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生厨子的气,也不是生秃子和成峰的气,但雨夜里那个洗手间就偏偏刺激到他不知道哪根令人郁闷的神经了。
还滴着水的制服直接扔进了洗衣机,脑袋跟转筒洗衣机一样转着,里头都是肥皂泡泡,一戳就破。镜子呆着水雾,倒映出来的身影肌肉线条流畅分明,看着瘦,却并不是无力虚弱的纤瘦。即便肌肉起伏没有厨子那么明显夸张,但稍微观察仔细点就能知道这副身躯下蕴藏着的爆发力。
裴渊却说太瘦了。
路知远拿着毛巾擦了擦脑袋,一头浅金色的短发乱糟糟地顶在脑袋上,左看右看五官算得上周正甚至高于常人标准,鼻梁是挺的,嘴唇微薄,唇形分明,眼窝稍稍凹陷算不上特别深邃,眼型却足够温柔,相对其他男性来说没那么张扬锐利。
即便平时多数时间都冷着脸,但似乎并不能让人感受到他多具有攻击性。平日里多是疏离的感觉,但稍稍一犹豫,那双过分温柔的眼睛就像是无措示弱。
路知远盯着镜子看了会儿,胡乱套了件衣服就把自己甩麻袋一样甩上了那张没有床垫的硬板床。总的来说就是哪里都不对劲,哪里都不舒服。
黑炭团子还想像往常那样拱上来,被路知远踢了下来,分外委屈地在地毯上趴着。
路知远这些年的身体素质一直都挺好,几乎没有感冒生病过,偏偏这次淋了场雨就发烧了。
关于洗手间的桃色事件和路组长的生病,秃子暂时无法找到两个事件的相关性,厨子毫无自知之明。只有成峰,不动声色中终于借着这事找到了同时挤兑厨子和路知远的乐趣。
“菜做得不怎么样,吓人倒有一套。”成峰剔着牙,翘着腿,看着亚瑟清点矿石进出记录:“心急火燎的叫那么大声,把我们路组长一个文明人吓到了。”
厨子正在砍萝卜,闻言一把甩了砍刀:“还没完了是吧?你行你来做。”
成峰扔了牙签,横了个萝卜在案板上:“你还别说,我就真行。我那老爹就是个开餐馆的。”他手起刀落,动作一气呵成,萝卜丝切得那叫一个晶莹剔透:“我就切萝卜丝长大的!但我就不乐意做。我不仅不乐意做,我还就看着你做我挑刺。”
他说完把刀扔回桌上,又到一旁看看太阳打发打发时间。
亚瑟看着矿石进出的记录,有些向往:“我们什么时候能有一台自己的外骨骼就好了。”
成峰瞥了眼亚瑟带着点稚气的面容,毫不留情地说:“你现在睡觉还来得及。”
路组长病了好几天,哑着嗓子还来值班。
厨子虽说粗枝大叶,但鉴于路知远平时对矿上的人还算照顾,还是准备操着那把砍刀做个秋梨糖水作加餐。
然而成峰对厨子说:“做好你就别上他面前晃悠去了,你没见他烦你么?”
厨子也不乐意了:“我怎么他了他就烦我?我和我家的做那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是瞧上我了还是怎么的?”
厨子上起火来嗓门就特大。
下一秒路知远就黑着脸哑着嗓子出现在门口:“没有关系,没瞧上你。”
厨子一把刀劈错了地方,安静地闭了嘴。
路知远把黑炭团子带进来,说:“你给它加个餐。”
黑炭团子的伙食费是路知远另出的。反正比起给人做饭,厨子更乐意给黑炭团子烧鸡,把黑炭团子伺候得油光水滑,除了吃鸡其他什么也不会。整个矿上,黑炭团子除了路知远,就最亲厨子。
厨子看了眼黑炭团子,才几天不见,又大了一圈,连着骨架子都打开来了。不像以前的猫崽子样了,伙食需求的确直线上升。
路知远头沉得很,和厨子交待了几句就回去歇着了。
只留下黑炭团子一脸乖巧懂事地守着厨子,等他烧鸡。
厨子也憋闷地很,想他纵横四海,不拘小节,如今这情景,他大好年华一男青年还因为这事尴尬上了。
他一边剁鸡,一边思考。一只鸡剁下来,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黑炭团子:“你说,他没看上我,难道是看上小林?但是我和……”他思忖了一下:“倒也不是不可以。”
厨子这边正在思考这复杂的三角关系。
小孩清脆的嗓音就在外边热热闹闹响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好事,今天那嗓子跟吃了脆枣一样,脆生生,甜津津的。
厨子一撩眼皮子,提着砍刀就往外走:“嚷什么呢?今天怎么上这里来了?”
