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邦舟车劳顿到了金陵,又正逢佳节,本不愿多谈政事,但那些人既来了,少不得要应付一下。身边的宁恒知他脾性,便不动声色地拦下各路无益的溢美之词,让宣邦少费了不少心思。
官员们见状也明白过来这年轻男子是太子身边的红人,秉着曲线救国的思想也向宁恒扔出了不少诱人条件,然而这少年郎却不似他们想的那般稚嫩,几个回合下来没人讨得好处,不多时也就悻悻散去了。
送走一大票难缠的官员,宁恒身边的随从都长松了口气,却见自家主子仍不见疲色,身姿挺拔地立在金陵护城河上最大的画舫边,望着满城喜庆洋洋的普通百姓,不知在想些什么。
河边有小童目不转睛地看着大画舫,一边看一边激动地指着,似是在向身边的大人艳羡着画舫的宏伟精致。那男人但笑不语,却从背后掏出一家孔明灯,须臾间就升得老高,小童的注意力立刻被牵了回来,激动地抱着男人的大腿直跳,声音甚至传到了画舫上:“爹,你好厉害!”
那随从脸色一变,去觑主子的神色,果然看见宁恒眸色暗了暗,垂下了眼。
中秋佳节,意在团圆。这画舫虽热闹繁华,富贵如云,可到底比不上家人在侧,举杯邀月来得美满。自家主子虽已在官场平步青云,又呈烈火烹油之势,可那悲惨的身世,却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尤其是在这等日子。
“怎么?立远又想到家人了?”
宁恒回头,立刻恭敬行礼:“太子殿下。”
“早说了不必多礼。”太子宣邦和善地虚扶一下,叹道:“宁卿家的事情本宫早有耳闻,宁家满门忠烈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让人唏嘘。”
宁恒默了默,难得撑不起笑脸:“多谢殿下体恤。当年之事多有蹊跷,臣如今想起,有悲有愤,只愿日后有机会查清实情,也算了了此生最大心愿。”xiumb.com
宣邦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为人子,百善孝为先,你有这样的心思,本宫和外祖父自然帮你查清楚,一有消息定会第一时间告知你。”
“谢殿下大恩,也劳烦殿下替臣谢过傅大学士。若能查清真相,臣此生定结草衔环以报。”年轻男子深深地行了一礼,仪态极为恭敬。
“好了,你平日里多有替本宫分忧,本宫早把你当作家人,中秋佳节,不愉快的事不必多想,好生享受便是。”宣邦满意地点点头,语调更和气了几分。
宁恒眼中有些动容,正要点头称是,瞥见不远处正交谈着的一对男女,却是微微一怔。
背对着他的男子他再眼熟不过,正是大楚五皇子宣弘。
其对面立着一位亭亭玉立的佳人,十七八岁的年纪,举止端庄大气,装束高贵娴静,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生得都恰到好处,一双灵动的眸子言语间波光流转,却无半分媚俗之意,称得上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可宁恒并非没见过美人,他只是隐隐觉得,眼前的女子看上去有些眼熟,却说不清在哪里见过。
“怎么了?”宣邦见他久久不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好奇。
“回殿下,臣只是在惊奇,五皇子殿下从来都循规蹈矩,怎会和女子这样亲密?”贵女们平日里都养在深闺,若据实相告,未免显得失礼,宁恒只好话锋一转,推到宣弘身上。
宣邦闻言却哈哈大笑:“那可不是旁的女子,那是五皇弟板上钉钉的未婚妻,自是不会失礼。”
“哦?”宁恒讶然,“那是镇国公家的大小姐?还是许御史家的姑娘?”
他倒是听说过这门婚事,不过不是还没定吗?
“许御史家那位,怎能比得上姜家大小姐?不过是父皇随意指派的一个充数的罢了,从上个月开始,宫里就派了嬷嬷为姜家大小姐量体裁衣,已是在准备皇子妃正装了。”宣邦满不在乎地道,显然未曾将许家放在心上。
“殿下说的是,是臣愚钝了。”宁恒随口恭维,片刻后又低声道:“若这门亲事能结成,镇国公那里,殿下却也是不用忧虑了。”
宣邦笑看他一眼,神色也显出几分得意。
五皇子宣弘,面上是个万事不理的闲散王爷,可一个大势在握的储君,岂会容忍一个不巴结不讨好的兄弟?是以明面上宣弘虽不曾为太子鞍前马后,其生母丽妃却早已暗暗投靠傅皇后,在后宫中为皇后排除了不少异己。
姜家这些年一直宣称只忠心圣上,惹得宣邦颇有些不满,如今这门亲事,倒也算是姜家示好的征兆。有了如此有威望的将门的支持,便是宣邦,也不免心中得意。
这回路过金陵,明面上说是与民同乐,可宁恒心里清楚,晚些时候,太子必定会悄悄与赶回家过节的镇国公姜维见上一面,消除彼此之间多年的疑虑。
如此一来,这姜家大小姐倒成了两方间最好的纽带了,也怪不得太子这样抬高她。
世家大族的女子,生来便是权势的牺牲品,没什么特别的。宁恒习以为常,那点熟悉感在堆叠如山的心事面前也迅速被抛之脑后,再抬眼时,却发现宣邦已被一位难缠的官员了一旁,正准备上前解围,方才的话题中心人物却从他身边路过。
“姑娘,五皇子殿下对您可真好,那样贵重精致的一双耳坠子,一瞧便是请内务府悉心打造的,那些个不受宠的公主都要艳羡您呢。”丫鬟眉开眼笑地恭维着,显然很是为自家主子高兴。
“休得胡言。”女子轻斥一声,脸上却露出几分掩不住地欢愉,喃喃道:“我也不曾想到,他竟是这样细心之人。日后想来会很好。”
少女怀春是常有之事,宁恒没放在心上,只立在一旁,等着她们主仆二人过去后再前去找太子。
“不过,芙蓉,我觉得我现下戴的这双更别具匠心,许多年了,都舍不得丢掉。”女子忽地柔荑扶上耳垂,珠贝般的指甲轻轻划过右耳上莲子米大小的蓝色玉珠,浅浅地笑着。
宁恒下意识地随意一瞥,身体却顿时僵住了。
“哎呀小姐,这玉珠虽美,可您年年戴着,许多贵女们找不到旁的把柄,都以此奚落您呢,这回五皇子给您送了用心打造的耳饰,您总该换一换了吧。”
“知道了,就你??隆!迸?忧徉烈痪洌?锏魅崛碛纸壳巍
宁恒却呆立在原地,目光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耳垂上轻轻摇晃的一对蓝色玉珠,心下惊惶。
数年前灭国的离云国至宝蓝田珠,怎会戴在一金陵贵女身上?
难道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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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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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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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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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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