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里外都透露着江南气息的建筑立于这北国之中,分外柔情。勾心斗角,几处檐牙高啄,铁马叮咚如珠落玉盘。粉墙黛瓦几枝春杏翘红颜,宝马雕车争相去,凤箫声动,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不远处,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立于灯下,观望着眼前这车水马龙的盛况。
白衣男子修长的玉指握在那暗红的扇骨上,徒添几分苍白,指尖微动,骤然开扇,颇有兴致开口道:“这儿看起来,比听风阁的生意还好些。不如改日让阿兰来瞧瞧,摸摸门道!给听风阁改改。”wWW.ΧìǔΜЬ.CǒΜ
卫子谦笑他,“你可真是个贪财的。”
贺文清抖了抖袖,向前迈步而去,轻飘飘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钱财这种身外之物,自然是越多越好。”
卫子谦轻笑,摇了摇头,这是什么道理?
贺文清与卫子谦一前一后跨进夜阑轩中,看门的小厮一见贺文清,眼里是毫不加掩饰的惊讶。
听风阁的台柱为何会到他们夜阑轩中来?莫非,是过来砸场子的?
乐师拨弦的手明显顿了一下,舞娘断了节奏停了舞步,交杯换盏高呼之声骤然停歇,无一不向贺文清这处看来。
这京畿谁人不知文清,一曲唱罢引得无数富豪宁可千金散尽也要求得一见,那些个文人墨客搜肠刮肚,泼墨行文不吝夸赞。
昔日春闱会元初见贺文清,被惊艳了心魄,提笔行文却一度据笔难书,悲怆落泪,感叹“满腹诗书无可用,为卿落笔方知庸。”
那人第二日便弃了殿试,奔赴故里,再进书楼。
夜阑轩是前两年开的张,虽比不得听风阁那般长久,但素来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这听风阁的人要找到这儿来?
那小厮赶忙跑去知会管事的,以免坏了事。
藤椅上,那男子看上去有四十左右的年纪,满面油光,跟那没刷干净的锅似的,光看一眼,就像闻着味儿了。
绿豆般大小的鼠眼十分随意地嵌在那张油盘上,粗大的鼻头像那熟透了的山楂果,黑斑混着殷红。他那两根粗短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稀疏得可怜的八字胡,再用些力,就能撸秃了去。
这人多半是女娲娘娘用藤条沾了泥甩下来的,生得太过于随便,丑得是特立独行!
那小厮在他耳畔耳语几句,惊得他晃洒了手中的茶水,泼到了他那身怀六甲的肚皮上,又是烫得他龇牙咧嘴。这不咧还好,一咧嘴那上下两排黑黑黄黄的牙垢,着实让人胃里翻江倒海起来。
他忙不迭地挥动着两只蹄子拍开肚皮上的茶水,那层层叠叠的肉片比池里的水还晃荡得狠些。
“都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儿事都做不好!看个门都看不住!白养你们了!”他挥起手来,对着那小厮的脑袋哗哗下去就是几巴掌。
像是打疼了自己的手,气还未消也只好作罢,甩了甩手就往外走去。小厮捂着头嘶嘶抽气,跟了出去。
夜阑轩与听风阁不同,听风阁内,以素雅为主;而夜阑轩,却是极尽风流。
夜阑轩内引活水入池,又在其下生火,轻纱绫缎垂闲处,袅袅雾气蒸腾起。以水为镜如水中探月,水云间嬉戏,如雾中看花。
曼妙至极。
确实好一处风月之所!
贺文清戏谑一笑,问道:“王爷,您认为,这夜阑轩好些,还是听风阁好些?”
“哎哟喂!这是哪阵瑞气化的风儿把您二位给吹这儿来了?”
还未等卫子谦回答,那油腻的嗓音混着粗重气短的喘息就不合时宜地抛了出来,煞风景得很。
“哎哟,王爷,文阁主,不知魏某有何可为二位效劳的?”魏安面上捧着笑,两眼一眯就只剩条缝了。
“魏老板。”贺文清连忙应了声。
贺文清神色自然地转头看向卫子谦,见他面上并无异色。大概是从未见过这般丑的人,一时被惊得忘了言语,也就没有留意方才魏安唤了贺文清一声“文阁主”。
魏安有些失措,抓了抓脖子有些苦恼,“呃……不知……”
“哎!魏老板,男人嘛,来这儿自然是为了寻欢作乐,不然还能作甚?”贺文清生怕这魏安再多说两句,直接抢话,堵住了魏安的嘴。
“啊,是是是,是在下糊涂了。”魏安缴了缴手指,话是这样说,但听风阁不也是那寻欢作乐之处么?偏偏要来夜阑轩做甚么?再者,这京畿处处传言说眼前这两人是有那么回事的,这哪个男人出来寻欢作乐还带着姘头一起?这又是哪门子的情趣?
“那…在下这就去寻几个上等货色过来作陪!”
卫子谦立刻抢先开口:“不用,本王瞧不上旁的俗物,若说上等货色,还能有谁比得过文阁主这等冰肌玉骨的清冷美人!”
贺文清一怔。
贺文清:“……”
魏安面上是道不出的尴尬,强颜欢笑扯了扯嘴角,“是是是!我们这儿的那些个俗物,怎能与贺文清公子相比。”
贺文清:“……”
魏安抬头飞快地看了贺文清一眼,然后道:“那在下…就不打搅二位的雅致了,二位若有需要尽管开口,魏某定当尽力而为。”
魏安仍是一头雾水,这承铭王和贺文清这又是在唱哪出?合着,两人一同来着夜阑轩就只是借个场地?换个情调?
