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一看,手机10%电量提醒。
刚刚那股无名火来的快去的也快。肖亦将手机插回兜,半靠在桌旁,紧紧皱着眉。
他盯着支离破碎的玻璃窗,脚边尽是细碎的碎渣,竟是找不到一块可以照人的完整玻璃。
这游戏在这块倒是毫不含糊。
“我不是那种正义感无从发泄的人。”他垂眸,手中无意识地撕扯着桌面焦黑的木丝,其上木刺硌着手指,传来丝丝轻微的刺痛,“倘若福利院这种事发生在现实世界,我会愤慨,会难受,这是人之常情。”
“但这毕竟只是游戏。”他叹道。
“我自诩是个还挺理性的人,不管怎样,我不该,也不会把现实的情感态度带到游戏里来。”
他低声自语:“你已经能影响到我了吗?”
那是本该属于自己所代表的角色,属于那个名叫王锦霖的人的情绪。
“这是不是正说明,我已经接近核心了。”
肖亦的目光在房内梭巡着,这间被火焰亲吻过的房间已余不下什么细节,除了桌椅等大型物件,只剩下各种看不出形状与所属的焦黑物件,零散地洒在各个角落。
窗户玻璃已碎成渣,只余下一个空荡荡的窗洞,周边的窗框摇摇欲坠。
窗外黑沉一片。
“自从到了这,”肖亦叹气,“我总有种自己在玩一起来找茬的感觉。”
他上下扫视着那窗洞:“哪有异常找哪里。”
肖亦上前,站在窗边向外望去。
入目是一片极致的黑。
哪怕室内灯火通明,那光竟是一点都没透往窗外,以窗台为边界,黑暗的巨兽伺机埋伏着。
肖亦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没入了一片黑暗中,整只手撕裂般,一半光明一半被吞入黑暗,极其泾渭分明。
那是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黑暗。
光线像是被吸收了似的。
肖亦缩回手,手指敲打着窗台,若有所思。
“不会要让我从这跳下去吧?”他突然联系上了不久前的浴室事件,惊道,“我是喜欢刺激,但不代表我喜欢找死啊!”
不喜欢找死的肖先生于是回到了桌前,随手抽出几张纸,团成团往窗外扔去。
几乎在瞬间,就传来了纸团落地的声响。
“还好,我还以为在自残经历体验卷后还附赠一次跳楼机体验呢。”他的大拇指轻轻蹭过左手腕上的绷带,略微松了口气。
肖亦心下稍定,登时便一撑窗台,跃入了那片黑暗中。
他在一片看不见的平地上稳稳地站住了。
黑暗,只有黑暗。
像是一片混沌未开的世界,没有天,没有地,什么都没有。
他试过发出声音,话语从他嘴边划出,便落入了虚无,空余一片漫无边际的寂静。
那对未知的恐惧与压抑透过深邃的黑暗,犹如不断蔓延的漆黑锁链,跃跃欲试着妄图将他紧紧地缠绕、包裹和吞噬。
肖亦定了定神,那因被剥夺感官的不适所引起的恐慌感在他心里刚冒个头,复又被理智按下。
“你还在,不是吗?”
他像是自言自语,并不在意自己此刻压根发不出丝毫声音。
“如果是你,应该能找到他吧。”
肖亦闭上眼,放松了心神。万籁俱寂中,他无端感到了一股指引,牵引着他的心神,引导着他迈步向前。
若是这时有人用上帝视角,透过黑暗看他,会看到他正缓缓地斜了步子,走出了一个标准的圆。
他绕回了原处。
那圆相交上了首尾。
那一霎那,他一脚踩空,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旋即觉出眼前有团微弱的光。
肖亦睁开眼。
只见眼前是一片歪歪斜斜的空间,地板、墙壁与周围的壁灯扭曲成一团,有些地方甚至形成了锋利的断层,整个空间颠倒交错,混乱而无序。
——除了正中间的一个被红布包裹着的不明物体。
肖亦猜到了什么,勾唇笑了。
他向那唯一正常的物体走去,脚下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看来听觉也恢复正常了。
“晚上……好啊。”他笑着开口。
前两个字,肖亦还说的缓慢而温柔。
紧接着便声色一沉,尾音一扬——
红布被簌地扯起,随后又轻飘飘落在地上,随着环境扭曲成一团螺旋状的丝线。
原地只留下一面等身镜,四边用实木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尼诺。”
他与镜子中的“自己”对视了。
那是一个颇为秀气的男人,鼻梁挺拔,温柔而纯净的笑绽放在嘴角,整个气质温文尔雅,朦胧的双眼柔和而专注。
肖亦挑挑眉,冲着镜中的倒影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长得不错,有我六分帅气了吧。”
他客观地评价着。
如果镜中人有实体有思想,估计要被这“客观”评价气的钻出来咬他。
可惜他没有,只能跟着肖亦的动作挑眉吹口哨,将那温文的气质破坏的一干二净,显得十分的不伦不类。
“还不出来?”肖亦慢条斯理地叩了叩镜面。
“我收回自己之前说的话。你的确是个合格的游戏设计师。”
镜子安静着,记录着这场自言自语的“闹剧”。
“别装了,”肖亦也不恼:“我知道这具身体里有两个人格。说来我还挺佩服你的,双重人格如此严重的心里障碍,你们竟是能表面相安无事生活那么多年,要不是那件事,王锦霖估计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存在吧。”
“嗜睡症……呵。”
他笃定地轻笑着:“你才是18年那件大案的主导者,是不是?”
