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过了个年,原本还算有棱角的脸圆了一圈,官员们依例向圣上恭贺新春,又夸赞了一番帝王的好气色。
恭维话过后自要议起政事,大太监毕忠捏着嗓子刚说完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白着头发的宁阁老便颤颤巍巍地站出来提起年前被搁置的一桩案子来。
正是穆勋当街打死了陈惠妃胞弟威风伯的事。
穆鸿闻言眼中闪过恼怒。
这个老不死的一大把年纪了还跟个恶犬似的逮着谁就咬,难怪和周炎龄是一路人。
哼,迟早也会落得和姓周的一个下场。
他想起圣上当着陈惠妃的面维护他幼子的模样,心中得意不已:一个女人而已,饶是再得宠,也不过是一时的娇艳。圣上素来仁明,又怎会因此伤了臣民的心?
且看那老家伙吃瘪的样子吧。
他抿了抿嘴,抬眼却见自己的老师傅信投过来一个淡淡的眼神,心里立刻一突。
听说前几日皇后娘娘召了傅老夫人进宫说话,难道说不是安慰而是圣上另有决断?
他心中游移不定,边听金銮殿最顶端的人现出悲戚的神色:“……两个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动了手,家丁也无状,最后竟闹成这样,朕想起就心痛不已……陈惠妃明理,年前已经接受了穆勋的赔礼道歉,犯事之人也被处死……传朕旨意,追封威风伯为威风侯,以国公之礼下葬……”
“陛下圣明。”
群臣叩拜长呼圣明,宁阁老心中却叹了口气。
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被封侯确实是前所未有的荣耀,可如今人已逝,身后的荣耀又有什么打紧?看来这场博弈,圣上终究是偏向了傅阁老那里陈惠妃再得宠,也终究越不过稳坐后位十数年的皇后娘娘去。
他默默回了队列中,却听皇上没有继续询问,而是径直开口道:“傅爱卿学识渊博,处理政事有方,诸位内阁学士也均是贤明之士,只是如今多数已过知天命的年纪,做起事来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尤其是傅爱卿,如今一人身兼数职,朕瞧着实在辛苦,不如这样……邵修畴!”
猝然被点名的四十来岁的官员神情自若地走出队列,拱手道:“臣在。”
“你外放十数年,在许多地方当父母官时政绩都很不错,如今回京一年可习惯了?”
自然得到了肯定回答。
皇帝龙心大悦,当场指了邵修畴道:“礼部侍郎的职位正瞧着实在委屈了你,你可愿接替傅阁老,领下礼部尚书兼翰林院掌院的差?”
“圣上厚爱,臣自当赴汤蹈火为圣上分忧。”
原本听得云里雾里的群臣闻言一片哗然,皆是脸色大变。
自新帝继位以来,这两个位置便被傅信牢牢抓在手里,圣上也从未提过选拔新人接任的事,怎么好端端地便指了一个刚回京不久的礼部侍郎?
穆鸿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忍不住暗中拉了拉傅信的袖子。
傅信却一脸坦然,似是早有预料,轻轻甩开他的手,笑着上前道:“老臣正愁没有分身之术,唯恐不能替皇上解忧,邵大人有大才,臣恭贺皇上得一良将!”
竟是半点也不留恋,十分顺从圣意的样子。
众臣呆滞片刻,或羡慕或嫉妒的眼光便纷纷落在了邵修畴身上。
大楚朝几朝的规矩都写得明明白白,礼部尚书兼翰林院掌院就是将来板上钉钉的内阁首辅,唯有到了当今这一朝,本就成了内阁首辅的傅信还牢牢抓着这两个位置不放,圣上也从未提过换人的事,一些年纪正合适资历也尚可的人观望了几年也就慢慢死了心。
而前几年周炎龄阁老一心想变法,内阁内部的第一把交椅也风波不断,就更没有人把眼光放在那个位置了,谁知如今竟然忽然落到了邵修畴身上……
圣上话里的接替之意那般明显,那这个位置的意义便重新回来了吧?
也就是说,邵修畴就是……
回过味来的官员们等邵修畴回了队列纷纷低声向他道贺。
不论他们心底有多少的不甘与嫉妒,但眼下这人正是圣眷正浓的时候,犯不着因为一些小情绪得罪将来可能成为内阁首辅的人。
皇帝看着傅信配合的态度,暗暗点了点头。
不论如何,傅信这位老丈人总是最得他心意的,想来他也能想明白放掉他手中过于多的权是迟早的事,只不过眼下因为陈惠妃的事提前了些罢了。
刚刚松了口气,抬眼瞥见面色铁青抓着胡子准备站出队列的长兴侯,他的脑仁又疼了起来。
该来的总是躲不过的。
“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大部分人茫然地低下了头。
开朝第一天就弄出这么个大动静,后面还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啊?
一道尖锐的声音却忽然响起:“老臣有事要奏!”
“长兴侯?”皇帝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什么事?”
一脸怒容的长兴侯跪伏在地,沉声道:“回皇上,臣的幼子前几日随镇国公姜大人前往通州剿捉胡人,昨日臣却在顺天府的府衙瞧见了微臣儿子的尸首……”
此言一出,众臣都有些愕然。
通州离京城这么近,带队的人又是战功赫赫的镇国公,明显就是让这个在金吾卫混饭吃的小子站着不动捞功劳啊,这样都能死,也太没用了吧?
察觉到众人眼中的鄙夷,长兴侯羞恼更甚,气呼呼地继续道:“……后来臣得知,承受丧子之痛的不止有微臣,还有卫国公、留兴侯……”
听到老好人卫国公的名字,众人哗然。
谁不知道卫国公只有一个独子,这一死,甄家岂不是断了血脉?
长兴侯见有效果,继续道:“臣觉得奇怪,问过了顺天府的衙役,查探了尸体的数量,这才知道,镇国公带去的所有金吾卫全部都牺牲了,可镇国公却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这句话顿时在权贵圈子中炸翻了天。
金吾卫的孩子们许多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姜维带着他们捞军功他们自然乐见其成,可被他带出去的孩子们全都死于敌军之手,他自己却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这像话吗?xiumb.com
自然也有站出来帮姜维说话的故旧:“……许是敌人与我方势均力敌,镇国公有自保之力却无法顾忌功底不好的金吾卫吧?”
文臣们乐得听武将嘲讽权贵子弟们的不求上进,自然不置一词,勋贵们却气得七窍生烟。
人都死了,还要受你们这般诋毁吗?
一夜之间多了几根白发的卫国公红着眼睛出列,语气却是坚定的:“圣上,臣昨日问过去收尸的顺天府衙役,据他们说……根据马蹄印,对方应该有百人之数!”
大殿上静默片刻,旋即如沸水入锅一般炸了起来。
以十数人对抗百人,根本是天方夜谭的事,姜维带的十几个金吾卫死光了,他自己却好生生地站在大殿之上……
有好进者迅速反应过来:“陛下,若非通敌叛国,镇国公怎能从百数个敌人当中安然脱身?望圣上明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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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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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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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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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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