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眨眼间,东宫又归于往日的沉静,只有那独自垂泪的红烛与喜绸才会让人想起,哦,今日东宫里,是喜宴。
一宫娥立于殿前,左右张望,神色焦虑。一见卫子谦与贺文清从桥廊上缓缓走来,踏着碎步赶忙来迎接。
宫娥福了福身,“承铭王安好,奴婢奉太子殿下旨意,在此等候王爷,为王爷引路。”
卫子谦颔首,轻轻地嗯了一声。
“王爷请。”
在东宫留宿的皇亲并不多,只留了些亲近的。平常关系较远的,肚子里也自知不宜留住,也早在宴会结束时自行离去了。
至于卫子谦,高允杭一来是摆明了他作为太子,盛王朝的储君对这位承铭王的态度。二来……怕是另有交代。
平日里太子于朝堂东宫二地徘徊,鲜有机会能出宫与卫子谦互通有无。皇帝又盯得紧,东宫之人,委派不得,实在是险阻重重。
宫娥将他们引至殿门便自行离去了,起初的东宫是有些空余的厢房,但并不作客宿之地。之后高允杭出生,落地便是一道圣旨入住东宫。太子年幼,侍奉之人不得离身,只能入住东宫。而后到了太子蒙学之年,太子太傅便时常伴其左右,随住东宫。
卫子谦作为伴读那些年,太子时常会缠着他与他玩闹,许多时候卫子谦也不得不留于东宫中。
如今二人已不是昔日孩童,这东宫里,也再难闻嘻笑之声。
卫子谦常常会想起高缜曾说的,昔日的高缜与卫谨行,便是彼此这深宫中最为信赖的存在。
可常常是今时不复往昔,高缜与卫谨行……
卫子谦明白,卫谨行待高缜一如既往,而高缜却从登上帝位起,一步步与卫谨行疏离。
到底,卫谨行还是成了那过了河就拆了的桥。
这是卫子谦与太子高允杭都清楚的事,要说这件事在二人心里不曾埋下芥蒂那是不可能的。卫子谦与高允杭,与当年的卫谨行高缜又何其相似。
高允杭担忧父亲高缜对卫谨行的刻意疏远与规避会让卫子谦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至少他是认为,卫子谦一定是有想过卫谨行的现状会不会就是自己的将来。如此,卫子谦既是重新看待了这段关系,那卫子谦的心是否还与以往那般,坚定不移地向着他?
也正如高允杭所想的那样,卫子谦从封王撤帅开始,就已经明白了帝王与功臣之间的那种玄妙。
卫子谦与听风阁一事并未让高允杭知晓,但这并不意味着卫子谦随时会跳下高允杭这艘船。只不过……各自背后的能耐,还需藏得好些才是。
卫谨行当年,所有的势力都为高缜所掌握,对高缜,卫谨行从未设防不留底牌。也正因如此,才会落得今天的二人离心的结果。
所以,卫子谦会留着自己的底线。锋芒,露一半,让人见其势力;藏一半,让人知其不凡。
卫子谦推开门,停在门边观察了一会儿房中的情形,才踏入其中。琇書蛧
贺文清嘴角弯了弯,紧随其后。走到桌边,漫不经心地拿起杯子手指在杯沿上摩挲着,开口轻轻唤了卫子谦一声。
卫子谦偏过头来等他的下文。
贺文清向卫子谦走去,让两人挨得近一些,贺文清向门口瞥了一眼,而后轻声道:“王爷对这东宫中的侍女可熟悉?”
卫子谦:“许久未来,并不熟悉。”
贺文清朝卫子谦勾了勾手指,卫子谦领会,弯下身子,贺文清附在他耳旁轻笑,“王爷,方才那侍女的腰带,反了。”
宫中女使不同寻常人家,衣着装束,都是一板一眼打好了的,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腰带一截正一截反的,换做平日,也怕是要被管事的姑姑给罚板子的。更何况还是太子婚宴这般重大的场合,就更为失礼。
卫子谦微微怔大了眼。
莫不是这东宫,除了皇帝的人,还有旁的?
不能,皇帝将太子看得紧,这东宫内外皆是他的人。连太子自己安插个人手都举步维艰,旁的人,旁的人又如何有这般本事?
