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还有点人气的就是伫立在西海岸边上的“红”。酒馆外头吊着几个五彩玻璃的小灯,在海风中晃晃荡荡,对着一望无际的海和海上那一轮湿漉漉的月亮。
厨子是这里的老客,换了做饭时那件破汗衫,穿了件干净的训练背心。
那一条破腿和他脸上那点伤丝毫不影响他在这个酒馆中的受欢迎程度。即便那条钢管接的腿有些寒碜,结实的臂弯和宽阔的脊背就足以让他吸引到在西海岸寥寥可数的几个异性。
成峰对他这种洋洋自得的态度很不屑,但又没什么办法。
酒馆的小破电视上正在转播主城军团荣誉颁奖以及新一轮晋升调任。
这一轮的晋升者都很年轻,个个都身高腿长,身量匀称,宽肩窄腰,腰板笔直。冷着一张张酷脸,在镜头面前喜怒不形于色。黑色的制服穿得一丝不苟,从头发丝到绶带都打理得整齐划一。领口的星级像在叫嚷,就是这么克制地嚣张。
“都是基地出来的。”和成峰一起来的秃子摸了摸自己脑瓜子:“看人家这标准,没头发长得丑的估计还不让进。”
“这不废话,这情形出一秃脑瓢子在里头像什么话?嫌上头的灯不够亮还是嫌这典礼不够生动活泼有趣?”擦酒杯的小孩回道,这小孩是酒店老板娘的孩子。
这边年轻人少,小孩更少,没地方去上学,就成日混在酒馆里头。
调酒很有天赋。
“要不是为了你手里这杯酒,我铁定要揍你。”秃子威吓道。
小孩切了一声表示不屑,他将杯子放在上边,连杯垫都懒得给。
秃子指着电视,大呼小叫:“我说怎么越看越眼熟?我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我们组长那德性不跟他们一样?”
成峰说:“还是有点区别的。”他灌了一口酒:“我瞧着这些人的德性更不顺眼。”
秃子看了他一眼:“可不是,按这些人的德性,你早就该收拾铺盖回家了。”
成峰前几天烟瘾又犯了,仗着自己在军团混久了,谁都劝不住。
在矿区溜达溜达就找了个地方偷着抽烟去了。
哪知被查岗的路知远知道了,当即带着那一只很唬人的黑色豹子在矿山搜人。按说看着也算是性子温吞的一人。拖起人来那是一点都不含糊,树典型那更是动作迅速,动起手来那就堪称心狠手辣整个矿区无人能敌。
“就为那么丁点儿破事,差点砸断我一条腿。”成峰眯着眼说,烟雾缭绕里也看不清他的样子,也听不出记仇还是不记仇,就只听见他咂巴嘴的声音:“简直不是人。”
“不是人还给你批了假条?”秃子说,他一边说一边逗那个小孩:“你妈呢?”
酒馆的主人是一个美丽的单身女人。
小孩对这种问题见怪不怪,翻了个白眼说:“去镇上了。”
“还等你爹呢?”
“等个屁!”小孩是真生气了,哐当一声砸了手头上那个酒瓶子。
成峰推了下秃子:“跟小孩说这个干嘛?别过火。”
秃子就没再接话,只是回头看了眼已经醉倒在沙发上的厨子,正在和一个女人调情,他说:“厨子在这儿多久了?”
成峰回忆了下,对之前的“猪食事件”倒是一点都不介怀:“不知道,不过送走过好几批来这儿的队伍了。”
来酒馆的通常都是熟面孔,主要还是附近镇上和矿区的人。
互相打个招呼就找地方坐下,每天都见面也就懒得在下班时间寒暄。
都各归各地,找自己的舒适区。
秃子捅了下成峰,两人转过头去。
几个矿区的年轻人下了工正坐在酒馆的另一侧。
其中一个长得很斯文白净的年轻人喝了杯酒之后,像是鼓足了勇气,向厨子走了过去。厨子却故意不搭理他,只和那个女人说话,晾着人像是故意让他尴尬。
年轻人等了一会儿说:“有话和你说,你要没空我待会儿过来。”
厨子说:“有什么事直接在这儿说,又不是见不得人。”他拒绝地很利落,眉目在昏黄的光影下依旧显得冷漠薄情。
年轻人说:“我先回去了。”厨子才像是要松口。
打发走了和他调情的那个女人,甚至还腾了点位置出来。
年轻人犹豫了下,但很快就坐在了厨子的旁边。
“他俩好上了。”秃子定论。
“好上就好上呗。”小孩插嘴:“前几天厨子还为那人打了架。”
厨子是矿上的厨子,但在西海岸厨子就是他。没人知道他真实姓名是什么,厨子也不愿意说,于是厨子就是厨子的名字。
“啧,有这么好吗?男的女的都不放过?”秃子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上边亮得惊人,但始终没有灵光一现的意思。
不过有一说一,厨子收拾干净倒还像是那么一回事。
虽然还坐在一起喝酒,两人还是不自觉地坐远了一些,也不敢胳膊碰着胳膊了。
成峰嫌弃道:“我看得上你?”
