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天动地,他终于出关了?
她转头就往回跑去。
传音阵里的少年声音有些虚弱,听着惨兮兮的,估计声音主人的情况也不大好。秦小姑娘的怜惜之情顿时泛滥成灾一发不可收拾,恨不得长出双翅膀直接飞回去。
一路风驰电掣终于到了平台上方的峭壁边,往下望去,小鲛人果然正坐在礁石上。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少年的身形好似又清瘦了些,身上白衣都有些空荡,一头金发没有绑,随风散开飘动着。
听到动静,伊泽尔转过身来,脸色果然如闭关前一般苍白,衬得唇色殷红好似染血。一双湛蓝的眼睛里少见的没有什么笑意,微漾的碧波也不知怎么变成了数九的寒冰,冻得秦在于心里一跳,不自觉有点慌。
她几下下到伊泽尔身边,熟练地伸手去顺他的头发,心疼道:“怎么气色还是这么差?你闭关闭得都岔气了?”
“没有,”伊泽尔淡淡开口,“听说你要走了,倒是差点被吓岔气。”
秦在于:“啊?!这……我虽然要出外求学了,但我们还是可以保持联系的啊,我也会很快回来看你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在深刻地自我反省。她前面确实是通知过小鲛人了,只不过他应该是在专心养伤,所以拖到现在他才得知此事。
……但也确实够突然的了,伊泽尔明显不高兴了啊啊啊怎么办!
小鲛人看着也不大满意她这个答复,面无表情将她盯了一阵后扭过头去,看着下方波澜起伏的海面。
秦在于更慌了:“呃……这个……我发誓,我一定每天都跟你联络,好不好?”
伊泽尔微微抬头,从眼角睨了她一眼。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的眼尾竟有些泛红。
秦在于: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啊!
“我要跟你一起去。”他道。
她一惊,“绝对不行!东淼陆不同于故洲,地方大了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太危险了。”
伊泽尔又沉默了,闭了闭眼,身周气场由冰冻三尺瞬间转为了凋零六月花。
秦在于一阵后悔,正想往回找补,就听他声音很轻地开口:“那如果,我想让你留下呢?”
她愣了愣,张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愿意为了他留下吗?
在舒伦学院已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的时候?
无言地对坐一会儿后,伊泽尔明白了她的意思,“……好,那……祝你学业有成。”
他手一撑礁石,跳进了拍岸的浪涛里。
秦在于心中警铃大作,想也不想跟着也跳了进去,急急忙忙拉他手臂,“不,不是,等一下!”
伊泽尔一顿,转头静静看她。
她柔和了语气道:“伊泽尔,要跟你分开我也很难过,可是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生活,你也有不是吗?这里地处偏僻,人们也都友好,你留在这里养伤是最好的。”
不等他开口,她又晓之以理:“况且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啊。等我学成归来,我们还是可以一起游山玩水。我离开一段时间并不代表我们再不能见面了,不是吗?”
伊泽尔被她拉着一只手,垂眸听着,委屈的效果立刻拉满。
听她说完,他没回话,只是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缓缓覆在了她拉着他的手上。
秦在于顿时有了种不大好的预感。果然,小鲛人开始慢而坚定地把她的手往下拉了。
她心中哭号:还是不行吗这小混蛋怎么突然这么难哄啊呜呜呜呜呜!
她也很坚定地坚决不放手,不仅不放,还伸出另一只去扒拉对方那只无情的爪子。两人就这么开始你来我往默默较劲。
正拉扯得认真呢,忽听得小鲛人深深叹了口气,沉声道:“在于,你弄错了。”
“?”秦在于停了动作,抬头看他。
伊泽尔脸色好似更白了,连那一头金发的颜色都被衬得有些深。
“鲛人不交友,也没有天涯若比邻。”
“……”
她恍然。是了,鲛人本就是独行者,她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伊泽尔愿意与她保持来往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与人类的思维终究是不同的,朋友这个概念的出现对于他来说甚至都很奇异。
……可她竟然从未如何在意过这一点,书本读而不入脑。人类好像就是这样,向来喜欢选择相信自己的经验感觉。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确实在习惯性地拿人类的思维方式套用在伊泽尔身上,依靠惯性理所当然地考虑有关他的事情。包括这次要出外求学时,她也下意识地认为他会理解,会接受即使是朋友也会暂且分别这个事实。
归根结底,她好像真把伊泽尔当作同类,当作与自己相类似的伙伴了。但是他们终究又是不同的,不只外貌,与之相匹配的文化习俗思维习惯都不同,她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不代表也会被他一同接受。
但她还是不大相信相处两年有余的好友竟会说断就断。“伊泽尔?我们好好谈谈行吗?”
