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应极快,几乎同步结印,召出的冰锥与满天箭矢对冲,将其一滞。
紧接着,她腾身而起,身若游鱼地绕开剩下失了准头的箭矢。落地处,身前一道水柱冲天而起,分成数股,从上而下冲向姚霖。
姚霖挥手聚起一道屏障挡住,水流冲击在上面浪花飞溅,落入下方水潭里,又被秦在于汇集出来再次重重涌上去。
此时的两人,一人腾身在上,身前水光潋滟;一人脚抵住地面在下吃力招架,不多时竟隐隐有了颓势。
一旁文迩的声音响起,比之先前暗含了更多赞许之情,“……好。”
秦在于明白了他这是当前阶段可以结束的意思,收手落了下来。
姚霖缓着呼吸,有些惊异道:“师妹真是一力降十会……受教。
“那接下来就到阵法了,还望不吝赐教。”
秦在于心说这你可千万别,她阵法统共就学了两年,现在正慌着呢。
姚霖手下金芒流转而出,快速组成第一个阵。随他动作,场内场景快速变换,原先的白云清影重组为巍峨山巅,她转瞬立足于山峰之上,往下看去烟云笼罩,深不见底。而他本人则忽然消失不见了。
他竟是在这万象阵里,直接又叠了一个幻阵。
文迩等人倒还都还在旁边,或坐或站在高空中,面上神色镇定自若,显然并不怎么惧怕。
海边渔村长大的秦在于则有点慌,毕竟故洲这些零散的小岛可没哪个生得出这种高耸入云的大山来。
转头看时,文迩正浅笑着静静看着她,鼓励地冲她点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踩着峭壁上一块圆石调整了一下站位。灵力从她身上向四方探出,一寸寸探索着阵内的灵流,搜刮着隐藏的睁眼。
余光中,山腰处的云雾散了些,山底的深渊存在感越发强,张着黑洞洞的大嘴觊觎着她。
山顶大风呼啸,吹得她发梢在眼前舞动,又被她一把抚回耳后。
她腿脚有些发软,想象力又突然格外强。圆石边缘圆润顺滑,踩偏一步好像就要来个粉身碎骨。
她这才发现,她该不会是有些……恐高吧?
不对啊,以往无论在多高的高空中悬着也没见自己腿软过,难道是恐山?
思路有些停滞,她干脆一矮身,直接盘腿坐在了圆石上。视线被遮挡,一旁峭壁顿时也在视野中消失不见;重心放低后她整个人都有了更多安全感。
刚舒一口气,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她回头,见文迩面上笑容同之前的微笑有了些许不同,眼里有光闪烁,衬得他更加温和可亲。
他笑着朝她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秦在于定了定心神,感受着山风拂过山岗时带起的振动,四周一股股迅速流动的灵流逐渐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现出地下阵法的原形。
金芒也从她手中伸出,不疾不徐地扣在阵眼上,稳准狠一压。
幻阵收拢,山峰随着呼啸远去的清风散去,又漏出碧海青天的和煦阳光。
这幻阵着实不难,只是姚霖现场发挥,和中洲陆海下的亡灵阵虽同为幻阵,却不是一个概念。以她平日里解阵的速度,这么久才出来已经算超时。
姚霖见她成功破阵,也毫不意外,心底甚至还有些庆幸这灵力出众的小姑娘阵法倒是个劣势,没有使他这个略长几年的师兄太过难堪。
他挥手,第二个阵法正待成型,后方文迩突然开口:“冒昧了,秦同学。这阵法测试,我倒想临场更改一二,望你勿怪。你若愿意,可否解开这幻阵,权当最后一道考题?”
姚霖设阵的手势一收,少年老成如他,也不由露出震惊错愕的神情。
这幻阵?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这里就只有一个阵法了——
文迩设下的幻阵。
她初生牛犊不怕虎,第一时间感到的居然不是惶恐,而是兴奋。
鲁格也曾测试过她阵法,但他更像是一泓深井,面上不动声色,实际的实力根本不是她能试探出的。
如今终于又来了一个导师,虽然他不至于对一个还未入学的学员使出全力,但也可以让她横向比较比较,观察真正的高手究竟有着怎样的实力。
她当即道:“好。”
文迩的笑意又加深一层;他身侧蓝袍男子手下的笔狠狠一顿,似乎都不确定该怎么记下去了。
姚霖则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看她,转身退了下去。
她背对着众人闭上了眼,摈除一切杂念,将全部注意力放在阵法本身上来,让脚下或明或暗的金芒渐渐显现。
设阵的方式也有些类似人的笔风,同一个阵的阵形大差不差,风格细节却会大相径庭。
姚霖先前的阵也算端正稳妥,但与她脚下这个相比则黯然失色。文迩的阵法同他的人一般清俊柔和,且每一笔都稳而有力,挑不出一丝缺漏来。
他的阵眼也并不如同姚霖那般掩藏起来,而是圆融进阵本身中,处处皆似阵眼,细看时又处处皆不是,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秦在于分辨许久,仍是不解其中真假。但她也不是个消极主义者,反而还有心思想:原来阵还能这样设,真真受教了!
又待细细找寻时,身后文迩突然道:“秦同学,乱象迷眼。真真假假,若只是辨死理,何日才能解出?”
正抠阵眼抠得有些焦头烂额的秦在于被他一点,脑中一个激灵。
是啊,既然阵眼设置都不止一个方法了,谁说解阵方法还要死用同一个呢?
