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清不掀开车帘也晓得,这条路并不是回听风阁的路,也不是去向承铭王府的路。
而是,棠庄。
贺文清嗤笑,“王爷是预备回棠庄藏什么?”
卫子谦挑了挑眉,看似无奈地笑了笑。他早就知道,贺文清这个人精得很,果然什么都瞒不住。
“昨夜的糕点还留着么?去庄子里给你找些活物试试。”这话转得是有些生硬了,不过,他也真真切切地好奇那糕点里是否有毒。
贺文清看了看卫子谦,眼里似笑非笑,便不再开口。
虽说棠庄里多是四季常青的树木,但到了春日,却也是一番万木争春生机勃勃的景象。苍翠欲滴的参天古木发了新芽,嫩绿与墨青相辉映,交织错落,其间漏下斑斑日光。
暮苍、赤红从枝头跃下,落到卫子谦跟前,“王爷!”
卫子谦颔首,“去找两只鸡来,送到前面的木屋。”
暮苍赤泓二人向彼此投去疑惑的眼神,王爷找鸡做什么?要吃么?要做什么口味?
卫子谦像是看穿了二人心思,皱了皱眉,“活的!不是用来吃的。”
两人打着哈哈,“啊,是是是。这就去!”
待暮苍、赤泓二人走远,贺文清仍是直直盯着卫子谦,眸子里写满了质疑与不满。
卫子谦笑了笑,问道:“怎么了?”
贺文清幽幽道:“王爷,合作就该有个诚意。”
与聪明人说话,向来是点到为止。
卫子谦倒是像听着了什么笑话一般,“文清,合作是该有个诚意。可这诚意,我不是交与你了吗?我即冒着风险带你入了宫,又如何算不上诚意?”
贺文清冷笑道:“王爷怕是忘性大,若不是在下,王爷此刻怕是已经过了奈何桥。”
他颠了颠手中那团锦帕,抬眼看向卫子谦,道:“王爷莫不是认为自己命贱至此,比不得一消息?”
卫子谦眯了眯眼,沉默片刻,沉声道:“怕是文清嗓子眼儿细,吞不下这块饼。”
“吞不吞得下是在下的事,生死由命。给不给,那就是看王爷的诚心有多少了。”
“王爷!您要的鸡,捉来了。”
正说着,暮苍、赤泓二人就提着鸡向这边走来了。
二人立刻就察觉到了这气氛不对,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只觉得凉飕飕直戳脊梁。
贺文清转身,一手掐住鸡喙,一手用树叶捏了些糕点就塞了进去,动作一气呵成。
不多时,那鸡便倒地抽搐起来,双爪直蹬。不过瞬息,地上的鸡便没了生气。
暮苍、赤泓当即嘶嘶抽气,他们知道卫子谦昨日去了太子婚宴,却不知道这婚宴之上发生了什么事,如此看来,昨夜应是凶多吉少。
贺文清勾了勾唇,对卫子谦笑了笑,那意思直白得不能再直白了。
卫子谦却不就此认栽,反问他:“文清,你又如何保证,这毒,不是你添上去的?”
贺文清看向卫子谦的眸子里添了几分愠怒,厉声道:“是不是我王爷难道不清楚吗?从昨夜到现在,在下一举一动,哪一会儿不是在王爷眼皮子底下?王爷若是不认,也就罢了,何须如此污蔑,给在下冠上那莫须有的罪名!”
说着,他便甩袖转身,向那庄门走去。
“文清!”卫子谦此时已是脑子跟不上身体,还未曾思索人便伸手拉住了气冲冲向外走去的贺文清,“是我言错。”
贺文清顿了顿,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露出得逞的笑。
可真是遗憾,那毒还真是他添上去的。虽然知晓这茶点中定有蹊跷,但也不能确定其毒性是否致死,索性,他便添了添。
如此,卫子谦算是欠了他更大的情分。
――――――――――
贺文清看着书案上叠着的书卷,挑了挑眉。
盛王朝所有七品以上官员的信息登记成册,当真是值钱的东西。
“平日里太子若是带些什么东西出来,定要被仔仔细细检查一番,像这些书卷更是带不出来的。若是光靠着暗卫之间的走动,怕是到了明年也道不明白。”卫子谦解释道。
贺文清点了点头,他算是明白了为何高允杭要卫子谦在东宫中留宿一晚。昨日喜宴,东宫里定是盯得紧了,高允杭只能服服帖帖地走完那些流程,根本抽不开身。只能等到早间,众人未醒,再亲自将这书卷放进卫子谦车驾之内。
“你说,这下你岂不是赚大了?”卫子谦对贺文清说。
贺文清只是笑了笑,随手翻了翻几页册子,然后摇了摇头,“不算。就上面的这点东西,还不算值钱,若是我经手,那自然,定会使它身价倍翻。”
卫子谦颇为惊奇地哦了一声,“怎么说?”
贺文清轻叩着书案上的册子,抬眸对卫子谦笑了笑,“王爷只不过是给了我几粒种子,我能给王爷的,是硕果累累的秋收。”
就如顺藤摸瓜那般容易,卫子谦给他找着了藤,他还能寻不着瓜在何处么?
这些册子,足够他把朝中众人的祖宗十八代都探得一清二楚。
至于为何要这些册子,还是出于卫子谦的忧虑。从李环一案起,他就觉得这朝堂变了天了,鱼龙混杂牛鬼蛇神混迹其中,是该好好筛筛了。
“文清,以你一人之力便能做到如此地步,若是听风阁的阁主经手,又当如何?”wWW.ΧìǔΜЬ.CǒΜ
至今为止,卫子谦都未曾听贺文清提起过听风阁的阁主,单从贺文清一人来看,他就已经证实了听风阁耳目众多一事。
贺文清与他共事已久,且他频频出入听风阁,此事,听风阁的阁主不该不知。
既知,又为何不做声,是默许?还是在放饵?