卫子谦将这房间里里外外探查了清楚,确定了并无藏匿之人。
贺文清缓缓看向桌上放着的茶水与糕点,刚准备拿起来,就被卫子谦横来的手给截住了。
“别动!”
贺文清拨开了他的手,再一次向那些糕点探去。
卫子谦皱眉,大手一捞,直接将贺文清扣在身前,沉声道:“你很饿吗?说了别动为何不听?”
贺文清也不急着推开他,反倒是笑了,胸腔里一颤一颤的传到了卫子谦手臂上,随即立起一片鸡皮疙瘩。
“王爷,我只不过是去证实你的猜想,我吃它作甚?”
卫子谦稍稍松了手,贺文清从袖中取出银针刺入糕点茶水中,片刻后,银针并未变黑。
卫子谦紧绷着的脸放松了些。
贺文清又从怀中取出锦帕,用银针将桌上的各种糕点一一挑下些许包裹起来。
卫子谦疑惑,“这是为何?”
“王爷该不会到了现在还以为银针可测天下之毒吧!”贺文清莞尔,“这天下之毒,千千万万,有的,可用银针探出。有的,便只能以活物试毒。”
“你又如何肯定这茶点里是有毒的?”
贺文清嗤笑,“王爷不也怀疑么?不如王爷您这个活物亲自试试?”
一语中的。
卫子谦一时语滞,他心里清楚,此事绝非太子所为。在这东宫之内能如此行动自如的,怕是非皇帝莫属了。
不论今天这毒是否能使卫子谦立即毙命,对于太子和卫家而言,无疑是生了隔阂。
……
算是给卫子谦一个警告么?
卫子谦这幅模样,正中贺文清下怀,放低了声音问:“王爷怀疑那是皇帝的人?”
卫子谦迟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贺文清:“我看,不像。”
高缜的确不会将卫子谦叫去敲打敲打,暗里调拨才是他的风格,但也不至于如此蠢钝。东宫里都是他自己的人,若是太子与卫子谦彼此信任多一些,那么第一个怀疑的便是他。如此一来,太子与卫子谦关系便更为坚定,岂不是事与愿违?
“我倒更希望是他,如若不是,那么这件事便更为棘手了。”卫子谦心里清楚,若不是皇帝,那便是另一股不为所知的暗流开始涌动了。
许是李环一案的那条,又或许是一剂新鲜的血液,在这激荡回环的暗潮中。
―――――――――――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一夜春雨,推开窗,正是那片叶着新露,枝头春带雨的景象。
贺文清披散着发,青衫覆于肩头,立于红木雕花窗前。
一行宫娥端着洗浴物件正踩着青石路向这宫殿走来,贺文清收回了赏景的心思,转头看向床帏之中仍在熟睡的人。
“王爷,该起了。”贺文清撩起床帏,控制住自己想要掌掴榻上之人的念头,放轻了手拍了拍卫子谦的脸。
贺文清早已在窗子前吹了许久的风,手指冰凉,冻得卫子谦猛地睁开了眼。
卫子谦抓住贺文清作祟的手,举到眼前,“你这是特意去摸了把凉水回来冻我的?”
贺文清勾了勾嘴角:不,在下的本意,是甩您两个嘴巴子的。
他守了卫子谦一个晚上,竟也不见太子来寻他,不免有些恼火。合着,卫子谦就只是来赴个喜宴,顺便留宿?
贺文清抽出手,起身向那梳妆台走去,对着铜镜,细细梳理青丝。
卫子谦竟是着了魔那般看得出神,起身披了件外袍,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贺文清身后。并握住了贺文清手中的梳子,一下一下地为他梳理着。
殿外的宫娥们唤了几声承铭王,卫子谦只草草答应着。
于是得了应允的宫娥们进来便是看到这般场景,不由地纷纷低下了头。
宫里当差的人,什么极品未曾见过,就像美人,各色各样在这宫里头也如河中石沙,不足为奇了。
可那梳妆台前坐着的人,却教人瞧上一眼便觉着星辰失了光泽,艳艳春景失了颜色,人世也就于此,黯淡了。
宫娥们在心里独自感叹,却也不敢再出声,直到卫子谦将贺文清的头发挽得差不多模样时才敢询问卫子谦可要梳洗。
卫子谦却不急着答话。
贺文清微微偏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渐渐蹙起了眉,“你也就只适合旁人来伺候你。”
殿中宫娥纷纷倒吸一口气,这承铭王她们都是知晓的,如今虽是做了亲王,但当年也是金戈铁马驰骋疆场的元帅,手里是沾了不少血腥的。人们敬之,爱之,却也畏之,都说这沾了太多血腥的人,煞气都重得很。
那人看着斯斯文文的,如何敢与承铭王那样说话?
