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虞忽地回头瞪裴骏一眼,又拿被子盖住头,像个蚕蛹。
将药端到幔帐外,宋婶子不敢抬头,余光中彷佛看见二爷半裸着身子,却不见刘娘子。
裴骏略微扫了下那碗药,接着朝里头那人命令道,“起来喝药。”
沈虞不应声,跟睡着了一样。
“起来喝药!”裴骏提高声音,听着带了狠厉,怒气已然在这床帐间浮动,似下一刻就要爆发而出。
宋婶子听见裴骏喷喷而出的呼气声,稍微抬头,瞧见里头一动不动的一团,赶紧打圆场道,“刘娘子想是累着了,要不……”
话没说完,宋婶子已被裴二爷投来目光杀的低下了头,顺带着后头的话也没了音调。那眼中像是带着刀子,被主子这么瞧着,不禁有些瑟瑟。
“你现在起来是自己喝,一会儿起来,可不知是怎么喝了。”几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来,宋婶子听着手心也冒汗,有心劝劝沈虞莫在气头上添柴。察觉到二爷周身散发的气势,没敢张口,只盼沈虞自己明白。
沈虞腾地一下坐起身子,脸被捂得红扑扑的,眼角泪痕还未全干。手里紧紧扯着锻被遮在身前,露出堆雪的臂膀和脖子,上边印着斑斑红痕。这样情景和宋婶子相见,沈虞本就不好意思。原打算当鸵鸟藏起来,奈何裴骏步步相逼,她也就豁出去了。
宋婶子被她一惊,下意识抬头看过去,见他两人身上皆是有袒露。毕竟没在屋里伺候过这事儿,宋婶子有些羞赧,撇开脸望向一旁。
兀的哗啦一声,盘中的药碗已被沈虞扒拉到地上,墨色的汤药撒的床沿、地上一片狼藉,连着宋婶子的裙角也染上一大块渍迹。
再抬头时,裴骏一手压着沈虞后颈,让她趴在床上,如一尾脱了水的小鱼,蹦跶几下后就动弹不得。
宋婶子登时吓破了胆,“二爷,她年纪小脾性拧,自小没受过咱们府里的规矩……”
“出去!”
见这阵势,宋婶子只怕二爷下手要没个轻重,气头上再伤了沈虞性命,“二爷……”
“你再不出去,我现在就让她不得好活!”
听出话中森寒,丝毫不敢再啰嗦,宋婶子慌慌张张立起身子,就往门外去。至屏风处,听见裴骏厉声道,“那药再熬一碗来,这回灌着她喝下。”
宋婶子一惊,复才在脑海中转过弯来,抹着胸口,失了慌张。将把身后大门拢上,就听见沈虞大声哭闹,继而转为闷闷的哽咽。宋婶子甩了帕子叹口气,就去后头厨房熬药去了。m.xiumb.com
药再送至房中时,裴骏已经穿戴整齐,只剩沈虞陷在层层叠叠的锦被之中,绵软无力。
“刘娘子,张嘴喝一口。”宋婶子哄着,碗送到她嘴边,也只能让汤药湿着她的唇。这人眼睛没力气睁开,牙关却咬得紧,怎么也不肯张口喝下。
裴骏将人纳入怀里,一手迫使她张嘴;一手接过碗,倒手往她嘴里灌。不过两口,沈虞“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裴骏脖子上胸前都是她吐出的黑汁。
怒极反笑,裴骏拍着沈虞的脸,“你自己爬到我床上,现在又来恶心我,可真厉害!对你好,还遭你不待见了,呵呵。”看着宋婶子,问道,“这是什么药?她不想吃就不吃,死了干净。”
“是……避……子汤。”宋婶子磕磕巴巴说了出来。
裴骏抬眸,揉着沈虞的脸,“怪道拧着劲儿不喝,原是想为爷绵延子嗣。心还不小,可惜爷不稀罕。想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再做打算,别秤锤重了砸死自个儿。”说完,松手将沈虞丢在床上,自去换身衣裳,留下沈虞和宋婶子,离开了。
“陶先生,刘娘子现下如何了?”宋婶子看了眼沈虞,已在床上昏昏沉沉几日了,又引着陶先生到外屋,小声问道。
陶威收着药箱,面色清淡,“倒是没什么大碍。”不等宋婶子喘口气,又接着道,“只是一直这么消沉,没事也要变得有些事了。心思沉闷积郁,便是第一大害。”
见宋婶子听得云里雾里,陶威收了笔,想到旌三拿给他瞧的那个鲤鱼戏水香炉,又起身至沈虞床边,隔着帘子道,“刘娘子,二爷不是那样的人,这中间还是有什么误会,不妨同二爷开解……”
帘内人沉默以对。
宋婶子与他招手,至屋外道,“才回来时,喊了两天疼,根本不让人碰一下。她一个年轻娘子,这症状我没敢和你说。”
陶威若有所思,“问句不当问的,刘娘子不是成婚之后,相公才去了的?”
