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残阳,沿着长街,回到许久没迎来过主子的镇北王府。
一回府,管家就迎了上来,一副“老子看开了”的神情:“郡主,俞家小姐过来了。”
这位被姬长青明令“待她如我”的俞家小姐,大中午的就过府,还留下不走了。
他也毫无办法。
虽然主子奉旨归京,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早早便提前安排了人回来收拾,以便主子回来时能住得舒心。
但郡主住的院子,却是俞之瑶领着人收拾整理的。
姬长青脚步微微一顿,她清咳一声,悄声问:“她怎么过来了?”
管家朝天翻了个白眼,他这么一个糟老头子,怎么知道你们这对小年轻在耍什么花枪呢?不过他还是一心向着自家郡主的,努力地提供信息:“俞家小姐已经吩咐安排好晚膳,只等郡主回来了。”
总感觉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啊。
姬长青想了想,她在心虚个什么劲啊,这是游戏!她们还勉强算是同一战壕的战友呢。
进了院子,待女们纷纷俯身请安,姬长青摆摆手,看着这个完全陌生了的院子,跟她在靖北的王府简洁清冷的院子完全不一样。
处处透着居家温暖的气息,似是在昭显这里有着另一个女主人。
她心情颇好顺着门廊,转入了西暖阁。
听得动静,俞之瑶放下手中书卷,看向一步步走近的姬长青:“你回来了。”
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身上,映得她眉目温柔。
像极了等待情人归来的闺中少妇。
姬长青不着边际地想着,眼神渐暖:“嗯,回来了。”
自有待女上前替姬长青换下入宫陛见的礼服,换上常服,替她解冠散发,净手净面。
俞之瑶吩咐掌灯传膳,托腮看着犹带水汽坐了过来的姬长青。
“最近天气转冷,你陪我去城外温泉庄子住上几天吧。”
姬长青眼神飘忽了一下:“要上朝呢。”
俞之瑶抬眼看了她好一会,察觉得出来她不那么坚定的抗拒,抿嘴笑笑:“不用上朝就陪我?”
姬长青矜持地点头应了。难得回京一趟,如果不用上朝,没有公务,还不跟俞之瑶演演戏,是有点说不过去。xiumb.com
为了后面行事顺利,她们还是急需在帝京秀一波恩爱的。
姬长青扫了一眼陆续上来的菜色,嗯,大多数是她爱吃的,至于少部分她不爱吃的,就默默地略过。
俞之瑶亲自给她布菜。
旁边的侍女欲言又止,住手啊,那个菜郡主不吃的!
然后她就看见郡主抬眼看了看俞之瑶,在俞家小姐温柔缱绻的目光注视下,面不改色地吃了。
呜呜呜郡主她们真是太甜了!
饭毕,俞之瑶摆明了今晚是要宿在王府的,让人摆好棋局,不怀好意地邀请姬长青一起手谈两局消消食。
正在这时,皇帝与太后的赏赐流水般送了来,同时传了皇帝口谕,道是她路上艰险,要好生休息,特许三日后再上朝。
形势颇为不利的姬长青,颇为无语地扔下手中棋子,一副想要耍赖的样子。
俞之瑶不紧不慢地落子,饱含深意般道:“愿赌服输啊。”
姬长青满脸寂寥,郁郁寡欢地叹道:“都是想让我扛活的。”
小模样别提有多惹人怜爱了。
俞之瑶看着她,眼神有一丝恍惚,不由自主地宽慰她:“怎么会呢?我……”
等姬长青面露期待之时,她话锋一转,带着些许委屈与哀怨:“我只是想着你长途跋涉,定是累得狠了,想让你去泡泡温泉放松几日罢了。”
这大喘气的,表情配合之到位,时机拿捏之准确……
姬长青冲她竖了竖大拇指。
是在下输了。
俞之瑶抿唇微笑。
第二天姬长青照常早起,在演武场练了枪法,出了一身汗回来,俞之瑶将将才起。
热气蒸得她的脸粉粉的,带着一层薄薄的红晕,再加上初醒时的慵懒迷茫,特别的诱人。
姬长青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滑即走,自顾去沐浴了。
俞之瑶对她哼笑一声。
两个人夜里都是宿在一处,否则如何让人相信恩爱情长呢?
