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风堂?”少年嗓音清亮,微微上提的尾音现出几分惊讶,“这济风堂大楚遍地都是,怎地我们阆中这一家便艰难到开不下去了?”
在阜盛的京城,挂着济风堂牌匾的医馆甚至足足有三家,虽说是以东城那间为首,从其分馆数量之多也能窥出其不同凡响的地位。
顾西亦目光冷凝。
太巧了。
挑着扁担走街的货郎恰好路过,闻言嗨呀一声,殷勤地道:“小公子们近来不在阆中吧?”
不等他们答话,便压低了声音补充:“这医馆的东家治死了人,余一个外聘的大夫,眼下正要把医馆盘出去为那在狱中的东家打点呢。”
这样吗?
视线在笑嘻嘻的年轻货郎脸上,对方立刻就顺杆子往上爬,从篮子里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糖:“小公子,这是上好的窝丝糖,要不要尝尝?”
顾定延微微摇头。
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怎么买得起窝丝糖?便是他买得起,他寻常的小客人也是买不起的。骗人的小把戏罢了。
顾西却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来,接过时手指微微一顿便触上对方还算光洁的指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货郎便触电似的跳出去老远。
顾定延愕然。
抓着一把糖的小孩却莞尔一笑。
“怎么?你不要钱免费送我?”她眨了眨眼。
货郎连忙又折回来:“要的要的。”
末了拿了十个钱欢天喜地的走了。
“莫要瞧着颜色好看便贪嘴,十文钱能买得来什么好东西?”待那货郎走了,骄纵妹妹的顾二公子板起脸。
“二哥说的是。”被教训的小孩子也不以为恼,从善如流地将手中一把糖塞进顾定延递过来的荷包里,眸色发亮地看着眼前的医馆。
“治死了人到底不吉利,要不我们再寻一间铺子改作医馆……”顾定延有些踌躇。
“无妨,这间现成的便很好。”
玉冠玄袍少年轻笑一声,无奈地摇摇头:“真拿你没办法。”
抬步迈进了济风堂。
打盹的老者顿然惊醒,有气无力地道:“抓药还是问诊?”
“老丈,我们是来买铺子的。”
老者浑身一激灵,睡意全无。审视的目光在穿着不凡的少年郎身上逡巡片刻,停在了其身后低头不语的小童身上。
“哦,好。”
因是急着出手,官府的文书和地契老者一早便准备好了,只待写上买主的名字,奈何这医馆治死了人到底不吉利,拖拖拉拉了近七天也没见买主上门,是以顾定延二人一开口,老者便忙不迭的应下了。
双方正谈着,一位高大却胡子拉碴的年轻男人伸了个懒腰从后面出来。
老者顿时竖眉冷笑:“张峰,你混吃等死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咱们医馆换了新东家了。”
那男人一听便脸色一变,忙笑着上前来给顾西二人倒水,奈何茶水里仅仅飘着几粒微卷的茶叶,看着便让人没了喝的念头。
老者嗤笑一声:“公子们可都是精明人,你这样不修边幅又好吃懒做的伙计可别肖想了!”
如玉少年蹙眉轻叩桌面:“旁的事与我们无关,老丈不必费心,报个价便是。”
以退为进踩着旁人博同情的招数他看过许多早已厌烦,如今尤其看不得这些人在顾西面前耍小心思,没得连累他妹妹费心。
“那便三百两吧,公子以为呢?”老者不敢再多说生怕气走了金主,讨好地笑道。
济风堂的位置并不算差,周围经营得不错的商铺卖到五百两都很是轻松。这样的价格,纵然加上曾治死人的污点也能算得上童叟无欺。
“成交。”他干脆地应下。
银票到手,文书上已签好名字,提交到官府的事由顾定延他们办便可,老者便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一同跟着的还有那个垂头丧气的高大男人。
“等等。”稚嫩的声音在男人耳边响起,“你不必走,继续在店里当伙计吧。”
众人愕然。
顾定延皱起了眉头:“不要胡闹,咱们家有很多下人和护卫。”
顾西笑着摇摇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一脸讶然的男人:“他的功夫应该很好呢。”
高大男人头皮发麻,一股寒意直冲脑门。
夜半,木然缓慢的声音在街角响起:“小姐好像察觉到我的不对了。”
另一个活泼到有些娇俏的声音也幽叹一声:“我也觉得。小姐还摸了我的手试探呢……”
空旷的街道陡然响起一声惨叫。
巡行的卫兵皱眉查探片刻,便见一只黑猫从屋檐上灵活地跳下来,松了口气对同伴摆手道:“没事,是只野猫。”
同伴嘘了一声,骂骂咧咧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街角深处才传来低低的呜咽声:“我招谁惹谁了,是小姐……”
回答他的是另一拳和更漠然的声音:“侯爷说了,任何人都不能欺负小姐。”
“张峰你个死脑筋,老子跟你拼了!”
*********
两个神秘男子趁着夜半打了一架的事情在天明时便归于无痕。
回到家中的第一个清晨顾定延起了个大早,向顾大夫人请了安后便带着小厮和礼物匆匆出了门。
阆中周家在周炎龄这一代之前仅仅是清贵的书香世家,十几口族人挤在一个不算宽敞的宅子里过得日子过得颇为紧巴。
后来周炎龄入阁拜相,权势滔天,逢迎者甚众,破落的周家老宅自然也有人上心修缮,具体的执行者便是阆中上一届的县令,如今已经被调去了京城做京官。
被权贵视为“妖人”的周炎龄入阁为权臣,出朝也是当世大儒,回归祖宅的几月里拜访者络绎不绝,但无一不被拒之门外。
日子久了一些人的心思便淡了,只当阆中城住进了个供不上又惹不得的大佛,门庭也渐渐没那么热闹了。琇書蛧
不过这些人里并不包括颜家三少爷颜嘉年以及刚被县尊提醒来拜见周炎龄的顾定延。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起了个大早赶过来的颜嘉年一瞧门口站了个熟悉的身影就气歪了鼻子,跳下马车便气势汹汹地杀了过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
金冠黑袍少年转身,蹙眉打量了他片刻:“你是?”
颜嘉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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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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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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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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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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