镜面波动了一下。
“真不配合啊,那我该从哪说起呢?”
他的笑意更深:“让我想想……就从小时候说起吧。”
镜子晃动得更厉害了。
肖亦好似看不见般,声线平稳:“小时候的那场变故后,王锦霖被送去了福利院,也就是传统名义上的孤儿院,而在那里,他作为杀人犯的儿子,大概是受尽了欺凌的。”
“呆的孤儿院是黑心买卖工厂,周围的人还排挤欺负他。”他怜悯道,“真是小可怜。”
“而在这样的精神高压下,你的出现就是于情于理的了。”
那个小孩幻想出了一个同龄的玩伴,那玩伴无所不能,不离不弃,是他唯一的朋友,最大的英雄。
他的英雄还一次次地把他从欺辱中救出,用那稚嫩的身躯挡在他面前。
而现实,也许是王锦霖一反常态地与那些孩子扭打在了一起。
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一样。
“屡次的行为异常与咬定有另一个人存在的事终于惊动了上层,”肖亦道,“这样一位‘劣迹斑斑’的孩子是不会有人愿意领养的,看来他们是迫不及待地准备脱手了。”
而一个精神“病了”的孩子,实验室估计是他唯一的归宿。
“接着便是那场火灾,”肖亦顿了一下,他看到那镜子在这一瞬间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如颠似狂,“那场火灾,发生在你消失于王锦霖身边后一天。”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无从得知,但我猜那火灾应该是你转变成真正人格的契机,而之后的那么多年,你一直想着报复那些人。”
“你所主导的那件案子里的受害者,都是与福利院相关的人,对吗?”
“那是他们该死!”一道蕴含了无边怒意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这场一个人的独角秀。
不知何时,镜面恢复了平静。肖亦循声望去,直撞进一双锐利的金眸。
镜中人变了,那温和的面容乍变得充满攻击性,他似笑非笑地盯着肖亦。
肖亦恍惚了一下,他的心底莫名地升起了一个想法,这就是尼诺,那孩子如果长大,那就该长这样的。
可他哪见过什劳子的小时候的尼诺。
肖亦心知王锦霖的情绪又在影响着自己,他用力按了按左腕的伤,一阵剧痛袭来,堪堪压抑住那不属于自己的思绪。
那么欣悦,又那么哀伤。
他面上平静,询问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想知道,说给你听也无所谓。”尼诺道,“反正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一开始的愤怒像是肖亦的幻觉:“我的消失是有原因的,神经阻滞剂,听过吗?”
“哦,抗精神病药。”肖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难怪,毕竟你当时只是他的幻觉。”
“幻觉……也是。”尼诺笑了笑,“所以你该明白,接下来那段记忆我是没有‘亲身’参与的。我对那一天的了解,是基于一些道听途说和那群当事人的说法,拼凑而成的。”
肖亦了然。不同于精神分裂,人格分裂更强调一种割裂感,像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无法共享彼此的记忆与情感。Χiυmъ.cοΜ
也因此,王锦霖身上发生的事,尼诺这个人格该是一无所知的。
“首先你猜错了一件事。”尼诺轻声道,“锦霖的异常的确是他被送走的一个原因,但那并非主要原因,充其量只是个借口。”
“至于真实原因……”
他的声音越发轻柔,像是不愿意惊醒一位孩童美妙的梦:
“那一天,本就是一场内定的屠杀秀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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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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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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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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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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