只不过俞之瑶睡床,姬长青睡榻上。反正她每天早起,有足够的时候将痕迹消除。
用过早膳后,两人便动身出城前往温泉庄子。
镇北王府的温泉庄子是立朝时皇帝特别封赏的,距离行宫最近,还特别将一片山林划归庄子。经过数代经营,这一片山林清幽雅致,林子里也有一眼温泉,开凿引了出来,绕着它修了几座小巧精致的竹屋木屋精舍,倒是成为这一带温泉庄子最独特的所在。
虽说镇北王府的人长期镇守靖北,温泉庄子很少有正儿八经的府上主子过来,大多数时候,反而都是几家世交借过去用。
不过主人大方,客人也不是恶客,每次有人过来借用,事前事后都会派得力工匠花匠过来帮忙拾掇布置。
因此反而保养维护得更好。
自从九年前传出来郡主对俞家美玉有淑女之思后,两个人虽然几年都见不到一面,但这个传说从来没有消褪过,最大的功劳,可能就是这个闻名于帝京的温泉庄子了。
谁让每年冬天,俞之瑶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呢?
每年那么多达官贵人的家眷在这边过冬,总是能看到俞之瑶的车驾她简直就是一副镇北王府驻京女主人的架势,基本不再出现在俞相府上的温泉庄子上了,特别有在心里已经将自己嫁出去了的自觉,甚至偶尔还会在这个庄子上宴客。
只是今年有些不同,出现在庄子的居然是镇北王府的车驾。
大家看到镇北王府徽记的车驾,才恍然大悟,噢,郡主归京了。
那这一次,必然是郡主和俞之瑶一起过来了。
几家相近庄子的人收到消息,大家交换了一下意见,先后递了名贴过来,委婉表示若是方便,想过来拜访一下。
姬长青面无表情地看着温泉庄子的管事,特别顺手地将一匣子拜贴捧给俞之瑶。
一看就是做习惯了。
明明是自己当年下令“待她如我”,现在看到这一幕,还是莫名地觉得不爽。
心想,在你们眼里,劳资这个正牌主子是不存在的对吧?
管事当然不知道她内心戏那么多,倒是俞之瑶看她一脸不快的样子,知道这人小心眼又犯了。
将管事打发走,让人去准备汤泉,就拉着她过来坐好,一份一份拜贴读给她听,顺便将这些人际关联给她细细解释了一遍。
帝京的女眷,姬长青自然十个里面有九个是不认得的,但是如果将这些人家族官位结合起来,她就有一些基本的印象。
看俞之瑶一一将拜贴挑出来,分成了两份,唤了人进来,指着其中只有寥寥几份拜贴的那堆:“这些,给她们回一声晚上有空的话可以过来一同饮宴。”
随即指着另外一堆:“这些过去回一声,明日巳时末,我与郡主在此静候。”
姬长青便明白了,今晚见的,是比较亲近的,可以随意一点的;明日的那一拨,是位高权重一些的,需要郑重一些。
姬长青就像被现代人口诛笔伐的“隐形丈夫”一样,问她点啥都只晓得说“好”,想走不能走,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看俞之瑶理事。
一条条,一则则,指令清晰明确,很快,整个温泉庄子都动了起来。
前来领任务的大大小小的管事们,看郡主一直在旁作陪,倒是敛声屏息,悄然交换眼色:
果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郡主果然对俞之瑶极为看重。
幸好他们从没怠慢过。
正这般想着,诸事安排已经吩咐完毕,俞之瑶含笑侧过脸来看姬长青,美目盼兮,巧笑倩兮:“长青,你还有要吩咐他们的吗?”
姬长青瞥她一眼,不知道这女人想做些什么,但她又不能真的拆她的台,一切为了任务!她在心里这般劝慰,特别大方地道:“这几年大家都很尽心,该赏!就三倍月钱吧!”
说是晚上饮宴,其实还真没人会太阳落山后才来。又不借宿,在温泉庄子里,一说晚上饮宴,那就是下午泡汤晚上饮宴嘛。
接到回贴的几家女眷相伴而来,俞之瑶让人将她们安排到木屋精舍。小酒小菜点心一应俱全,大汤池小汤池也都有,不过几人都是年少时便相识相熟的,倒也不太忌讳,干脆就一起泡在大汤池。
众女暧昧不已地看着俞之瑶身上某些引人遐想的痕迹,喝着温热的小酒,调侃她:“原来郡主这般热情啊,难怪需要补眠了。”
俞之瑶恰到好处地羞红了脸。
众女还是很羡慕俞之瑶的,上不用侍奉公婆,下不用抚养孩子,也不用打理后院管理那一屋子的妾侍通房。
郡主还将王府相托,待她如我呢,可以当家作主,不用瞧人眼色顾虑这顾虑那,除了没有子嗣之外,简直完美啊!
