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先跟随崔逢他们准备出发,孟长疏直接上前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手,他上次答应过他,秦穆先知道这次要不依着这小孩儿,以后一定还会缠着他,于是他没说话默认了。
规峫长宁乡便是万氏所居的位置,秦穆先就两人跟在纪武宗一起,他有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会记地形的习惯,所以一到长宁乡就一直在人群最后四处观察。
崔逢刚入宗门不久,也没到带领纪武弟子的级别,他看到后面的两人,放慢脚步等到与他们一起。
秦穆先看到渐渐与自己同步的人,无声的扬起嘴角:“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跟你一起办事。”
“办了这件事你也算为偃门立了一功。没想到这次居然是在规峫万氏,想来你在规峫宗也待了些日子,对于万氏还是有些了解吧。”
“了解得不多。”秦穆先回头看了一眼孟长疏,担心他会跟丢自己,“不过有什么关系呢,是谁都一样,多出些道傀,我反倒能更快重建偃门。”
崔逢也跟着他转头,看到一直安静跟着秦穆先的孟长疏,对他友好一笑:“建宗门是为了保护百姓,哪有希望道傀越多越好的。”
“不愧是未来的纪武宗师,教育得极是。”秦穆先打量着认真跟他讲道理的人,“你这人好生有趣。”
崔逢不解:“有趣?”
旁边的孟长疏点头:“先哥哥说从未遇到过你这种人,所以觉得有趣。”
“是褒是贬?”
“之前我觉得是贬义。”因为他向汪娓退婚一事,孟长疏年少不懂,但觉得抛弃便是不好。他看到秦穆先似笑非笑的表情,又道,“现在我觉得是褒义了。”
万堂将人引进万府,这一路上走来,他们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领头的人还在向万堂询问关于道傀的事,崔逢不好问话,但秦穆先不归他们管,他见那人一开口总是唯唯诺诺,不敢问得直接,似碍于万堂的身份,半天问不到实质性的问题。
等他们了解完自己又重新问了一次:“万族长,听你刚才与他们所说,昨天在弥府的道傀不是第一次出现?”
万堂刚刚端起的茶还未尝上一口,又放在桌上:“确实不是第一次,之前在长宁乡也出现过,不过我已经派人追捕,还以为清理干净,没想到又出了这样的情况。”
“能化作这种道傀那得有点东西啊。”
“现在看来确实不简单,还得劳烦你们了。”
“之前可有怀疑的对象?”崔逢又问。
万堂思索了一阵:“之前有怀疑是陈家的人,但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也就没再追查,后来倒是怀疑是万府的人。”
秦穆先拖着腮以防自己笑意太明显,而后他起身:“那就是说可能是自家人养出了道傀,万族长,不介意我们在万府看看吧?”
“自当配合。”
万府上下大概有一百多口人,全都被召集在一起,纪武的弟子挨个排查,秦穆先看着那些扫地的小童,问道一直跟着的万堂:“弥府的道傀是些什么人?”
“都是几位旁亲。”那些人似乎都知晓他们是为了什么原因来,都很配合纪武弟子,万堂道,“长宁乡最开始出现的道傀的并不是万氏的人。”
秦穆先接他的话:“那就是你说的陈家?”
崔逢从人群中走出来,对着两人摇摇头:“有一部分是平脉,另外的人没有出现道傀的特征。看来等搜查完长宁乡,还得去趟禁门看看那几只道傀了。”
排查完人接下来就是整个万府了。
万堂的书房放了不少的书,秦穆先随手翻了翻他摆在书桌上的几本:“你父亲似乎挺注意养生啊。”m.xiumb.com
他的话引起了崔逢和孟长疏的注意,两人也走过去,看到书上全是一些关于如何用道法延年益寿的东西。
“是,爹爹自前年起身体就一直不太好,闲暇时间就研究这方面的东西。”万月柔声回答。
“可是万族长的身体看起来硬朗得很啊?”孟长疏想到自己见到万堂时他的神色,不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
秦穆先将书递给崔逢:“那说明研究出了效果。”
“那得给安前辈和师父也送上这些书。”孟长疏闻言当了真。
“用不上,人老不死。”秦穆先听到裴玠的名字,嘴比脑子转得还快,直接脱口而出,后又发觉自己说得不对,改了口,“我说裴玠,他命比你还长……你多给安作铉带几本。”
崔逢将几本书整理整齐:“再去别处看看吧。”
秦穆先带着孟长疏先让万月将他们带去了药房。
“你们万府还建有药房?”
