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去候着,省的找人的时候不在,再惹人生气了。”沈虞吹灭烛火,“婶子再睡会儿。”
“一天天早出晚归的……”宋婶子嘴里含糊着,又钻回被窝里。
沈虞踩着晨光赶到裴骏房内时,屋空无一人,唯桌上的还微有温度的饭菜,昭示着人离去一会儿。一盅杏仁粥,配着几样小菜,还有一双干净的箸筷,显然是给自己留了早饭。慢慢用过之后,沈虞又取出《车舆图册》,拿着昨天还未绣完的帕,一点点补充上。
又是一天的安安静静,到了晌午,精卫送进来一个错银丝四猊图香盒。
沈虞接过,“大人可有什么交代?”
“不是大人派人送回的。”精卫答道,“刺史府送过来的。其他东西送到后院了,这个是放屋里用的,就送到这儿来了,说是装的熏香。”
沈虞会意,精卫退出。
这东西她没用过,可在将军府和侯府这么长时间,也知道主子们时常要用些熏香,熏着屋子或衣物。顺手晃了晃,果然飘出些淡淡的香味。揭开盒盖,里边放着一鼎丸形鲤鱼戏水香炉。沈虞摩看一会儿,又继续开始绣那个帕子。
待到天儿朦朦成灰色,沈虞收起手头的东西,去后院安排好后,回屋燃上蜡烛,铺开被衾。如往日一般,待检视无所疏漏,恍然瞧见桌上那鼎香炉,便也燃上。
渐渐地,炉顶逸出一尾尾袅袅青烟,姿态飘渺,如宣纸上作画时漾开的轻淡墨。慢慢的在整个屋内扩散开来,生出一股甜香。
沈虞趴在香炉上头,拿手扇着熏香飘出的青烟,扇到自己的鼻子下,深深吸了进去,“好香啊……”
闻了一会儿就坐回椅子上,盯着门窗发呆。她发现每到这个时候都尤其难受,虽然没发生什么大悲大落的事儿,可是看着夕阳落日,总会产生不真实的感觉。大概是接连几天一直提着心力读书,绣帕子,一到这时候就想犯困。使劲抬抬眼皮,还是昏睡过去。
裴骏刚进屋,登时觉得不对,疾步上前,抓起桌上还飘烟的香炉,掀开窗子扔到房外。
这香名为眠棠,本是助眠安神之用,十分昂贵,在名门大户中较为常用。晚宿时,燃上些许有些,一夜安稳。可万物过犹不及,药方过量也致命,长时间浸于此香虽然不致命,却也让人昏聩不已。
裴骏家武将出身,用兵作战讲究头脑清明,因此对用药熏香上极为敏感。便是身上动刀子的伤,也多是咬牙挺着,鲜少用麻沸散之类药石。
一低头,见沈虞脸侧于椅子上,垂着眼帘憨眠入梦。裴骏端来桌上凉茶,一把泼到沈虞脸上。又拿着茶壶,捏着她的双颊,就着壶嘴直接往她嘴里灌了几口。
沈虞缓缓睁开眼,看着裴骏一脸茫然,身子却懒懒不想动弹。阖了双目,再眨了两回才睁开,“大人可是吃酒了?”
在她眼中,裴骏的身影左右摇晃,站不安稳。晃得太快,身影还重出好几层来。自己定是扶不稳妥他的,“我去找旌三来扶你……”嘴上说着,腿上却无动作。
裴骏脸上阴肃,“这香可是你焚上的?”
“香?”沈虞面带痛苦,好一会儿才蹦出个“是”来。说完,眼皮半垂下来,嘴里嘟囔着,“还要喝水……”
裴骏手里拎着茶壶,沈虞含着壶嘴咕咚咕咚喝得痛快。
这人软塌塌地陷入椅子中,软得都不愿伸手来捧着茶壶。
额头上沾着一片泡开的茶叶,很是可笑。脸上被泼的水珠还不时沿着脸颊和鼻梁滚落下来,顺着脖颈,流入衣领之中。
看着她旁边开盖的香盒,里头还撒了一些香沫。裴骏脸上阴云慢慢散去,渐渐带上暖色,眼中一幅了悟的神情,“想通了直接说就是,何必使这手段?”
