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顺帝初登帝位,前朝的权势还没稀释彻底,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自然不会相信齐天寨冒着被围剿攻打的风险去窝藏前朝长公主。
换句话说,只要长公主府的人死光,永顺帝就不会大动干戈。
从青岳山脉跑马救下唐雨遥开始,或者说从她向时慢讨解药开始,这件事早早就注定了,难怪戚满意说长公主府的人都等着见唐雨遥一面。
二十多人,都知道这极有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他们慷慨赴死,也算化解了齐天寨危机,还了齐天寨因唐雨遥涉险的人情。
可若是时逢笑当初没有参加青岳跑马,这些人,也挨不到远东。
永顺帝一发现唐雨遥活着,马上就会下杀手。
想明白这些之后,时逢笑心如死灰地跌坐在了地上。
孰是孰非,她分辨不出。
战争可以带来杀戮,权势可以蒙蔽良知。
可遭殃的,不该是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她心中怅然,坐在地上久久沉默。
如果没有吃鱼就好了,她就不会被卡得背过气去。
如果没有穿越到古代,她就不用体会这些无形的残酷。
秋风吹得她绯红的衣角乱飞,她突然觉得,整个人好冷。
“快要下雨了,小姐,咱回去吧,她们还在等着呢。”
八喜知她心软,也知她此刻心里不好受,可一片乌云已经笼罩在了官道上,滴滴答答地随风飘起了雨点,两人没有随身带雨具,随时可能被淋成落汤鸡,她到不要紧,昨日时逢笑吃醉了酒,唯恐今日受寒,她不得不开口催促起来。
时逢笑任性够了,忽而想起自己把唐雨遥和郭瑟扔在镇上酒肆,那个店小二看上去还色眯眯的,万一她们遇到什么事,身边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她双手撑地从地上蹦起来,牵起缰绳翻身上马,并朝八喜伸出了手。
“上来吧。”
“嗯!”八喜看她脸色缓和了许多,展露笑颜用力点头,然后握住时逢笑的手足尖点地轻松爬了上去。
马蹄声起,一声惊雷在遥远的天际炸开,暴雨说来就来。
八喜急忙脱了外衣兜头罩住自己和时逢笑,一路疾驰回了镇上酒肆。
虽刚过午时,天却已经黑沉了下来,路上行人三三两两走得匆忙,街边贩卖小食杂物的摊头尽数收敛不见。
隔得老远,时逢笑便看到唐雨遥撑着一把画着桃花枝的油纸伞,立在酒肆外朝她这边相望,唐雨遥纤瘦的身形立在寒风中,扬着那张清逸的脸,红唇苍白,看到她时,眼中眸光温柔了起来。
时逢笑勒住马停在唐雨遥跟前,细看之下,才发现唐雨遥的头发和斗篷都被风刮来的雨水打湿了,可她心里还憋着气,并不打算跟唐雨遥说话。
桃花油纸伞伸了过来,为她撑起一片晴天。
时逢笑匆忙地瞥了唐雨遥一眼,拉着八喜快步进了酒肆,两人一身的雨水滴滴答答顺着衣袂往下滴。
八喜急忙道,“我去马车上取干净的衣物,小姐你先去进去暖暖身。”
话罢,她转身又冲出了酒肆。
东花原本站在酒肆内,默默陪唐雨遥等人,这会儿听八喜这么说,也跟着八喜往外跑:“我也去我也去!”
换了个雅间赔了桌子钱的郭瑟听到八喜的说话声,松了口气跟着出来。
时逢笑冷着一张脸,越过她就走了。
郭瑟哑然失笑,伸手去拉收了油纸伞的唐雨遥。
“两个倔驴,一个不让去非去,一个不让站在外面等非等,这是折腾谁呢?”
她这话是说给时逢笑听的,时逢笑努了努嘴,闷着头撩开竹帘坐进雅间。
她打眼一瞧,扒拉过桌上的酒盏就要仰头饮酒,唐雨遥却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并且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今日不宜再饮,喝茶。”
坐在角落的笠儿听到唐雨遥这么说,立马麻利地给时逢笑倒了茶推到她手边。
“为什么你们可以喝我不行?”时逢笑没好气地憋出一句,她觉得好委屈,瞄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茶,并没有什么兴趣。
见时逢笑不打算放下酒盏,唐雨遥蹙着眉,手上力道加大,时逢笑用力拉了拉,酒溢了出来,沾湿了唐雨遥的手,可唐雨遥依旧不松开,语气坚定道:“你昨日才醉过。”
“不喝就不喝!”时逢笑突地声音增大,引得酒肆里的其他客人纷纷朝她们看了过来。
唐雨遥明显没料到她会对自己大呼小叫,匆忙间别开脸松掉了手。m.χIùmЬ.CǒM
郭瑟看她们二人剑拔弩张气氛尴尬,立马凑上前打圆场。
“雨太大了,今日想是无法继续赶路,正好这家酒肆旁便是客栈,等时姑娘和八喜吃过饭,就过去住店吧。笠儿,去让店小二上菜。”
“好的师父!”笠儿到底是个小女孩,看到大人生气,不敢掺和,急忙从凳子上挪开屁股,钻出竹帘往酒肆后堂去了。
时逢笑还是放下了酒盏,赌气却也不去碰那杯热茶。
可她浑身湿透,人一坐下就感觉寒气从脚底窜上来,双手抱臂直直打了个寒颤。
郭瑟看她微微发抖,脸色也比平日里白,推断出她畏寒,解了自己的斗篷给时逢笑披在了肩上,“八喜还没回来,时姑娘莫嫌弃。”
猛地被一片温热包裹,时逢笑顿时舒服了很多,她的鼻间有郭瑟斗篷上的淡淡清香钻入,吸了吸鼻子,盯着唐雨遥挑起眉:“郭先生的衣服披到我身上是我的荣幸,开心还来不及,哪里敢嫌弃?”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可唐雨遥就跟没听见似的,云淡风轻地又重新给她添了一杯茶推过去,将她手边那杯凉下来的换掉。
倒是郭瑟,听时逢笑如此说,面上燥热,垂下长睫匆忙地坐到了唐雨遥身边去,不敢看她。
时逢笑没理唐雨遥,瞧着郭瑟耳尖微红,心里有趣,继续调侃道:“郭先生,你这面纱整日戴着不闷得慌吗?是不是你长得太好看了,怕迷晕了我所以不好意思摘啊?”
郭瑟被她言语撩拨得心猿意马,心中暗暗跟自己较劲。
她是女的!女的!女的!
虽是这么在心中安抚自己,可她藏在桌案下的手指却抓紧了雪白衣衫的下摆。
唐雨遥眼角余光刚好瞟到这一幕,抬头眼神锐厉朝时逢笑看过去。
淡淡开口,“你到底在气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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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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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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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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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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