,一切事宜听从太傅决断……”
听他中气十足的样子,大家反而担忧他是在强撑。
若是没有闯进昭阳殿看到他纹丝不动躺在床上的那一幕,眼下只怕会给他骗过去了。
顾伯渊打断他的滔滔不绝,让他歇一会:“殿下,你真的没事吗?”
“多谢太傅关心,我没事。”祁景泰抿了抿唇。
嘱咐完毕,他准备出发去兵部。
出了月洞门处,他顿了顿,即使没人通秉亦心存一丝侥幸的问:“郭安,这两天有没有人点名找过我,除了宫里的。”
郭安摇头。
祁景泰默然。
走到二门时,他又停顿:“郭安,无论谁找我,把那人留下,好生招待,等我回来处理。”
“是,属下知道了。”
到大门住,祁景泰又停下,却是被两个人围了上来。
“殿下,听郭安说……”大庭广众庄云飞不便说,连连作揖:“我们回来晚了,还好赶得上。”
祁景泰扫了两人一眼,回礼拱手:“姑父,你们一家三口不是北上了吗。”
柳玉笙:“听郭安传给我们的消息,我们就调头回来了。走吧,进去说,外边风大。”
步入十月份了,天气微微凉。
祁景泰在书房单独会见了他们父子俩。
无须再多问,柳玉笙看到这一张隐忍泛白的脸,还有同为习武之人,看出他底盘不稳飘虚,就知他这个样子无论如何不能上战场的:“殿下,父亲打算接过去随州出征的任命,有我辅佐一旁。”
庄云飞:“殿下别急着拒绝。即使不信任我这把老骨头,还有玉笙一起,你应该知道有他参与此次战争代表什么意义。因为我们从前有误会的缘故,玉笙从不喜卷入朝廷纷争以致于跟我有牵连,他之所以在扬州一带负有盛名,只不过因几次扬州遭受内忧外患,他为了保全小家的安稳,保护他娘,才上的战场。这混小子其它战事他一概不加理会。这次他若肯和我联手,就代表中立的柳家牧场归顺了朝廷,且是倒戈向太子你的。这对太子大有裨益啊……哈哈,老夫自夸了。”
柳玉笙不反对这通说辞,只有一条不满:“爹,你哪是老骨头,你的名声一放出去,随州先要抖三抖。殿下固然天赋奇佳,论作战经验远不如你这个宿将,你用不着谦虚。”
“放肆,不许在太子面前没大没小。”
庄云飞不痛不痒的轻呵了一句,心里头其实是喜滋滋的,被儿子崇拜夸赞谁不欢喜呀。
“殿下不必强撑,既然病了就好好养病,上战场的事交给我们父子俩。你若不信任我们,可找一个你信赖的副将随行监视,随时禀报战况。恕我直言,你要是心高气傲非要自己上场不可,也只会拖累千万将士的性命罢了。”柳玉笙道。
“诶呀,”庄云飞恼儿子实在不适合在官场上混,还是尽早处理完随州一战去过逍遥闲散的生活:“殿下,小孩子家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就请给我们一个机会吧,跟玉笙并肩作战一场,也是我多年以来的心愿。”
他们说到这份上了,他还有什么好说?
祁景泰托手答谢:“既如此,就仰仗二位了。只是搅扰你们一家三口的行程,令我委实过意不去。”
“殿下言重了。没有殿下尽心竭力救下玉笙一命,何来的一家三口。”
话传到幕僚团耳中,他们也欣然同意。大局转危为安,还是锦上添花,焉能不喜。
以太傅为首的幕僚团齐声向父子俩人拱手致谢:“有定北公镇压边关,再现当年风采,定将敌人吓退,让我军凯旋。”
“各位谬赞,”庄云飞转开话题道:“倒有一事请教太子。听说那新型船舰大如巨倒,敌军士兵在上面作战,稳如陆地所向披靡。这消息令我军将士气馁懈怠,不知有什么解决之法。”
他的爵号是定北公,是因开国时多以在北方作战为主。
北地多平原,庄云飞擅长用铁骑作战,水战则少,须得广开言路。
“咳——”
祁景泰掩不住的重咳了一声,他无视投注过来的数道视线,径自道:“船舰的来源我已打听到,不过是红庄手上有一批用不完的木材,他们打造成巨舰,再搞些噱头,让南楚国接收他们不要的垃圾而已。”
众人很快被这狂妄的话掩盖过对咳嗽的注意力。
垃圾?这垃圾也太豪华了点吧。
庄云飞:“何以见得?”
