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雨遥叹息一声,哪里有什么该不该的?长公主府的人不该死,可齐天寨能怎么办?
默了半响,郭瑟见两人又不说话了,于是透过竹帘缝隙看了看外边,此刻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伴随着偶尔的电闪雷鸣,酒肆里滞留的客人不多,各自攀谈,并没有人注意她们。m.xiumb.com
郭瑟想了想,便压低声音对时逢笑道:“时姑娘,阿遥也别无他法的。那些人是自愿赴死以保齐天寨不被贼皇帝围剿,若没有齐天寨青岳劫人,他们也活不到今日的,齐天寨的大恩,不能不报。”
时逢笑听罢哼笑道:“什么歪理?成年人之间的战争,就应该成年人来解决,稚子何辜?老人何辜?”
她这样问着,眼里流露出落寞的苦涩,五官因懊恼而皱在一起,看上去很是愤懑。
郭瑟被她诘问得无法言语,自己作为一个医者,自然也不想看到有人伤亡,可形势之下,不得不叫人低头,毕竟那二十多人中,年纪最长的已过知命之年,年纪最幼的也不过是黄口小儿,被这样推出去杀了,的确太过残忍。
可唐雨遥却颇不赞同时逢笑的话,她抬眸定定看向闹别扭的时逢笑,目光平静,不答反问道:“难道非要等纪枢那厮杀上飞渺山,造成更多伤亡,你才觉得妥当?”
随着她话音一落,临近的天空又炸出一声惊雷,轰隆声如一记重锤,猛烈敲击在时逢笑的心上,擂鼓不过如是。
身上湿透,寒意刺骨,太难受了,时逢笑咬了咬有些发白的下唇。
她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眼中氤氲着愠意,一拳无力“砰”地砸到桌上,桌案抖了抖,将满未满的热茶溢出了些许。
时逢笑接着咬牙道:“交出这二十多人,齐天寨就能幸免于难?我看不一定!”
窗外大雨倾盆,冷风灌进来让郭瑟微微抖了抖,她搓了搓有些发僵的手,接过时逢笑的话道:“可这是唯一的出路,飞渺山地势险要,齐天寨深隐其中,纪枢有了交差的说辞,不一定攻。”
郭瑟话音刚落,唐雨遥瞥了眼那杯又快冷透的茶,搅动手指有些不耐烦,复又问时逢笑:“所以,你还气什么?”
坐在那本身就冷得双腿打抖的时逢笑,听了这话顿时从头凉到脚,就跟爆竹一样,一点就炸,“你是他们的主子,他们为你送命却不是理所当然,唐雨遥,我在气什么你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人命本身不该有贵贱之分!若身处长公主府是罪,我救下你是过,我依然义不容辞!这罪过我来背,哪怕是死我要同他们站在一起!这不是我怜悯你同情你这么简单,是我珍视生命,懂得尊重!”
郭瑟闻言,脸上顿显惊诧之色。
时逢笑的这番言论,俨然让她完全无法理解。
高低贵贱,古往今来便是如此。
平民百姓和勋贵皇族之间有云泥之别,更何况,那些人虽弱小,到底只是长公主府的奴籍,在长公主府倒下的那一刻,他们的性命甚至连路边的杂草都不如。
郭瑟身侧静坐的唐雨遥也被她一番话醍醐灌顶,再不似之前那般不为所动,心中惊涛骇浪,端的是意难平。
她没看错时逢笑,时逢笑虽然是个小女匪,可她与世俗之人,截然不同。
愣了半响,唐雨遥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错了……”
“哪里错了?”时逢笑正义愤填膺,紧皱着眉追问。
唐雨遥与她对坐,此刻垂下长长的睫,眼中眸光暗沉,“这次是我错了。”
安静在一旁细听她们争论的郭瑟,听到唐雨遥这一句,侧过头惊奇地看向唐雨遥,她竟然认错了,唐雨遥那么孤傲的人,竟也有认错的一天,她认错,便是认可了时逢笑方才那番与世道格格不入的言论。
这也未免,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打小长在大蜀皇都锦城,学的都是夫子教于她们的道德伦常尊卑有别。
唐雨遥竟能赞同时逢笑说人命不分贵贱?
郭瑟一时有些难以理解,时逢笑这时候却像是消了气,总算举杯饮尽了唐雨遥给她斟的那盏茶,然后将茶杯往唐雨遥面前推了推。
唐雨遥也温柔地又帮她斟上热茶,一通动作行云流水,到底是守了小半辈子规矩体统的人,唐雨遥哪怕是如今这般落魄逃命,长到骨子里那份优雅也在这一举一动中散发得淋漓尽致。
外面的雨并没有变小的意思,反而愈发地大了,风声,雷声,雨水敲打青瓦和石板路之声,噼噼啪啪不绝于耳。
唐雨遥便在那些声音中,遗憾开口,“木已沉舟,此事再无法挽回。”
时逢笑没听清楚,复又问她:“你说什么?”
唐雨遥苦笑着站起身,双臂环到胸前,揖手朝时逢笑一拜:“遥受教了!”
她方说罢,早先跑出去取干净衣物的八喜和东花回来了,迎面就撞上唐雨遥对时逢笑行礼,东花差异地张大嘴巴,一句“殿下”堵在嗓子眼欲喊未喊,八喜却视如无睹,拽着她撩起竹帘钻了进去。
“咦?郭先生的斗篷?”八喜放下包袱,凑到时逢笑跟前,“小姐,您这样会生病,先去换衣吧?”
“嗯好。”时逢笑接过包袱打开取出一件自己的斗篷,递给郭瑟后才走了出去。
两人错身时,时逢笑言道:“多谢郭先生,先披上吧。”
郭瑟点了点头,东花已从自己手中的包袱里拿了大氅给唐雨遥罩上。
跟酒肆掌柜寻了个僻静的房间,时逢笑换上干净的一身衣物,再走回隔间的时候,整个人神色已缓和了很多。
桌案上有热菜热汤,除了八喜和时逢笑主仆二人没用午饭,其他人都吃过了,等她们两饱餐之后,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小了不少,撑起三把油纸伞,一路去了旁边的客栈投宿。
客栈二楼,三个上房并列一边,临街亦无甚喧闹声,受天气的影响,路边几乎没了什么行人,时逢笑兀自靠窗出神,八喜凑过去,咧着嘴冲她憨笑:“小姐,您在想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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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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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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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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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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