“……很抱歉。”他抽出手道,“我本以为……还是算了。你走后我也打算走了,祝你日后一切都好。”
“!”秦在于二话不说贴上去就准备死皮赖脸,“你稍稍,站住!不成!你要这样我可不依。我们人类就是习惯不依不饶没完没了,你信不信我每天八百个通讯!”
伊泽尔依旧冷着张脸。
嘿你个小鱼崽子!
用母亲般的包容深吸口气,她接着商量:“伊泽尔,我们能不能不要这么极端啊?你以后想干什么我也都会支持你的。这次没有提前同你商量真的很抱歉,你之后想去哪里也都可以,成吗?”
伊泽尔似乎打定了主意死活不说话,又看了她一眼,转过身直接下……下水去了!
小混蛋气煞她也!
她立马追了上去,向海下朦胧的身影游去。
奈何海下就是鲛人的主场,以往伊泽尔都没怎么跟她认真过,此时却是铁了心的不欲多言,几纵之间闪电般离岸。
即便她已经不用再忙着换气,拼尽了全力也只能看着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蓝绿的鱼尾在前方一闪,最后消失不见。
她不死心地又追了一阵,四周只剩了漫无边际的海水,阳光穿透进来也变得阴冷微弱,失去了所有温度。海水却还像他们最初见面时那样映着白色光带,飘飘荡荡,带着飘渺的滤镜。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回了屋,躺在床上。屋中无人,四周只有浪涛声从窗外传来。
她仰面躺着,抬起胳膊捂在面上。刚刚被蒸干的衣袖还带着淡淡的海盐气息,就像伊泽尔永远柔软蓬松的金发。
不久前才通过考核的喜悦和激动被这一盆冰水兜头一浇,冷了下来。
坐在岸边的礁石上,秦在于的思绪飘到了九天之外。
距离她通过入学测试已经过去了两天,起身前往的日子近在眼前。
而她的八百通讯计划也在两天前就开始实施了,还附赠每日留言三百条。都过去了这么久,还是斗不过伊泽尔那小鱼崽子的冷血心肝肺,一个都没接通。
啊!混蛋!
鲁格也不知忙什么去了,通讯不接留言不看,本人更是连影子都没有,一度消失到现在。
这下可好,本来是她开启新征程的大好日子,结果硬生生的被来了出众叛亲离,可谓是秋风一扫满地凄凉,真就是凄凄惨惨又戚戚。
只有秦老自然是很高兴的,他乐得孙女有了新去处,这几日里忙忙碌碌,给她搜刮准备了不少路上带的吃食与盘缠。
“我就说爷爷不会看错,你从小就是个当术师的料!”
对于爷爷的过分热情,她也表现了出一副与实际不太相符的快然与开心,毕竟长辈的心意不好拂。
这几日她依旧去图书馆查阅些资料,大部分都是有关东淼的风土人俗,免得去了抓瞎。但与以往不同的是,每天她都会掐着点回来,与在家等着的秦老一同吃饭。
或许是要走了,祖孙俩近日来相处的时间越发久,谈天谈地地说些往事,尤其是秦在于的一些童年趣事,或者说,糗事。
不过她难得的没有对此表示抗拒。她记事不算早,有关于她的幼年她少有什么印象,在这之前只知道她父母早逝,从小由爷爷和几位邻里姑姨帮忙带大,还被街头巷尾的熊孩子们衬托得无比乖巧老实,既不偷鸡摸狗也不上房揭瓦,一度被长辈们担忧有些孤僻。
“不过,”秦老如是说,“性子静的娃娃坐得住,才能成为术师嘛!”
她不敢苟同,毕竟文迩导师那么温文尔雅,看起来才不孤僻。
黄昏的海风非常温柔,二人挑了处背风地对坐着吃饭。海风绕梁而过,吹动了房檐上挂着风干的鱼虾。远处夕阳如火,几片云仿佛烧着了映在海里,红蓝相间,色彩的撞击赋予了大洋无限生机。
秦老心里高兴,还从集市上拎了一小壶酒回来自斟自饮。
他乐颠颠道:“你小时候就像你父母,学院里一大屋子孩子就没哪个像你一样那么能吃苦,一年到头都在海边练,没有哪天能逮到你偷懒的。”
“我……父母?”她愣了愣,突然很感兴趣,“他们也很吃得了苦吗?”
秦老斟酒的手一顿,脸上笑容凝固般收了收,把酒壶放回桌上,道:“是啊,两域混战时他们都是军队里的术师。那时术师稀缺,队伍里就属他们一群人最忙,换不了班,有时连着好几天抵御海族攻击连饭都吃不完。”
秦在于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他们与您都在同一个队列里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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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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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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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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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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