祁景泰扬言称垃圾,并不是轻视它的材料的做工,而是于战场上的作用:“新型战船虽大,机动性相应受到了掣肘,我已针对大战船,演示了一套小船的作战计划,二位可供参考。”
庄云飞眼前一亮:“有殿下在背后运筹帷幄,我等何惧哉。”
“还有,我观察天象,等到开战时,这里到随州一带吹的都应是东北风,”祁景泰咬齿憋了一声咳嗽,苍白的唇勾起:“南楚土著约莫没看过三国历史,大船是全木的,并无铁皮等防火层。到时,二位不妨采用火攻,烧它一片。”
经太子的三言两语,众人如醍醐灌顶,消灭了多日来对于大型战船所带来的震撼畏惧。
堂内欢呼声交织。
“烧它!”“烧它——”
“噗”
鲜血毫无征兆的喷散至离主位最近的左右两列人脸上,血雾漫漫扬扬飘洒。
众人声一停,抢步上前:“殿下!”
祁景泰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他波澜不惊的抽出手绢擦拭嘴角血液,还有一些话交待:“我还听说,红庄有意以战船的构造图抛出橄榄枝,再大赚一笔。不知是他们的结盟不牢固,还是故意对外人设的圈套。不管敌人使什么花招,你们只需牢记一点,那战船我研究过,委实没众人想的那么可怕。无论对方抛出关于战船的什么利诱,你们都不要接招,正常迎战即可。真要有问题,等对战过两次,就知道是骡子是马了……”
“知道了,我们知道了殿下,”庄云飞劝他:“你回房歇着吧,我和玉笙定当不辱使命。”
“嗯,战场上瞬息万变,我也说不准。我每天会看战报,到时临机应变。还有……”
太傅都听不下去了,打断道:“太子,你再说下去,定北公都要怀疑自己的能力了。既然决定放手,就安心交给他们吧。”
“最后一点,”祁景泰坚持说:“关于战船的来源,还有红庄勾结南楚国的事,目前整个金陵城应该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而且有一半只是我的推测。没拿到证据前,二位不要将此事外传,以免打草惊蛇,等我派去的密探找到红庄跟南楚国的罪证,官府才可名正言顺的驱离红庄。”
金陵夏府。
夏长青感慨万千的看着一成不变的红底金字匾额:“二十年了……想当年,我就是在这尊石狮子旁,打死杨家纨绔养的那条恶犬,吃了一顿狗肉。”
夏云熙汗颜:“又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进去吧。”
“等等,”夏云裳挽着父亲,略迟疑:“真的要进去吗,他们看到我的脸会惊叫的……”
夏长青拍拍女儿的手:“放心,我一切都部署好了,只要你打死不认,他们奈何不了我们。爹是奔着认祖归宗来的,总不能将你漏掉,以后嫁人都没根没落的。既然早晚都要面对,第一回见面躲了,躲来躲去,人家反而说我们心虚。”
“嗯。”
三人决定一同进去后,跟随而来的杜澜舟又拉夏云裳到一边说话。
“待会你配合我,否则别怪我抖落你们掉包的事。”杜澜舟多日跟她沟通无能,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
夏云裳不厌其烦的回了他一个白眼:“你去说,看他们信不信你。”
“那你猜太子信不信他的太子妃已经跟我有了肌肤之亲,到时夏绮月会受到怎样的惩罚?”杜澜舟笑问。
她不清楚祁景泰够不够仁慈包容这件事。
仁慈,祁景泰的字典里有这个词吗?
嘶,夏云裳打了个寒颤:“你敢,她受惩罚你也跑不了。”
杜澜舟轻笑:“我非要跑到祁景泰面前送死吗,我可以先去一个安全的他找不到的地方,再派人送信告诉他。以那个女人的个性,问几下就会招认了。”
夏云裳沉着眸子觑他:“恭喜你,越来越像一个身在高位的杜家家主了。”
“是吗,谢谢。”
“高处往往也不胜寒。”
杜澜舟一怔,面前的少女已翩然而过,迈向青阶。
这丫头,别的本事没有,气他的功夫一绝。那个女人就不……
杜澜舟甩甩头,跟了上去。
门房不认识其余三人,只认得夏云裳,热情的招呼往里:“太子妃请,我去禀告老爷夫人。”
四人风平浪静的被带路到正厅。
直至贾若烟跟夏宛凝出来见客,贾若烟眼熟的打量太子妃身边的中年男子:“这位是。”
当初贾若烟不甘伏低做小,是打算把白蕙兰整死再过门的。
跟夏家三少只见过几面并不在同一屋檐底下生活过,印象自然不深。
贾若烟想不起来,视线别过一旁,见长女梳着俏生生的垂髻戴粉嫩珠花,而非平日盘起来的妇人发髻。
贾若烟恨恨发难:“你又在搞什么鬼,梳个不伦不类的头,哟,自己帮了庄家一个忙,就无法无天什么礼法都可以枉顾了。”
砸东西,掀家当,还假扮未出阁少女……
以前怎么没看出夏绮月那么能作妖!