贺文清顿了顿,只是莞尔不语。
“王爷,太子来消息了。”离鸢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乍然一见贺文清,随即顿在了原处。
这倒也不怪,谁让他之前一直在鹰目营中说贺文清的不是,这在人背后嚼舌根冷不防地见了本尊,难免有些手足无措。
卫子谦皱眉,“离鸢,有事就说事,杵着做什么?”
离鸢瞥了贺文清两眼,卫子谦既没有让贺文清规避,想来也是没拿他当外人的。
离鸢汇报道:“王爷,太子说昨夜喜宴上基本上都是皇帝的人。除了拜贺的皇亲还有各位大臣之外,要说从外面进来的,就只是一队乐师舞姬了。”
乐师?舞姬?
贺文清突然发问:“可是足上系铃的那队?”
离鸢面对贺文清的发问,心里有些发虚,背地里嚼舌根真不好,不道德!
离鸢咽了咽涎水,然后答道:“正是。”
贺文清又问:“太子可知道那是谁请来的乐师和舞姬?”
“太子说那是主事的公公听闻京畿有一乐坊极为出色,本着为太子喜宴冲个喜庆就寻来了。”
听闻?这是怎么个听闻法,有人刻意透露,还是借口听闻?
贺文清:“那太监是哪边的人,太子可知道?”
“那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常福。”
皇上身边的人?被当了刀使?还是……这太监背后另有主子?
不过,高缜会这般不小心留着旁人的眼线日日伴其左右?
卫子谦就那样支着手肘撑着下颌,淡淡地看他们一问一答,这屋内的空气甚好,但,总觉得多了些什么。
哦!原来是多了自己啊!
贺文清许久未再发问,离鸢抽了个空档抬头看了卫子谦一眼,不看还好,一看又是一记眼杀。
明明卫子谦未曾开口,离鸢却觉得自己耳边硬生生响起那凉飕飕的声音——离鸢,你还记得自己的主子是谁么?你的眼里,还有你主子的存在?
贺文清转问卫子谦,“王爷,您觉得呢?”
“我觉得……我觉得二位相谈甚欢,本王…”卫子谦咳咳两声,继续道,“我认为,那太监要么是被人当了刀使要么就是受人指使。”
二人所见略同。
贺文清不理会卫子谦的前话,就当没听见一般,只接了下半段,“所以如今只能是左右开弓,两边都查。以方便程度来看,在下去乐坊,王爷可去刺探那太监的底细。”
“不可。”贺文清话声一落便遭到了卫子谦的反对,“如若那乐坊真有古怪,你这岂不是只身犯险?我与你一同前往,常福那边,自然有离鸢他们。”
贺文清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他看向卫子谦的眸子里乍现一抹讥讽,但很快便消匿无踪,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盈盈秋水。
――――――――――
椒兰殿内。
飘荡着缕缕海棠清香。
清水为镜,周贵妃仔细端详着水中自己的容颜,愈发觉得,那出水芙蓉便是为她而生。
这后宫中,论颜色,谁又能胜过她周砚川?她今年三十有二又如何?还不是正处枝头闹春意。二八年岁又如何?该是那池边败柳也是逃不过的。
“母妃!”
少年儿郎那清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是那急促的脚步声和着风卷了进来,搅乱了那无痕清水,使得那水中红颜也晃荡开了。
周贵妃蹙起秀眉,“鸿儿!你每每这般急躁,母妃的话你何时才能听得进去!要稳重稳重!你总也不听!”
周贵妃抚了抚胸|口,顺顺气,还是觉得来气,“你说说你,都十六岁了,也不晓得收敛些性子,你让你父皇如何倚重你?”
高允鸿撇了撇嘴,攥着周贵妃的衣袖,委屈道:“母妃,儿臣知错了。儿臣就是想在母妃这里讨些好,母妃就不要恼我了。”
她就知道,这孩子性子是随了她了,毛毛躁躁的,也不晓得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好了,别站着了,坐吧。”
高允鸿扶着她坐下,才寻了个坐处。
“鸿儿昨日去东宫,可有什么异常没有?”周贵妃问他。
高允鸿在脑中搜刮片刻,压低了声,说:“太子与卫子谦倒是没说上几句话,但是,卫子谦带了个生人入了宫。”
周贵妃诧异,“生人?!”
高允鸿点了点头继续道:“儿臣听闻,卫子谦封了王之后,就愈发放浪不羁。他与那坊间的一个伶人,纠缠了起来,日日都往那烟花柳巷之处钻。”
周贵妃难以置信一般,“当真?他今年不都二十五六了么?也未曾听闻他中意哪家女儿,为何会突然这般?”
高允鸿像是难以启齿,面上有些惨不忍睹,“母妃!那伶人,是个男子!”
“呀!”周贵妃像是受了惊一般向后退了退,又附上前来,声音微颤,“那卫子谦竟是有断袖之癖?!”
高允鸿神神秘秘,把声音压得更低些,“不仅是个男子,还是个有着倾世容颜般的男子!昨日太子婚宴,卫子谦竟把人带了去!博足了眼,连着父皇也多瞧上了几眼!”
周贵妃面上泛白,好一会儿才回了些血色。她自认为,自己这般容颜已是不可多得。可那能让曾经一度守礼克己的卫子谦,不顾旁人眼光,抛却礼义廉耻,光明正大带入了宫的姿色又该是怎样的呢?竟是让皇上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半晌,周贵妃才出声,“那人竟是这般的好看?”
高允鸿本着客观立场,点了点头。
“母妃,我看卫子谦这回,是真的没救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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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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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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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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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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