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布被她吓得魂飞魄散,他是真的有一瞬间害怕韩愔会就这样死了。但肖布身在局中,到底没有说出去医院这种蠢话,他也跟着跳下了车,去后备箱找来一瓶水拧开瓶盖递给韩愔。
韩愔没有拒绝,站在草地上漱了漱口,又洗了把脸,这才缓缓坐回了车里。
她身体紧紧地贴着椅背,双手虚搭在自己的腹部,歪着脑袋靠着远离肖布那一侧的车窗,又开始沉默了起来。
“你不准备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吧。”肖布看着她,听上去终于平静下来一些。
韩愔不想再和肖布争执任何事情了,她用近乎气声问道:“你呢?你准备告诉我吗?”
他们都是可以说假话不打草稿骗过测谎仪的人,想要骗对方不过几句话的事。只是那样的故事大家都知道是假的,毫无意义。
韩愔觉得她骨子里是想和肖布好好相处的,毕竟与死去八年的哥哥重逢的机会不是天天都有。但韩愔知道,他们大概永远都回不到从前了。
她和肖布做了二十多年的家人,生死分离了八年,现在竟然各自带着不能说的秘密,在南美洲犯罪头目的波哥大夜店相遇。这实在不是一对正常兄妹该有的人生。
肖布紧紧抓住方向盘,眼里带着些固执,更多的是犹豫。韩愔并不勉强他,正要抬抬眼皮说什么,她手机震了起来,打断了她想说的话。
韩愔给肖布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强迫自己清了清嗓子接起了来电,声音清亮地回应道:“是的......对不起麦肯锡先生,我在路上耽搁了一会,现在就去——”
听着麦肯锡说了一分钟后,她继续说:“对,Brandon先生和我在一起,我的司机堵在几条街外了,他就提出送我——什么?带他一起去吗,当然了,好的麦肯锡先生,我会让他享受这个过程。”
肖布在边上看着韩愔又讲了一些拳场的事。她和刚才谈新型毒品帝国一样神采奕奕,察觉不出一丝疲态,根本不像刚刚因为胃病而呕血过的人。直到她恭敬地挂了电话后,眼神才突然暗了下来,再次全身力气被抽空似的靠上了那冰凉的车窗。
她看着窗外黑暗的荒地对肖布说道:“麦肯锡说可以带你一起去,因为你们‘关系够好’,说不定你也会爱上这种暴力。”
肖布皱着眉头看向她:“你为什么听起来像是他的私人助理?”
韩愔动了动嘴角:“助理,佣人,奴隶,行刑者,随便吧。”
“那......那你陪他——”
“上床?”韩愔替他说了,“暂时不会吧,在他的潜意识里我和他母亲有联系。”在肖布震惊的目光中她接着道,“但他是个变态,所以谁知道呢。”
韩愔说着低头看着身上的裙子,除了早些那人的血液□□脑浆,现在又加上了点她自己的血。她问肖布:“你以前有游泳队训练留下的强迫症,总是在车里备着一套T恤短裤,现在有吗?”
肖布点点头,翻起了后排座椅找出了衣服:“你去做什么?”
“我的工作。”韩愔直接在副驾上换起了衣服,“拳场冒出来一个新人,连胜了几天说想自己做庄,你的好兄弟麦肯锡很好奇,让我去试试水平。”
她说好兄弟时话里带刺,肖布皱了皱眉问道:“你都这样了,还要去打拳?”
韩愔笑了笑:“我什么时候有资格选择?放心吧,耽误不了你多久,这种你死我活的事,很快就结束了。”
韩愔让肖布开去一个指定的地址,到了之后她在车里整理了一下上衣,顺带问了一句:“你要一起去吗,还是在车里等我?”
“我——”
肖布正要说话,可是韩愔问完并没有打算等到一个答案。她从大腿外侧摸出一柄短/刀留在了肖布的车里,直接离开了。
在夜色的掩护下她走进了路边一栋不起眼的砖墙小楼。和刚才的夜店相比,这里显得格外安静,就像是晚上人去楼空的一座办公楼罢了。
肖布见她并不打算正式邀请自己同行,赶紧跟在她身后。之前他和韩愔有各自的队伍,从未一起出过任务,偶尔他放假的时候会开着撤退的面包车在任务地点楼下等着韩愔,但也仅此而已了。
肖布跟着韩愔七拐八弯地穿过好几道门,下了三圈铁质楼梯,终于看到地下室的一片空地中有一个铁笼子围成的擂台。笼子里已经有两个男人在等着了,见她姗姗来迟,那位高壮的拳手很不屑地哼了一声,十分不满。倒是他身边的经理人显然听过她的名声,客客气气地上来与她问好。
韩愔穿着肖布的短袖和短裤,脚上踩着一双过大的运动拖鞋,这身打扮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洗完澡出来遛弯的老大爷,显然根本没有把对手放在心上。唯一的破绽大概就是她手臂上的伤口裂开了一些,渗出了点血染在衣服上。经理人问起来,韩愔便无所谓地一笑:“上个场子有人不懂事罢了。”
这个想要自己做庄的拳手叫惊雷,在之前自家的场子找不到对手,听说波哥大有更赚钱的生意就赶了过来。这人心高气傲,赢了几场之后便直接跑到行馆门口要求见麦肯锡,想要加入他的拳场生意。
其实想要参与假拳也不是不可以,麦肯锡也是个惜才的人,但是首先他得有能掌握输赢的能力。
韩愔赤脚走进了那铁笼子,示意对方可以开始了。惊雷人高马大,并且似乎对麦肯锡找了个弱小的女人来对付他很不屑。他一上来就把韩愔像玩具一样拎了起来,像扔橄榄球一样把她往铁笼子壁上摔了过去。
肖步双手交叉安静又端正地站在铁笼外,没有插手她的工作。不过他身边那经理人却兴奋极了,举起双手高喊着什么脏话给惊雷加油。若是自己的拳手能在麦肯锡的场子里做上庄,他作为中介必定能分到不少红利。他越想越激动,迫不及待地想要讨好麦肯锡的手下,伸出手对肖布笑道:“你好,我是惊雷的经理人。”
肖布比他高出一头,冷冷说道:“我是她的保镖。”