“一大早的吵什么。”
今日逢休沐,夏长鹤没去坐堂,听说太子妃来了,就过来看看。
甫一迈进厅堂,夏长鹤讶异的一眼认出:“三弟?”
夏长青皮笑肉不笑:“好久不见,大哥。”
这个疯疯癫癫的三弟,当初一失踪就二十年音讯全无,大家还当他死在了外头。
夏长鹤只当这个纨绔弟弟是在外面混得走投无路想起投奔他这个户部侍郎兄长来,很快平复震惊的余波,落座到梅花玉屏前的主位上。
他还未开口问候两句,视线瞥到一旁的太子妃:“月儿,你怎么和你三叔他们一道进来,门口偶遇的吗。”
“她不是月儿,她是我女儿云裳,另一位是我儿子云熙。”夏长青介绍道。
兄妹俩齐声喊人:“大伯。”
被漏掉的杜澜舟:“在下乃扬州乐府的乐府令,杜澜舟。是云熙的朋友。”
“你说什么?”
满屋子除了四个人皆惊呆了,在夏云裳身上来回打量。
夏长鹤知道弟弟的尿性,嘴角抽动道:“三弟,这种玩笑既无聊又不好笑。她分明是我的女儿夏绮月,怎么成了你的女儿。”
“咦,难道你女儿跟我女儿长得一样?”夏长青奇道。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的卖呆装傻。
夏长鹤快被气死了:“去,去太子府问问太子妃在不在,把她请过来。”
期间,向来在佛堂里足不出户的老夫人出来了。
“长青,我的儿……”
老夫人拄着鹤杖趔趄的来到大堂,看见举止沉稳了许多容貌仍旧俊朗的男子,先是一惊,俄而声泪俱下。
“娘,不孝儿给你跪下了。”夏长青撂袍跪下。
娘亲给他的温暖虽不及嫂子多,但当母亲的总不会害儿子,她只不过投注了更多心力到大儿子身上,并不是不爱他。
听说他失踪后,坚持打听了长达四五年的,只有母亲。
这是他回来的原因之一。
还有妻子的产业,他一个大男人不能畏首畏尾寄托于女儿来完成这凶险的一切。
老夫人一边擦泪一边问他二十年过的境况。
就听说太子妃成了他的女儿时,老夫人感慨,看来小儿子在外面过得很好,性格还是疯疯癫癫的……
两个小辈也殷切的回答祖母的问题,介绍扬州的好吃好玩。
在夏云裳渐渐露出本性时,夏长鹤不禁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三弟,这位…姑娘,当真是你的女儿?”一个可怕的念头形成在他的脑海。
夏云裳主动脆生生应该:“是呀,大伯。”
是呀,长女自私通一事后,怎会性情大变,背叛他和恪王,跟原先判若两人。
“好啊,你们胆敢假冒太子妃,来人,把他们抓起来。”夏长鹤下令。
“慢着——”
既然选择回来,自保的手段自然有的。
夏长青掏出一块金灿灿的对牌:“大哥,别拿你的官威唬人,我如今可不是你随便能抓的。我是对接皇室织造厂的皇商江氏织造的东家。我这回来还有公务在身。”
江氏织造。
去年隆冬的记忆回笼。
少女跟庄淑慧打了个赌,会让众皇子来求她。她搜罗遍了许多旧衣棉衣,而这时一直提供给难民冬衣的江氏织造突然对外宣布内部不调,无法供应冬资。
于是难民齐齐涌来金陵,逼各皇子问少女讨要冬衣,求她接管绣庄。
少女的打赌便赢了。
夏长鹤猛地像见到鬼一样:“你真的是三弟的千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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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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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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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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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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