卫子谦对着突如其来却又是意料之中的不满只能是强颜欢笑。
一宫娥见卫子谦并不准备发怒,便上前自荐,“王爷,要不还是奴婢来吧。”
卫子谦只好把位置让给那宫娥,自行梳洗收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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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处禁卫层层严守着,透过那宫门,就该是那人归去的车架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方能再见。
岑云攥紧了手中的香囊,咬了咬朱唇,频频向那宫门处望去,皆未见那人一片衣角。
她担忧道:“翠瑶,你说,他会不会是早就离去,我们来晚了?”
“不会的公主,翠屏还在东宫那边看着,若是那人早已走了,翠屏此时就该来了。公主再等等。”
她连忙点头,“是,是,翠屏还在盯着呢。”
焦灼片刻后,卫子谦高允杭一行人缓缓向宫门处走来,岑云欣喜地看向翠瑶,“翠瑶,我见着他了!你看!”
岑云是在夜里见的贺文清,她昨夜入睡时,辗转难眠。一会儿怕自己在夜里头没瞧仔细他的面庞,一会儿又怪罪自己为何这般以貌取人。翻来覆去,竟一夜难眠,清晨又觉自己面色憔悴,悔恨起昨夜里的非非之想。
如今一看,她倒是觉着白日下的贺文清失了月色与繁花相镀,显得更为清冷,纵使这春日里的暖阳罩在了他身上。
又似淌不进他心上一般。
不知是日头恍惚,还是怎的,她竟觉得自己有些迷醉,一时头重脚轻。
翠瑶握着岑云的手轻轻晃了晃,焦急道:“公主,他们快走出了宫门了呀!”
岑云忽而如大梦初醒,连忙从树后跳出。许是站久了,腿发了麻,导致她一路跌跌撞撞,稍显狼狈。
“太子哥哥!”
她恨极了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出现在那人面前,却又不得不出声叫住高允杭一行人。
“太子哥哥且慢!”
高允杭闻声,停下了脚步。
跟随他的一行人,见太子停下了,也不再有动作。
高允杭一见岑云这般模样,不忍扶额,“岑云,为何又这般不顾礼节地跑着?”
岑云发麻的腿似万蚁啃噬一般,蓦地脚下失力,整个人直直向前扑去。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倒霉死了,简直是蠢死了!
然而,未等到她面目落地,就被一只手臂及时揽住。
她定了定神,又被惊得眸子发颤——青衣!
一行人中皆是官服加身,唯有那人是一袭青衣,清淡素雅,风度翩翩的谪仙人。
“可有受伤?”
那人问她。
岑云只觉自己心间又响起隆隆鼓声,她要按住那颗疯狂跳动不争气的东西,免得被人听了去。
翠瑶急急忙忙赶来,将岑云扶起。
“太子殿下,奴婢该死!奴婢没看好公主,还教公主险些受了伤!奴婢罪该万死!请太子殿下责罚!”
高允杭摇了摇头,他这个妹妹他自己还不清楚么?又何必怪罪旁人。
岑云是第一次这般近的看着贺文清,初见只觉如世外仙人清风霁月,再见又觉如岑岑山间雪,遗世独立。
如今细看,二者皆有,却也只占了五成。这人眉间透着凌冽与张扬,一双凤眼满是风情,像是盛着碧波,微微一荡,满目涟漪。鼻若悬梁,嘴角似扬未扬,稍显薄凉。
“多谢公子,未知公子姓名,可否冒昧一问?”
“在下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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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云看着手中的香囊,心里头搅得她鼻子发酸,眼泪啪嗒一声直直坠入香囊上,打湿了那枝头殷红的红豆。
“杜鹃且慢鸣,待吾仔细缝;将尔思慕声,缝入香囊中。”
她昨夜辗转难眠赶制的香囊,想着今日能够送与贺文清,却没想到,最后自己却是那般怯懦,当着众人的面,不敢将这香囊拿出。
再见遥遥无期,若是文清不知她意,娶了妻,该如何是好……
文清,文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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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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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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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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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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