他说完便不再理会,转头继续看笼子里的对抗。只见惊雷重复了好几次把韩愔扔上笼壁的动作,韩愔都用背脊硬扛了下来,然后借着铁丝网的弹性跌回了地上。经理人激动地鼓掌,连吹了好几声口哨。不过他看见身边的肖步阴着脸一声不吭,不想得罪麦肯锡的人,便稍稍收敛了一些。
笼子里的惊雷正要故技重施,突然地上那个一直无力反抗的身影一个巧劲扭过了他的一条胳膊,趁着他吃痛借力翻到了惊雷的身后连着四拳打在他身侧,接着迅速在他脊柱上接了个肘击。
那重重一击借了韩愔整个身体的重量,惊雷大吼一声反应了过来,直接一个踉跄挥着手要去抓身后的人。韩愔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她直接从惊雷的后背骑上他的上半身,双腿压制住他的胸口,同时用手臂卡住惊雷的脖子,用自己身体的重量拉着他往后仰。
短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胜负已分,惊雷用力挣扎了几秒想要甩掉背上的人,可咽喉要害被破,他只得发出呜咽的声音拍着韩愔的手臂认输。
韩愔冷笑一声,这招还是从凌翌打泰国拳王那里学来的,最适合应付不够灵活又轻敌的肌肉巨人。她从惊雷身上跳了下来,走出铁笼擂台,路过经理人时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我管理的是拳场,不是收容所,不要把什么垃圾都带过来。”
全程不过十几分钟,韩愔不再搭理恼怒的惊雷,离开了这栋建筑,肖步没说话,倒真像个冷面保镖一样跟在她的身后。那经理人见他的背影消失后偷偷嘀咕了一句,这女人还需要保镖?那保镖该是什么水平啊。Χiυmъ.cοΜ
快到街边时肖步快走了几步替韩愔开了车门,虚扶着她坐进了车里。肖步只觉得韩愔身上冰凉,比波哥大夜晚的温度还要凉。
韩愔回到车里系上了安全带,把短/刀塞回了后腰对肖布道:“麻烦你,送我回行馆吧。”
肖步深呼吸了几次,他强烈地控制住自己的声音,轻声问道:“你就是为了这些事注射药物的吗?”
“怎样?”韩愔看着他,“你突然决定扮演好哥哥的角色教育我吗?”
她讲话还带着些从铁笼里带出来的恶意,让肖布无所适从地愣了一会儿。不过他还是接着问:“你每天都做这些吗?”
韩愔笑笑:“当然不是了,毒贩也有双休日,也有社保,还有工会保证每天工作时间不超过八小时,复活节的时候我们还专门停止贩毒一天大家在后院坐成一圈画彩蛋。”
肖布愣了几秒,意识到她在反讽。他摇了摇头:“和我在一起你何必有这么大攻击性呢。”
“攻击性?”韩愔接话,“就是这些攻击性让我活到现在。还有,下次有机会带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攻击性。你和麦肯锡这么熟,见过他最喜欢的船锚吗?两个铁钩扎进人的肩膀,就像把全身的重量挂在两把刀尖上。我不用电,不用药,就能让你生不如死。”
她说得那么坦然,丝毫不带掩饰。她好像在告诉肖布,你看清楚,我们是陌生人。
肖布愣了几秒,居然跟着她的话笑了笑:“你不用吓我。”他像活在另外一个次元里似的对她说道,“这次我还要在波哥大待两天再回缅甸。早上我看到大教堂边上的鸽群了,明后天我们找个时间去喂鸽子吧,我几年前来过几次都没去成,毕竟邀请麦肯锡去喂鸽子实在太奇怪了。要不要去边上的美术馆看看?听说那里是全世界最能代表拉丁美洲艺术的地方。”
等待他的是很久很久的沉默。
黑暗中的韩愔摇了摇头,突然笑了一声。不是那种Isabell最习惯的冷笑,而是似乎真的觉得肖布说的话很有趣。她靠在车窗上侧脸看着肖布:“八年,加上今天的一切,这就是你想做的吗?喂鸽子?”
肖布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以前我们一直计划要离开欧洲去旅游,但总是凑不好时间。你要工作,我要工作,重合的假期只有一天半天。现在麦肯锡给了我们这个机会,为什么不抓住呢,我们多接触他也会满意的。”
“哇Brandon先生。”韩愔看着他,“没想到我们的相聚要靠这个世界上最疯的男人成全。”
肖布没有被她的被动攻击吓退,他笑了笑:“我都计划好了,就像以前我们在里斯本过周末那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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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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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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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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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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