宋婶子臊着脸,“她相公和她没甚的夫妻缘分,成婚当晚就没了。”
陶威听罢,拿出些膏子,“这些拿给她涂抹去吧。”
宋婶子心中已知其所用,小心接过来。
陶威边理着药箱,边说道,“还是要多劝着些,我才说的话,怕她心里已经厌恶上了,必定不肯轻易用这东西。不过这都是实打实的好物,当年我叔公作御医时,为宫里制过一些。他死后,此物就断了。我照猫画虎制了一些出来,虽只及八分,却也够用。”
“看陶先生说的,她虽拧,可不傻。不会分不出好赖的……”宋婶子往里头瞧了一眼,拧着可不就是傻吗?
旌三不知道司国丈是不是傻,但也知道他绝对没按好心,居然也求皇上召二爷回京。
“爷,他可是觉察到豫州的事了?”
“估计是。”以为他司国丈能只手遮天,阻止我回京,可笑。我让你主动求我回去。裴骏心中冷笑,冷面道,“准备好这几日回去。”
说完,裴骏起身,准备回房。突然,一个丝线勾锦的荷包,从腰间掉了下来。旌三看着有些眼熟,像是前几日在屋里见过,连忙弯腰去捡,裴骏一脚踢到旁边。
“她如何了?”
已经几天了,二爷这样脸上跟冰冻一样。还不是那个刘娘子,非得拂人脸面,自己不小心,做了“好事”还闹性子,让人跟着都不安生。旌三心中埋怨。
“说是病了……”旌三答道,故意放慢语速,少说些字出来,怕一个不仔细再带出更多麻烦来。
“倒是娇贵。”裴骏瞪他一眼,“把她叫来。”
旌三自是知道那人在床上躺着,怎么会叫过来?
“爷……”没去叫人,只是犹犹豫豫地喊出一声来。
“说!”
旌三举出那个香炉,小心道,“前些日子刺史府又送来几位美人,和许多日常用物。”
说着偷瞄了一眼裴骏,接着道,“守院的精卫按吩咐,让刺史府把人带走了,只留下东西。看这个是房里用的,就送到屋里了。”
又把香炉放到裴骏跟前,“章大人估计是想着,拿来配着那几个美人。没想到刘娘子不懂这些,擅自点了来……”
才有了后头的事儿。
安静片刻。
裴骏笑出声来,“我的错儿了?”眼底却没有一丝喜乐。
旌三立即跪下,“不敢,不敢。她自己分辨不清,差点迷晕二爷,犯了咱们府上大忌,理应受罚的。二爷受她引诱,中间才出了这等差事,事因在她。况且能伺候二爷,也是她的福分。”
裴骏脸上厉色释然,好像这才是正理。
“去告诉她,虽然此事全因她起,我也并非完人,也得担几分。把那一对玉镯给她送去,好玉养人,让她好好养着。”
说完瞅了一眼地上的荷包。
旌三立刻领悟,“爷的荷包掉了,还缺个新的,正好让刘娘子再做一个。”
裴骏被他猴精的模样逗得一乐,稍稍敛了笑意,“去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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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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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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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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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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