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神清气爽起来的顾西刚伸了个懒腰,便见打水进来给她洗漱的丫鬟香儿一副神思不属,惶惶不安的样子。
她咦了一声:“这是怎么了?”
香儿手一抖,满盆水差点全洒出来,连忙将盆子放到一边和顾西说起在景云堂听到的消息。
顾西很有些意外,不由沉思起来。
据史书上记载的日期,现在离姜家的灭门之祸应当还有五六年的时间,皇帝便是心再大脾气再好,也绝不可能容忍有通敌叛国之嫌的武将这么久吧……
她定了定神,心里有了底,安慰香儿道:“没事的,皇上现在还很信任国公爷。”
香儿默然点头,但终究被这个对于她而言过于沉重的“罪名”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刚用完早饭,顾定延便过来了,脸色较平日有些严肃。
刚一坐定,他就低声问:“你听说国公爷的事了吗?”
顾西有些讶然。
香儿是周妈妈的侄女,她明面上也是李氏亲近的外甥,姜家有什么事情她很快知道不足为奇。可顾定延毕竟算是外人,素来也没有和府中哪位夫人或是姜维有过多交集,插手姜家的人事更是天方夜谭,他是如何这么快知道这件事的呢?
顾定延见她惊讶,以为她还不知道这件事,便简单地将事情说了一通,又道:“……是昨晚曾公子派人给我送的信,说那几位勋贵今早定会在皇上面前狠狠参国公爷一本,让我最近多留些心……”
“曾公子?”顾西挑眉。
“哦。”顾定延回过神来,笑道:“曾公子是我在诗会上结交的好友,与我年纪相仿,学问也很不错,他父亲正是顺天府尹曾大人……”
顾西愕然。
就这么短短几天,顾二哥竟就和顺天府尹家的小公子成了好友,且单从特意送信给他提醒这一桩就能看出情分非比寻常……ωωω.χΙυΜЬ.Cǒm
她不由失笑。
倒是她着相了。
她自己是女儿身,虽扮作男装,行事却难免按着女子的思路,所思所想都时时拘限于内宅,殊不知内宅的消息也是从在外面行走的男人们口中传回来的,顾定延从好友曾公子那儿得的消息自是比她还要快速准确。
不过,也只有顾定延能做到凭一介白身,甚至是商人之子的身份得到威名甚隆的顺天府尹曾郢的儿子真心的结交吧。
她心中有种说不清的雀跃与欣慰,忍不住撑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少年:“那二哥觉得这次国公爷会有事吗?”
顾定延被这种眼神看得心头一震,一股淡淡的欣喜就涌上心头。
昨夜接到曾宁的信得知这件意外的事,他当即心情激荡地在书房走来走去,想与人好好谈论一番这件事。可惜曾宁虽与他投契,事关到底算得上是亲戚的姜家,立场到底让人为难,数次提笔写下的信最终都被他揉成一团扔在了一侧。
今日一早起来,他便没能忍住,想要与说话不需顾忌的小五说一说,可走到门口才忽然想起:小五毕竟是个女孩子,会对他说的这些事感兴趣吗?
就如母亲一般,虽是出了名的干练,可每每听到父亲提起生意上的门道两人也往往想不到一处去父亲纵观大局,母亲则更着意于自己关心的细枝末节,因而大多数时候,母亲都只是顺从着父亲的意思含笑听着,并不发表意见,也没有太多的兴趣。
这大概能算得上一种迁就了。
他并不想让小五迁就他。
于是拖拉到用完早膳,这才来到苏幕轩当故事讲给顾西听。
可他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他不是如寻常女子一般被吓得脸色苍白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询问,也不是天真到无知,以完全事不关己的态度随口问出,而是明知道问题棘手到以他们微薄的力量无法解决,却依旧坦然而认真地期待着他的答案,似乎他的话能够影响全局似的……
他莫名找到了几分与曾宁聊天时的自在知道对方能理解,也知道对方在认真重视地听……
世上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觉得说出的话有价值。
于是他收起笑脸,认真地摇了摇头:“我认为不会。”
“为什么?”
“……群臣攻讦的理由不过是胡人屠戮了国公爷带着的勋贵子弟,却唯独放过了曾西北领兵杀过数万胡人的国公爷的事太过不合情理,定要攀扯到通敌叛国的罪名上。可这同时也是矛盾点:国公爷杀过数万胡人,这对于人口稀少的胡族来说绝对是一件不可抹杀的血仇,睚眦必报茹毛饮血的胡人怎会愿意拉拢这样一个人,而国公爷又怎么敢把身家性命交给他们?这才是真正的不合情理。”
顾西点了点头:“这次的事很明显是个陷阱,倘若他们能拉拢得了镇国公,也怎会如此轻易地将人暴露出来?这几年大楚既没有失去城池,也没有与胡人有大的商贸往来,要说仍旧位高权重的镇国公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说出去小孩子都不会信。”
顾定延嘴角完了起来,俊朗的脸上写满了愉悦。
她不仅在认真听,而且能理解,甚至还能有理有据的和自己商讨……
这股认真的劲儿,偶尔不禁让他怀疑那日发现她是女儿身的事只是一场梦……
明明有这样的才华,却不能走入官场为君所用,实然可惜。
顾西并不知道顾定延在想些什么,她只是下意识地去分析这件事本身,一如她前世纵观史书上的名臣生平大事时养成的习惯。
“是啊。”顾定延回过神,低声道:“这几年西北都不大太平,胡族中内乱不断,各大势力都妄图通过在大楚边界取得好处来树立族中威信,武定侯如今仍然在西北驻扎,皇上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武将托付,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绝不会轻易打破局势。”
想起那个人高马大,不怒自威却在李氏跟前无措得像个孩子的男人,顾西脸上忍不住带了点笑意。
有这个人在西北,竟也足够保姜家老小安稳。
片刻后又不免忧虑道:“……毕竟死了好几个宗亲子弟,那些人闹起来,皇上恐怕也要斟酌斟酌……”
顾定延也是一默,叹息道:“是啊,除非姜家忽然有了能绝对自证清白的证据,否则难免要受些惩罚来堵住那些宗亲的嘴。”
但定然也伤及不到根本。
顾西赞同地应声,思绪却飘飞到更远的地方。
如此鸡肋的办法,胡族人那边不会没人看得出来,可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件根本动摇不了姜维,更别说大楚根基的事呢?
这件事,又会不会和五六年后姜家的灭门之祸有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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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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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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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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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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