沈虞只顾喝水,浑不在乎他说什么。裴骏一把抽开茶壶,漏出的水浇到沈虞衣服上,湿湿潮潮的很不舒服,沈虞不满地哼哼两声。
裴骏不管这些,粗粝的大手抹去沈虞额顶的茶叶和脸上的水珠,“用了便用了,毕竟是在爷身上花的心思。爷不怪你,还要好好奖励奖励你。”
说着,一下子将沈虞从椅子上抱起,朝床边走去。
旌三收好马,将将进了院子,一路匆忙,就要推门进来。恰好瞧见这一幕,刘娘子窝在二爷怀里,煞是乖巧。旌三迈过门槛一半的步子瞬间收了回来,旋即扣上门守在门外。
裴骏听到咔哒关门声,毫不在意。双目还在怀中人身上探索,轻轻将其置于床榻。沈虞微一扭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要睡去。裴骏轻笑一声,散开帘帐,入了进去,随后就见一件件衣服从里头抛散出来。
“婶子,你也去前头伺候着吧?今儿晚上刘娘子留到二爷那里了!”旌三无措地来找宋婶子。往日二爷在府里,屋里一堆丫鬟婆子,哪里轮到自己操心这事儿。现下他也不知如何是好,还是找宋婶子来帮忙。
宋婶子却睁大眼睛,嘴中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爷费劲心思的为她寻这寻那,她不愿意,守着等她答应。她一个寡妇趁着爷有兴致,还不赶紧答应了?往后回了京城,哪里还有她显着眼的地方?”旌三只嫌她推推拖拖。
宋婶子面上正色,“旌三,我问你,你真瞧见刘娘子答应了?若是她不愿,你再求着爷通融通融。”
旌三觉得宋婶子也开始说起胡话来了,“我瞧着她在二爷怀里心甘情愿的,可没有被逼迫的样子。况且,她这样的,伺候二爷不是她的造化吗?”
宋婶子觉得她与旌三是说不明白的。若是寻常一些富贵人家,刘娘子还能去做个妾。将军府是寻常人家吗?怎可能收个寡妇做妾,况且二爷还未成婚,若是往后有了当家主母,怎会容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在屋里?而且二爷明显是这一路孤寂,找了她过去寻欢……
“她这人你不知道,以前会寻死觅活。现在不那样了,脖梗却硬的很,怕她到时候又惹得二爷生气……”
旌三认同,她就是那样的人。硬的来不了,软的别着你不舒坦。
“这时候说什么都迟了,人已经在二爷屋里伺候上了。她那性子,要不愿意早喊着出来了。婶子快去候着吧,里头要喊人婶子好进去,我这是如何也不能进去了。”
宋婶子跟着旌三快步来到前院东厢房前。听着沈虞呜呜咽咽的啜泣和二爷低声调笑,宋婶子不得不相信。也不知过了多久,里边传来一声“来人”,宋婶子并着后院的婆子小心端了热水进去。m.χIùmЬ.CǒM
太阳高照,射入房内,映得一室明亮。沈虞觉得有只大狗在自己脸上舔来舔去,逼着自己醒来,她左右推脱闪避。沈虞也迫使自己快快睁开眼睛,赶紧起床去前院裴骏屋里。可是昨晚的梦中像有匹狼,一直咬自己,弄得浑身生疼,让自己一宿都没睡安稳。
再试了几次,终于,沈虞把眼睛睁开了,脑袋中乱哄哄的。
裴骏近在眼前,覆在自己唇上亲吻。
沈虞瞳孔刹那放大,低头一看,顿时明白怎么回事。
裴骏精神奕奕,见她醒来,眼中带了柔和,笑着温声道,“醒了?”又附在沈虞耳边,喷着热息息道,“歇了这长时间,这会儿再同我……”说着,手就探入被中。
沈虞怒不可遏,坐起身来,抬手伸出巴掌,就要往裴骏脸上掴去,“你不是说不强迫我的?”喊着,眼中又泛起泪珠。因着昨晚哭得厉害,这会儿一流泪,直蜇得脸蛋疼。
裴骏身子后撤,她这一巴掌就“啪”地落到了他胸口,顿时红红一片。
见他躲过,沈虞又伸出两手,朝他身上脸上胡乱抓去。
裴骏一把将她摁在床上,看她还是张牙舞爪不肯罢休,像是真的恼怒,不禁失了兴致,咬牙道,“昨日可是你自己,爬到我床上勾的火!没人强迫你。”
沈虞自是不信,不过停顿眨眼功夫,大喊道,“我没有!”就又挥着白润的手臂,要扑打裴骏。
门外宋婶子听见里边说话声,猜测二人已经醒来,敲敲门,“二爷,可要端药进去?”试探着要不要进去伺候。
宋婶子的声音一入耳,沈虞早觉得愧不能见人了。虽然被裴骏摁着,不能动弹太多,却也尽着最大幅度拽来被子,往身上搭。也不似方才莽牛般横冲直撞,人老实地朝床的最里边缩去,看了裴骏,面带恳求。
呵呵?
“进来!”
裴骏松手,沈虞裹着被子滚到最里头。
宋婶子低头进了屋,眼见一地衣裳,扔得乱七八糟。错脚踩着空地,走到屏风一侧。
“把药搁到旁边条几上,我一会儿去喝。”裴骏两手枕在头后,锦被退到腰腹处,露出结实的肌肉。凭耳力听着宋婶子的步子,判断出位置后吩咐道。
宋婶子依言放下碗,而后笑着提醒道,“这药不是给二爷的,是让刘娘子喝的。”抻头朝里头轻轻道,“娘子还是趁热喝,要不凉了又要闹肚子了。”
沈虞却不应声,宋婶子知她面薄,说完也赶紧朝门外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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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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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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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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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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