不过她们这样的人家,没有子嗣也不是什么天都要塌了的大事,只要自己想得开,有身份有地位,多的是人奉承呢。
要不怎么说人比人气死人呢?瞧瞧俞之瑶如今气色多好,看起来硬生生要比她们年轻上好几岁了。
喝到微醺,侍女们进来,道是饮宴已准备妥当,郡主让她们过来问一问,她们什么时候方便过去?
宴席设在临湖楼台上,四周丝幔垂落,灯火通明,笙歌宛转,舞姿曼妙。
众人暗道郡主果然待俞之瑶爱重,以前她们在这边作客,也没有这么高规格啊。这是难得归京一趟,特地替俞之瑶做脸撑腰?
楼台上一人一席,若是欢喜,自可移席。姬长青和俞之瑶踞于上首,两人共席。
虽然姬长青跟在场的人都不熟,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失礼之处,待众人虽然和善但态度淡淡的,一直在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也不太搭话,专心致志地给俞之瑶布菜。
俞之瑶眼神闪了一下,好笑地按住她的手:“别总忙着替我布菜了啊,适才已用了些,你多用一点。”
姬长青微微一笑,笑得众女都觉得自己被眩晕了一下,哎呀呀,郡主风姿不减啊,想想自家男人已经开始发福的身材,真是人比人气死货比货得扔呢!
她温柔小意地道:“怎能一样呢,这是我对你的心意呀。”
反正就是要按到你吃!
俞之瑶表示心领了。
低头挑自己愿意吃的几样出来,慢慢吃了。然后就开始温柔哄劝姬长青:
“来,这个你吃,对身体好。”
“这个强筋健骨,正适合你。”
“这个清肺祛尘,你常年在靖北……”
……
众女都表示没眼看。你俩秀恩爱,可以收敛点吗?
看看,俞之瑶这是在投喂情“郎”么,简直细心到快像是喂儿子了!
姬长青被喂得直翻白眼儿。
但还是顽强地,见缝插针般,将俞之瑶特别不爱吃的东西塞进她嘴里。
俞之瑶脸色变了变。一边艰难地咽下,一边使劲掐姬长青手臂,半晌,才嗔道:“看你,让大家都不自在了,不如先回房等我?”
姬长青心中得意,给了她一个超级灿烂的笑容,特别听话地起身,向在座诸位致意:“那你们好好玩,务必尽兴!”
等她退席,她和俞之瑶两个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这一波恩爱秀得,简直要命!
在座众位也觉得简直要命!她们也想要这么一个位高权重长得好还听话贴心的情人啊
在温泉庄子上呆了三天,陪着俞之瑶应付了几波客人,姬长青觉得已经刷够存在感,在第三天晚上独自返回王府。
俞之瑶看着她的车驾渐渐远去,眼神微凉,眸色深沉。
第二日,姬长青入宫上朝,宫门处有小内待等着,引她走另一条道,说是陛下在等着,在朝会之前有事情想先跟她商议一二。
姬长青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既然皇帝有召,那就过去看看吧。
行至半道,熟悉至极的声传来。
姬长青记得这个声音,是第一改良过的,射程远,威力大,精准度高。
她反应极快地将随行左右的内侍踢了出去,解袍脱衣,一气呵成,长袍卷起大堆箭矢,再一扬手,向四周激射而去。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种,除了靖北军开始使用了之外,就只给了俞之瑶。
眼神渐渐变得冰凉。
往四周张望一下,迅速判断出指挥的人躲在哪里,拼了命般往那边冲去。
她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但是不多杀几个,实在难泄心头之恨!
冲至另一边的宫墙下,她几乎都能听到有人尖声惊叫:“这还是人么?!快快快!放箭放箭啊!她就要冲过来了啊啊啊啊……”
一波又一波箭雨,愈发密集紧凑,除了手持之外,连攻城用的踏射床弩也有。
她在终于倒下去的时候,说不上是心里痛还是身上痛,脑海中,模糊地闪过当年俞之瑶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你装作刀枪不入的样子,就要做好被万箭穿心的准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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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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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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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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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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