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定延记得曾听父亲提起,当今太子乃是中宫皇后所出,既嫡又长,是无可争议的储位人选。圣上钟情红袖添香,宫中丽人宠妃年年更迭,可自打在相王府起,这位长子宣邦就牢牢占着世子之位,待得圣上一登基,更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皇太子。其外祖父如今已身列内阁学士之首,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外却素有刚正不阿的清廉之名,深得百姓拥戴。因而宣邦这太子之位是越坐越牢固,来往官员不尽,圣上却也从未呵斥过,显然是已经默认了群臣站队。
因而连素来脚踏实地的顾父提起太子宣邦,也不由叹一声生来金命,令人艳羡。
不过这邦太子中秋之夜怎会出现在金陵城?
顾定延正疑惑着,旁边却有人笑道:“太子殿下奉圣命治理山西水患,路经金陵城正逢中秋佳节,竟屈尊上画舫与民同乐,将来定是位仁明之主。”
他听得这声音耳熟,于是回头,便见一风流少年亦立在船头,含笑看着他。
“二少爷!”
他一愣,却是有些意外。
镇国公膝下有三子一女,其中两子一女都是夫人陆氏所出,唯二儿子姜翌是姨娘金氏所出。陆氏强势,唯一的庶子不免地位尴尬,这是府里的共识。是以金氏虽是陆氏贴身婢女提拔上来的姨娘,顾定延每每在府中瞧见姜翌,后者却仍是一副小心谨慎谦逊有礼的模样,便是对他这个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也是以礼相待笑脸迎人,半点没有大家族子弟的傲气和跋扈。
前阵子陆氏曾生过一场小病,姜翌竟寸步不离地照料了三天三夜,听府里人说,这种事早不是一次两次了。冲着这份孝心,陆氏这些年来也未曾过分刁难过这个庶子。顾定延听多了故事,也不免想着这姜翌是否是真的心善孝顺,而谦逊本分不过是他的本性。不过人本分久了难免如笼中鸟,此刻在满江流火的照耀下,少年的脸上多了几分雀跃和活力,这才像是同龄人,顾定延瞧着也不由微笑。
“顾兄看见我很意外?”姜翌挑了挑眉,连声音的语调听上去都比平日多变不少。
顾定延微笑着摇头,看着太子浩浩荡荡的依仗从身边经过,其间两人谈笑风生,样子十分熟稔,不免好奇道:“另一位可是某位皇子?”
不过,看装束却不大像。
姜翌闻言果然摇了摇头,神色由尊崇改为艳羡:“那位可不是皇子,不过这段日子却比皇子名气更盛?”
“哦?”顾定延讶然。
姜翌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他名为宁恒,年二十四,如今是吏部正五品侍郎。”
正五品?
这样的人也能和太子谈笑风生?
顾定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眼睛猛地睁大,惊愕地回头:“你说什么?二十四岁?”
他点了点头。
天!
正五品这个官品在遍地都是大员的金陵城的确算不了什么,可加上一个年纪限制,就全变了味儿了。
一般人科举完成便已及冠,经历外放后回朝也往往是从七品京官做起,七品到五品看上去不远,但在吏部这样大权在握的官署却少不了混上十几年的资历,因而能做到吏部侍郎这个位置的,多是年近四十的官员,像宁恒这般的特例,绝对是凤毛麟角。
“凤毛麟角?”姜翌摇了摇头,“自我大齐开国以来,这宁恒是第一位。”
“他可是权贵出身?”顾定延倒吸一口凉气,半晌后才不死心地追问一句。wWW.ΧìǔΜЬ.CǒΜ
得到的答复自然是否:“他出身驻边武将之家,年少时遭敌军灭门之祸,全凭一己之力考中了乾丰九年的状元,为官不到三年便因政绩卓然被召回京,两年的功夫便从吏部的七品官员升为侍郎,被圣上赞为治世之才。”
“”顾定延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是人才吗?不,这分明是妖孽。
单枪匹马在权贵横行的大楚官场占据一席之地,即便是以他的傲气和自信,也不敢去想。
“日后,他定是庙堂上的一枚定海神针。”他望着依仗离去的方向,良久,才幽幽叹道。同时,心中升起一种说不明的复杂感觉。
“姑娘。”
芙蓉挤开熙熙攘攘的人群进了画舫,张望片刻便向一处走去。
姜晴容听到大丫鬟的唤声不动声色地抽离金陵贵女们的交际圈,低声道:“如何?”
“已准备妥当了。”夜间的风正凉,芙蓉的额上却出了些细汗,想起姜晴容命她做的事情,腿肚子都有些发颤。
不管如何,算计到那人身上,也不免太大胆了。
“那便好。”她点了点头,瞧了她一眼,叹道:“做什么吓成这样子?不过小事一桩罢了。”
小事?
芙蓉苦着脸:“若是老夫人知道了”
“你不说我不说,她岂会知道?”姜晴容冷冷瞟了她一眼。
“姑娘说的是。”芙蓉连忙应声。
老夫人手段固然毒辣,可得罪了大小姐,更是死路一条。她好不容易才在性格大变的大小姐房里站稳脚跟,如今也没有下船的可能了。既如此,便只有忠心事主这一条路了。话虽如此,可她想起大小姐白白放弃的大好前程,还是不免一阵惋惜。
姜晴容捏着从盘中取出的一颗青提揉捏了一会儿,突然道:“顾西那儿你可派人看着了?”
她愣了一下,忙道:“那是自然。”
“大小姐放心,太子爷和几位皇子的依仗经过时,顾家少爷绝无半点可能接近。”
“嗯。”
芙蓉看着姜晴容,却觉得她脸上此刻的笑容比方才听到嘱咐她做的那件事准备好了还要轻快,不免心中大惑不解一个乡下来的表少爷罢了,大小姐究竟为什么这么提防他?她怎么会觉得,顾西会去不知天高地厚地接近皇子们?
可惜,姜晴容自然不会解答她这个疑惑。
贵女们正三两结群地闲谈着脂粉首饰,忽然间突然安静了下来,姜晴容疑惑地回头,便见穿着明黄色衣衫的太子宣邦带着几位皇子含笑踏入画舫,她一惊,忙跟着众人一同行礼。
“免礼。”太子温和地开口,“原只是随便看看,却惹得你们拘束了。”
“能见到太子殿下,是我们的福气,大家高兴还来不及呢。”面对根深蒂固的储君,不少闺中女子不免心生向往,其中胆子大些身份不轻的一个便笑着逢迎,眸中波光盈盈,情愫跃然纸上。
五皇子宣弘目光游移,待看到立在后方的姜晴容眼神一亮,不多时便悄悄移了过来。
“大小姐近来可安好?”
皇子妃的选拔到了尾声,明眼人都看得出无论是皇家还是姜家都有意促成这门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是以宣弘此时过来与姜晴容交谈,却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承蒙五皇子殿下关怀,臣女近来一切都好,不知丽妃娘娘可好?”姜晴容含笑看着宣弘,问起其母妃丽妃,后者脸上的笑容果然更盛了几分。
她一面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宣弘,一面目光随意地往太子身后瞧。视线落在一位面容俊朗,神色淡然的男子身上却是微微一怔,笑容便慢慢到了眼底。
原先以为是孤注一掷,现在看来,倒也未可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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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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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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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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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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