贺文清背对着站在原地未动,卫子谦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久久未转移视线。
贺文清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他嗤笑一声,道:“王爷,您倒也不必这样看着我。”
卫子谦冷哼一声,不语。
不必这般看着他?卫子谦觉得自己简直是好笑,好一个大名鼎鼎的听风阁阁主!好一个听风阁的台柱!
自己竟然,从未疑心贺文清!说出去多可笑?贺文清头次翻墙来到承铭王府的时候与他说是偷偷跑来的,未经阁主同意,但愿与他一起合作?
呵!
不出贺文清所料,一转身便撞进了卫子谦那碧波深潭一般凌冽的眸子里,冰冷刺骨。
贺文清不惧,反倒直直向卫子谦走去。不顾他眼底的冷冽,径自抬手攀上了卫子谦的肩,将下巴轻轻垫在他肩上,轻声道:“王爷,听风阁倾尽所有与王爷合作,王爷不该高兴么?”
“高兴。”卫子谦语气里辨不出喜怒,
未等贺文清起身,卫子谦忽地揽住贺文清的腰,咬着他的耳朵沉声道:“有文阁主这样的美人投怀送抱以身作陪,当然高兴!”
一阵阵酥痒传遍四肢,贺文清猛地手上使力一把推开卫子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甩了卫子谦一耳光。
啪的一声,清晰响亮。
夜阑轩中的坐客被惊得下巴落地,谁也没听见卫子谦与贺文清说了些什么竟引得他这般恼怒,以至于动手掌掴那大名鼎鼎的承铭王。
贺文清一把揪住卫子谦的前襟,咬牙道:“再胡言乱语,我就撕烂你的嘴!”
卫子谦嗤笑一声,垂眸看他。
眨眼间,贺文清又换上一贯温润的笑,满眼温柔,指尖轻轻抚上了卫子谦红肿的脸,心疼道:“王爷,疼不疼?王爷您看看我这暴躁性子,就多体谅些罢!王爷要是再说些不好的话,我伤了王爷我也是会心疼的。”
语罢,贺文清绕过卫子谦,自顾自地往楼上走去。
卫子谦用舌尖顶了顶口腔内壁,脸上是火辣辣的疼,嘴里满嘴的血沫星子。
他拧着眉头,颇为烦躁地啧了一声,怒吼道:“魏安!”
魏安真真是觉得今日触了霉头,这屁|股还未沾上椅子就被吼得险些跌到了地上,这心口跳得厉害,一口气一连三喘都提不上来,憋得他面上充血涨紫。
门外的小厮推开门,见状,手忙脚乱起来,忙拍着魏安肥厚的背给他顺气。
“怎…怎…怎么…回事?”魏安一句话硬是断成了几截。
“主子,外面您刚走,那承铭王便与文清吵了起来,文清还……”小厮面上似见了鬼一般,低声道,“文清还给了承铭王一耳光!”
“哎呀!”魏安刚喘上的气又给断了,这下是实实在在跌回了地上。
文清给了承铭王一耳光?天呐!这如何了得?承铭王是谁?那可是疆场上杀红了眼的嗜血阎王,甫一开战,敌国的哪支军队遇上了他,皆逃不得过那刀下亡魂的命运!
文清为何要扇承铭王耳光?
他们二人的风月之事,大街小巷人人皆知,莫非是这承铭王来这夜阑轩惹得贺文清心里不快?
承铭王卫子谦,听风阁文清,魏安是哪一个都得罪不起的呀!
魏安一个激灵,连忙扯了扯那小厮的手臂从地上爬起来,那小厮被他扯得一踉跄,勉强稳住了身形。
“走走走,赶紧去瞧瞧。”
魏安大口喘着粗气,光是今日这一番折腾,就把他足足一月的路程给走完了!
“王,王爷!您,您,您有何,吩咐?”魏安一下一下的拍着自己的胸|脯给自己顺顺气,两行浊泪就从眼尾的褶子里挤了出来,这一段路走得他够呛。
卫子谦抹了抹自己的嘴角,立即疼得他皱眉抽气,“给本王找两个顺眼懂事的来!”
魏安小心地瞟了眼卫子谦的脸,立即缩了缩脖子。这文清脾气也真够暴躁的,下手也挺狠的,这但凡是个男人,谁能受得住啊!一言不合就甩耳光,破了相不说,男人的脸面都丢尽了!
魏安心里诽腹过后,连忙答应道:“哎!是是是!”
卫子谦抬了抬下巴,不耐烦道:“魏安!去给本王安排处僻静些的房间。”
魏安狗腿地点着头,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前挪着,“王爷您跟我来。”
“王爷啊,您放心,我准保给您找两个乖巧懂事的,怎么打骂都成。”
卫子谦不语。
“这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那都不能惯着,您越是惯着他呀他就越是要爬到您头上去的!”
卫子谦:“……”
卫子谦不搭理魏安,但也并不妨碍他一厢情愿地乐颠颠将这男|女之事的秘笈倾囊相授。
“哎!王爷,这就是了!”魏安将卫子谦引至一扇雕花隔扇门前停下,笑眯眯见牙不见眼,“王爷,此处虽然僻静,但里边个器物摆件都是上等的,不敢敷衍。屋子偏远些,好办事儿!”
魏安推开门,请卫子谦入内。
青纱帐缦,层层包裹,偶尔被风掀开一角,在人尚未看清里间情形,又悠悠掩下。
跨入纱幔内,脚下一片软绵,竟是铺了一整间屋子的毛毯!
环视左右,除却床榻,也只有一张书案与贵妃椅。几尊细碎白釉美人觚插放着时鲜花卉,随意安置于各个角落。
这房内看似简单,细看,还真是一片春意旖旎。
铜制熏香球散发阵阵幽香,沁人心脾。
砰的一声!
贺文清踹门而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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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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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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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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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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