“为防爹爹再生病,很久之前就建了一间。”万月走在前,将其他药童遣退,只留有一为姑娘,“这是爹爹的医师,陈欲言。”
“陈姑娘,这是些什么药啊?”
陈欲言声音也是同万月一样,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强生健体的药,刚在山上采摘的。”
孟长疏见摆得整整齐齐的草药,抬头问:“先哥哥,我看安前辈认草药的时候还会闻闻呢。”
“就是吃下去,我也不懂这是些什么。”因为是两位姑娘,秦穆先只淡淡的扫了她们一眼,“两位姑娘,多有打搅。”
两人离开药房,万月也准备送他们出去,却被陈欲言拉住手:“万月,你没受伤吧?”
“没有,欲言姐姐也要小心才是,不要像上次那样。”万月在她面前明显不那么害羞,还跟她开起了玩笑,“变成道傀可就不漂亮了。”
第二日一早,崔逢就带着孟长疏来找了秦穆先,其实他早就已经醒来,只是双手枕着脑袋发呆,崔逢一直在外面敲门,也没想着直接进来,他就只好自己去开门。
“今天去陈家看看吧,听很多人说这事似乎跟陈家有关系。”
秦穆先点头,昨日万堂说到这事就有提到陈家,他虽知道去了也是徒劳无功,但该走了流程还是得走。
只是两人刚走到大门前,就见一人等在门外。
“这么快?”
他们都认识,这是同秦穆先一起重建偃门的覃敛。秦穆先要来追捕道傀,自然需要帮手,便在弥府时就让肖氏的人帮他给覃敛报信,让他来长宁乡。
“他们肖氏的消息快得很。”
“走吧,去陈家。”
覃敛沉着脸:“弥老昨晚去世了,明天就是葬礼。”
不知情的三人同时愣住,若不是看到他认真的眼神秦穆先还以为他在骗他们。秦穆先这才知道什么叫命中注定,他以为自己保住了弥老的安全,却没想到只是一时,他还是死在了自己八十大寿这天。
万堂和万月在他们后面出门,已经换上了白衣,看样子是知道了消息要准备去葬礼,秦穆先只是平静道:“先去陈家。”
覃敛没再多说话,跟着他们一起。
只是在陈家搜查时,秦穆先却总是心不在焉,崔逢他们跟他说的话他也没听进几句。
他与弥老、弥深的交集少之又少,说实话,光是能与秦穆先有交集的人原本就是少之又少,但弥老不同其他老人,不古板不迂腐,与他交谈时秦穆先并不会觉得有隔阂,所以他才对他们印象深刻。
他一想便又想远了,若不是他回到现在与四宗门多多少少有了联系,秦穆先就根本还是一个人,如果他的第一个二十一岁是这样,那他会不会想要安于现状?
他在陈家查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查到,或许是秦穆先根本就没有静下心思去查,脑中一直在想着弥老去世的事,他忽觉自己突然变得多愁善感。
直到第二天天还没亮,秦穆先突然到覃敛的房间对着他道:“你留在这里继续处理这事,顺便帮我照顾好孟长疏,我两天之后就回来。”
覃敛之前就注意到他的状态,他懂他什么意思,睁眼看到他站在自己床边,只说:“你去。”
他一路赶去弥府,到时弥府除了守家的人其他人都已不在,而所有的红绫也已撤下,换上了白绫,他依照撒在路上的坟纸,独自跟了上去。
送葬的队伍走得慢,秦穆先很快就跟上,但也只是默默的走在最后面,他往前看,找到谭莫庭的背影。
谭莫庭似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于是转头看到秦穆先,两人对视算是交流,后他又转回身。
少去人多场合的肖墨阳也不知何时来了这里,后突然离开了人群。
所有人都沉闷着,除了能听到有人轻声的抽泣外,就只有唢呐声叫了一路。
但一声嚎叫打破了唢呐原本的曲调,秦穆先又往前看去,隐隐看到有人纠缠在一起,有女人尖叫了几声,纷纷往后退,不明所以的秦穆先也被挤在一边。
他这才看见,是有道傀出现,一只撞上了弥深,谭莫庭拖开道傀,伸手想将她扶起,弥深却自己爬起来慌忙捡着掉落在地上的书,都是弥老编写的书,她想要烧给她爷爷的书。
道傀同上次一样,数量不多,也都还依稀能分辨出人的模样,只是神志不清,咬到人依旧会使他们变成的道傀的东西。抬着棺材的一人最先被咬上,于是整个棺材不平衡,直接摔翻在地上。
一只道傀想飞扑上棺木,被宋浔击开魂灭。剩下的道傀又顶上了后面的人,直接被擒住,来送葬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是会道法的人,只是走在前面的都是普通的做白事的百姓,事发突然,他们也没想到这里也能出现道傀。
随后倒在地上的道傀突然浑身抽搐,最后竟渐渐化成了黑水。
弥深之前已经守过了一整夜,眼睛也都哭得红肿,宋歧见她一言不发的盯着他们重新抬起倒在地上的棺木,便担心她的身体,默默走在她身边。
弥深还是撑到了墓地,因为棺材被撞翻过,所以需要开棺重新安放弥老,她也在旁边一直看着。