秃子不屑道:“我也看不上你。”
路知远很少去酒馆,但今天是例外。
黑炭团子再一次把他房间的那张小破床的床垫挠破了,本月第二次。路知远这次没忍住,冲着黑炭团子越来越肥厚的爪子打了两下,再上镇里重新买床垫。顺便把黑炭团子的饮食预算削减一部分。
马上夜间的暴风雨就要开始了,找个酒馆避避雨是上策。
结果一进门就看见原先说好去医院的下属翘着二郎腿在那边惬意地喝酒。
成峰的表情有些尴尬,虽说他脸皮足够厚,但也要对方主动发起询问,他才有厚下去的资本。然而路知远就像寻常客人一样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那双灰绿的眼睛被长而密的睫毛覆盖着,半垂着看桌上的菜单,没有一点上来询问的意思。
秃子用眼神和成峰交流:怎么回事?怎么办?
成峰给了他一个我也不知道的表情。
总归不能这样干耗着,秃子拿着酒杯扭扭捏捏地走到路知远旁边。
小孩常年在酒馆呆着,有几分眼力见。看出来这位还穿着制服的年轻队员是能让那两个让人不开心的家伙吃瘪的角色,所以分外殷勤:“长官喝点什么?”
秃子翻了个白眼,笑嘻嘻在后面接上一句:“组长?来一次不容易?”
“就这个套餐吧。”路知远点了点餐单,又转头对秃子说:“不用管我,你们喝你们的。”
秃子说:“我请组长,组长来一次不容易,我请。”
“不用。”路知远看了眼成峰那腿,问:“你腿怎么样了?”
成峰正在一旁假装空气,闻言抖了抖腿:“还成,能用。”
来来回回说了几句,成峰就知道秃子今天喝高了,话特多。
果然一看见路知远较平时好说话的样子,秃子兴致就上来了:“组长啊,你还年轻,像我们这些老哥哥们,就没戏了。”
秃子说着让小孩调频道,一边伸手去够路知远:“你看看,你看看里头有你认识的人不?”
成峰拉了秃子一把:“行了秃子。”
路知远也很客气地把秃子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了下来:“喝多了就早点回队里休息吧,我记得明早你还要值班。”
“不误事。”秃子坚持着把爪子放回去。
成峰看着搭在路知远背上的爪子,觉得自己的腿又开始疼。他踢了一脚秃子:“喝多了你。”
秃子的确是喝多了,拿着杯啤酒开始劝路知远的酒。琇書網
一下子手没放稳,全抖路知远衬衫上了。
成峰虽说有些幸灾乐祸,但也不至于看着秃子没完没了地闹。
就暂且好心地拿餐巾给路知远,顺带把秃子管教好了。
外面雨下的挺大,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
路知远叹了口气,拿餐巾擦了下就起身去洗手间。
秃子喝多了走了个神,晕晕乎乎发现路知远不见了。
成峰一把拍秃子脑门上:“去洗手间了。”
秃子又环顾四周,打量了下酒馆那几扇已经被暴风雨吹得呼啦呼啦作响的窗子:“也是,这鬼天气,走不了。”
他又问:“厨子也走了?”
成峰一边架着他一边掏出根烟:“谁知道?这鬼天气还走?”
两人稍稍沉默了一会儿,默默看向路知远消失的方向。
秃子不怎么灵光的脑袋都预感到了不妙
成峰叹了口气,把刚点燃的烟拄烟灰缸里弄灭了:“你呆着别动,我过去看看。”
还没走近,就听见厨子低沉的嗓音以及洗手间那扇破门粗暴急躁的动静。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稍微小点儿,其实也不怎么小,只是相对于厨子稍微收敛点。
路知远也刚到,原本就白的一张脸现在像是失了血色一样,看起来很尴尬,甚至有些无措的意味。
成峰这下心里有些痛快。
“厨子和他相好的。”成峰说:“你别扰人好事。”
路知远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外头雨大得很,路知远直接推门就出去了。
秃子和成峰勾肩搭背地站了会儿,然后突然笑道:“至于吗,多大个事儿,还是太年轻。”成峰笑得更开心,腿都不痛了:“啧啧啧,早知道这样就能吓跑了,我俩早干嘛呢。”
秃子不笑了,认真道:“啥意思?”
成峰一把抽出胳膊,推开秃子:“啥啥意思,爷做戏都不找你。”
路知远在雨里走了好一阵子,已经看不见酒馆那点微亮昏黄的灯影了。
空白的大脑这才拉回一点思绪来,他看着远处的树影,莫名生气:“什么破地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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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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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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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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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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