她并指捏诀,再不去解,反而在这幻阵又加了一个阵法。她手下不停,阵法也越积越多,一个又一个幻阵接连按照基底阵法的纹路覆盖上去。
终于,在连设数十个阵法后,脚下错综复杂的弯弯绕绕逐渐淡去,一层又一层的阵法重合处,真正的阵眼纹路清晰,出现在她眼前。
她心里一阵雀跃,又炫了一个绝活——数十个阵法的阵眼被一次性拿住,一扣一解,连同最下方那出自文迩的幻阵一起,一时间全部消散。所有人顿时都回到了古旧庄严的图书馆里,除文迩和秦在于外,各自面面相觑。
一片寂静中,一个人率先鼓起掌来,从容的掌声在图书馆内一下下回响。
秦在于转过身,看到文迩已经站了起来,带笑看着她,一手在另一只的掌中缓缓击合。
他身后几人也反应过来,纷纷鼓掌。不知谁还被这气氛鼓动,甚至躲在同伴背后吹了声口哨。
秦在于面薄,登时有些尴尬地掩了掩面,道:“不必不必。”
又冲文迩一揖道:“还多谢文导师手下留情。”
文迩笑道:“只是提点了一句,何谈‘留情’?”m.χIùmЬ.CǒM
说话间,后面那几人已经在收拾东西,陆陆续续向图书馆门口走去。文迩侧身向她示意,两人也一起并肩向外走。
他又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会用这种解法,着实是也启发了我,倒还要向你说声受教。”
秦在于忙道:“不敢不敢,导师折煞我了。”
又有些奇怪地问:“那……您原本想的解法是什么呢?”
文迩:“猜不出么?”
她又细细回想了一下方才她解阵时文迩的话,恍然大悟:“您是要我把所有阵眼都解上一遍?”
“正是,”文迩一笑,“我也有些好奇,秦同学是如何领悟到你那种解法的呢?”
秦在于:“嗯,这个,就是,阵眼它总是在的嘛。”
文迩微微一愣,随即又笑开,他抬手扶扶额,笑容是真诚的开怀。秦在于却有些不确定他在笑什么,莫非是被自己这诚恳的大实话逗笑了?
直到二人走到门口,文迩才再度带着笑意开口:“是的,只要方法够多够精妙,那么它就在那里。”
秦在于望着他,也笑了。
此后不知多久,她又回想起来这一天时才不禁迷惘。在不经意间,他们所聊的,当真是阵法吗?
直送到港口,文迩率先上了飞艇,其余人陆陆续续往上走。
与她对战过的姚霖脚步一缓,故意落在最后,凑到秦在于身边道:“师妹当真厉害!解文大导师的阵居然也不用灵骨的么?”
她有些奇怪地想,怎么他们连这种测验中的切磋都会用到灵骨吗?
幸亏在话出口前她又突然反应过来,方才姚霖那山巅幻阵是个好阵法,但灵流纹路却有些简单了,两者并不匹配。她先前没有留意,现下听他了的话才明白,那是用灵骨设的阵法。
她不好将心里话说出来抹人面子,只道:“故洲偏僻灵骨稀少,平日里导师就让我们少用,已经习惯了。”
看来外界对灵骨的依赖程度还是较大的,设阵时也会默认使用。可她观文迩的阵法又是纹路精巧,绝不似以灵骨所成。
她疑惑非常。鲁格对于灵骨的使用一向是拒绝得坚决,舒伦学院对此倒像是无可无不可,学员甚至习以为常,实在颠覆了她的认知。
学院里的学生来历多不简单,如她这般草根出身的绝对不多,就像鲁格所说,论灵骨她跟他们决计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况且要她改变自己多年的设阵习惯,她也不愿意。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舒伦学院的人还要去各地赶场,将她的录取名额定下后就走了,约定好三日后会有人来故洲接她。
秦在于也懒得练功了,把人送到港口后沿着海岸慢慢溜达。
故洲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致沿南北走向延伸,统共百十来个岛屿个顶个的小。
走在岸边,她的一侧是浪花翻滚冲刷细沙,另一侧是苍翠林木郁郁葱葱。这里分明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可所有的景物在熟悉后就会变得理所当然,绿植的绿成了最常见最不稀奇的绿,碧海蓝天的蓝也是最不稀罕的蓝了。
现在她终于切切实实地意识到自己即将走了,心境与以往不大一样,看着故乡故园,也后知后觉地品出了些离别酸楚味。
旧景新看,从学院到海岸,再到市集、灯塔,布满了她足迹的地方又有如新至,它们原有的色彩也显现出来。海上小乡简单、僻远,或许做不了她的归处,却从不改她的来处。
还是晌午,岛上的人大多出海在外,留下的人不多,是以飞艇的到来也没有引起太大注意。
岛上的渔民之间多互相认识,与秦在于也一样。
不大的地方,一点乡里八卦不出半天就能从巷头传到巷尾。一路走来,不少邻人向她祝贺,不似她这当事人的心情复杂,他们的关怀与贺喜都是纯粹又单纯的,表达着如村里终于出了一个状元般的与有荣焉,倒叫秦在于这个不善于邻里社交的小孤僻有些受不住。
一路溜溜达达到了海岸边。这里位于故洲中部的岛沿,浪涛比之于古湳灯塔平静许多,海风轻轻从她身前背后拂过,在她衣衫间暂留后荡远。太阳在脚下映出一道剪影,延申到悬崖下,与海浪相得益彰。
正出神间,她身侧突然浮起阵法金芒,遮住了日光剪影,从中传出一道清亮的少年声音:“在于,我在灯塔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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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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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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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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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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