最后埋土立碑,弥深跪在地上烧纸,最后将书也烧得干净:“爷爷平时最喜欢研究这些书,还总想着编写有误要改正过来,如今弥深替你都烧过去了,您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孤单,若是有哪些地方想不通了,就给弥深托梦,弥深还像以前那样跟您讨论。”
她嘴里念念有词,其他亲人都在哭,弥深也早已泪流满面,又没忍住扑在地上嚎啕大哭:
“弥深也不会再嫌弃爷爷总是转牛角尖了……”
到最后其他人都已经离去,弥深依旧站在墓前,规峫宗的三人也留着在,同失去过至亲,也自然能懂弥氏现在的心情,所以便由着他们哭,好把悲痛都哭出来。
秦穆先也没走,他在等人,等先前突然离开的肖墨阳。
果然,等人都散去后,他便现了身,身边还带着位姑娘。
秦穆先问:“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我见有人在后面鬼鬼祟祟的跟踪,便将人带来了。”
站在他后面的人慢慢走出,被抓个正着的人脸上染了两抹红晕,却是直视着他们:“不是我做的,我只是好奇跟在后面观望了一会儿。”
谭莫庭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表现的没有那么紧张:“陈欲言。”
“她说有事要说,所以要等到人都散后才肯出来。”肖墨阳又道。
其他人不认识陈欲言,刚从长宁乡回来的秦穆先可认识。
弥深闻言才抬起头,她还是红着眼,这个爱笑又爱讲的女孩儿如今只剩下了流不尽的眼泪。
陈欲言看到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儿浑身颤抖,深呼吸然后平静的开口:“是万氏的人,之前在弥府,还有刚才的道傀。”
秦穆先这才认真打量起她,明明陈欲言是万府里的人,现在她反倒出卖了万氏。
弥深擦掉连成线的眼泪:“规峫万氏?”
陈欲言轻轻点头,宋歧否定道:“不可能,规峫万氏附属规峫宗以来历经千难,一直都是行的正直事,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就连当年宋浔决定要冠以夫姓扶持规峫宗,万氏一族都少有人反对,而且依旧全力帮助规峫宗复兴,现在要说是万氏的人在捣乱,他们自然不会相信。
而陈欲言依旧道:“你若不信就去长宁乡查看……”
“欲言姐姐?”
陈欲言想要继续下去的话被一个声音打断,她回头,看见又重新回来的万月和万堂。
万月是跟着万堂回来的,他不知道父亲为何突然想着折返,但撞见陈欲言出现在这里,她便以为是弥深他们指定陈欲言是罪人,便替她解释:“一定不会是欲言姐姐做的,她是医师,怎么会害人?”
“万月,不要多嘴。”万堂道。
宋歧沉默无言,谭莫庭先安慰弥深道:“你不要难过,规峫宗一定会查出真相。”
弥深没有回话,只是突然跪下,一步一步跪到秦穆先面前,攥着他的衣摆,声音哽咽:“秦穆先,你能不能去帮我找出凶手……你也看到了,凶手……一定不是普通的道傀源,我知道……我知道你道法高强,你一定能很快找出他的,我求求你好不好……”
她越说哭得越厉害,口齿伶俐的小姑娘此刻有些字吐得不是很清晰,但秦穆先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弥深跪走过来的路程不过两三步,他却觉得遥远。
他本就有心插手此事,也去了长宁乡,但如今弥深做到了这个地步,他便更无法像往常那样冷漠。
秦穆先有些别扭道:“你起来吧,我会去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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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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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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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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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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