小孩身后跟着一个人。
只看一眼,就没法挪开目光的那种。
所谓惊艳二字,放在那个人身上也不过如此。
黑炭团子奔了出来,直直扑向那个人,翻了肚皮让人摸。
厨子暗叹,这年头,连豹子都见色忘义,不知廉耻。
那个人倒是没拒绝黑炭团子的示好,甚至蹲下身子给黑炭团子顺毛,唇角还若有若无地勾起一丝笑意。
小孩跑了上来:“来找人的,找路组长,我带他过来。”
极少有的殷勤,厨子不满道:“人不在。行了,你先回去吧,再晚你妈又要担心。”
小孩不乐意了:“我带他过来的。”
厨子说:“那你问他要带路费吧。”小孩撇了撇嘴,临走还不忘宣传了一波自家酒馆,这才捏着那人给的几张纸币回去了。
“我找路知远。”跟路知远截然相反的两种气质,微扬的眼角,带着点锐利且居高临下的审视。即便相貌生得极好,在这样的姿态下也很难让人产生亲近的感觉。
如果说第一眼是惊为天人。第二眼,厨子就能确定,这人一定杀过人。
厨子在厄里斯一带当雇佣兵的那段时间里,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眼前这人身上所散发的气息已经让他心生警惕,越好看,这越有可能是个“毒物”。
“他不在。”厨子说,他打定主意不去招惹这个“美人”。
黑炭团子较往常显得活泼,就算不翻肚皮了,还一直拿脊背亲昵地来回蹭着来人那双修长的腿。厨子都有点不忍直视,不知道这货今天抽的什么疯。
那个人看着黑炭团子轻声笑了:“哟,小东西,你还真不记仇?”
不管是来寻仇的还是来示爱的,厨子都对眼前这人保持着一定距离。
对方似乎也对他的身份有所洞察,然而只是轻飘飘瞟了一眼他那已经残废的腿。明明没有说什么,但偏偏有种瞧不上眼的感觉。
厨子知道这人肯定属于不好惹的那一挂,但也一时间想不到路知远会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往哪边走就是他们军区的宿舍了。”厨子指了指路,不准备再带下去:“我也不知道在哪间,你再问问别人。”
“好。”那人点了点头。
厨子刚想叫走黑炭团子,却发现对方已经叛变,甚至主动带着来人就往路知远那间房间走去。
厨子犹豫了下,还想跟上去。
见那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淡淡看了他一眼:“我不是来寻仇的。”m.χIùmЬ.CǒM
那双眼很好看,却足够具有威慑力,他已经很明确地拒绝了厨子的尾随。
厨子愣了下。
对方走得很快,只留下一个修长的背影,转眼背影都不见了。
厨子想,不是来寻仇的?那能是来干嘛的?
路知远很少锁门,因为黑炭团子进进出出的,就懒得锁了。
横竖这边也没什么人,外加没有什么贵重物品。
睡得迷迷糊糊门开了也只当黑炭团子觅食回来了。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抚上了他的颈侧,跟这几日接连不断的梦境里一样。
又是重复的梦境。
路知远微微动了下眼睫,今天却好像特别真实。
“小路同学?”
路知远一下子惊醒了,惊慌地坠入裴渊那双深蓝色的眼睛。
像是西海岸湛蓝的海水里无尽的波涛,将人卷入。
“脸怎么那么红?”裴渊说。
路知远有些心虚地往后退了退,奈何他这张单人床真的窄得只有单人这么点宽度,实在没地方可退。
“发烧了。”路知远哑着嗓子回答,脑袋还有点发懵,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觉得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被烧坏了,进入一个真实无比的梦境之中。
他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来看黑炭团子么?”
裴渊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却又开始软了下来,像是从前那样:“是呀,小路同学。”他抱怨道:“这也太远了,下了车又走好久,还找不到路。”
路知远渐渐反应过来,毕竟眼前的裴渊没有梦境里那么热烈的眼神和火热的姿态语气。他想起自己第一天来这里的情形,赞同地点了点头:“没人带着的话的确难找。”他边说边小心地指了指外面:“我要先穿个衣服?”
裴渊点了点头,把门带上了。
路知远看着久别重逢,在他面前玩得很是融洽的两个生物,叹了口气:“你们出去玩?我换个衣服。”
裴渊转过头来,挑眉道:“哦?有这么介意吗?”
路知远用力点了点头,总之今时不同往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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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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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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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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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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