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诺声音轻柔地诉说着，那经年的血与恨透过言语在空中交织。
“所谓的实验室就是个内定的大舞台，就藏在孤儿院的地下。他们把那些没有价值的孩子称为‘弃子’，把实验室称为‘神弃之地’，至于他们自己，呵，油头肥脑的神，真他妈能夸的出口。”
那群自诩为神的人，掌握了一群孩童的生死，便自以掌握了神权。
“他们先是催眠那些‘弃子’，让他们打从心眼里相信自己的低贱，这很容易，那些孩子一直都很信任那所谓的院长‘妈妈’，由她出马，根本不费什么力气。”尼诺扬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然后再告诉他们，只有存活到最后的‘神子’才有被神宠爱的资格，洗脑般描绘着成为‘神子’的好处。”
“这很俗套，不是吗？可用来糊弄那些小孩，已是绰绰有余了。”
肖亦默然。
尼诺看着眼前人紧绷的面庞，慢慢地笑了：“总之就是这样，那些孩子被送进了实验室，大人物们躲在监控背后评头论足，将那些生命当成一次性的血腥娱乐项目。还真应验了那句，身世决定命运，有意思吧？”
“……实验室呢？”
尼诺没听清：“什么？”
“实验室里究竟有啥？”肖亦重复了一遍。
“哦，那可多了。”尼诺回忆，“据说有饿了几天的猛兽，精巧的陷阱，藏在食物里的毒药……太多了，加之是人就有的求生欲，说那是个地狱也不为过。”
“不愧是神弃之地，是吧。”他笑叹道。
他像是在以第三者的角度去描绘那场噩梦，眉眼间堆满了漠然，昏暗的灯光倒映在那双金眸里，死水般平静无波。
但肖亦偏偏从对方扬起的笑中品出了些许涩意。
“那你呢？”肖亦问，“你就是在这场秀里醒来的吧。”
尼诺一愣，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镜外那熟悉的面容，有些出神。
尼诺当然记得当时的情景。哪怕已过去数十年，那情那景依旧清晰犹如昨日之事，偶尔午夜梦回，依然能惊出一身冷汗。xiumb.com
他是在一片血色中醒来的。
他仍能记起那时，所听，所见，所感，皆是一片可怖的混乱。
鼻间有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耳边是巨兽的嚎叫声，脑后传来一阵阵钝痛。
远处藏匿着一个冰冷的镜头。
当时的小尼诺往身旁一摸，便摸到一个染了血的棒球棒，再一看，周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三四具孩童的尸体。
他当时吓坏了，忍着剧痛起身去翻，并没看到王锦霖的面容。尼诺还没松口气，便从还未凝固的一滩血液中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样子。
他就是王锦霖。
那大概是发生了一场混战吧，为了赢得唯一的“神子”席位，年幼的孩子们被迫双手粘满了血腥，对着昔日的同伴大打出手。
也多亏了年幼，那一棒子并没有把敌手怎么样，反而把尼诺这个人格给打醒了。
“那些‘神’们还真是放心，也许他们打心眼认为这些被淘汰的孩子都是些成不了气候的劣质品，压根就没把那些孩子放在心上。”
尼诺的笑容染上了几分轻蔑，“以至于他们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在‘实验室’里放了一些化学药品。”
那是尼诺此生见过的最绚烂的爆炸了。
那么温暖，那么明亮，仿佛能够撕裂所有的黑暗。
他带着幸存下来的几个孩子，跌跌撞撞地从地狱里逃生，以为门外就是天堂。
但当尼诺听到了匿名报警时对方的虚以委蛇，又看到了那天的事只被媒体冠以“失火”，委委屈屈地在报上占据了小小一角后，他才恍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从来没有成功逃生过。
他只是从一个地狱，跌到了另一个地狱罢了。
肖亦死死压着左手腕，心中的那抹情绪激荡的险些无法控制。
“但他并不记得这些事。”他喃喃着。
“不但不记得这些。”尼诺瞬间意识到了肖亦在指啥，“创伤后应激障碍，知道吧。”
他的笑第一次带上了些许诚挚：“福利院的那些欺辱，亲生父母屡次的争吵与结局……所有的黑暗，他都不记得了。”
在王锦霖的记忆里，只剩下了不知为何死亡的父母，与前段时间福利院平淡的日子。那家福利院的伙食不好，他还记得。
他还记得那间福利院里，存在过他唯一的朋友，王锦霖曾去找过，可谁都说不认识那个人。
他最后被另一家福利院接收了，没了过往阴影的王锦霖聪慧而阳光，在好心人的资助下，顺利地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一所很好的医科大学，并在毕业后成为了当地知名医院里最年轻的主任医师。
王锦霖还保留着记日记的习惯，那些记录成了尼诺了解他的主要途径，偶尔午夜尼诺从床上惊起，便会细细翻看，并放回原处。
他不想去打扰王锦霖的生活。
但那段黑暗的过往只放过了王锦霖。
却没有放过尼诺。
那些人渣如今还好好地活在这世界上，那场血腥的秀不知开过几轮。
这让尼诺如何甘心。
之后的事，便是肖亦熟悉的故事了。
“你还有帮手。”肖亦低声道，“你一直和当时一同跑出来的小孩有联系，是吗？”
“你看出来了啊。”尼诺笑道。
“你猜的没错，那个固定时间送饭的人，是我给你的线索。”
“顺着这个线索往下走，就能找到逃出去的方式。”肖亦接过他的话，“就像上层空间的房间大门一样，这就是你给这层空间明面上的脱出方法。”
“而且我猜，这甚至也是当时你给王锦霖准备的后路。”
尼诺的神色有些讶然，他仔细看了肖亦一眼：“你倒是让我有些惊讶了。”
“没错。”他痛快地承认了，“我当时想在特定的时间复刻一场特殊的秀，老是靠间歇的醒神不足以让我掌握大局，我就冒险把王锦霖带进了秀里，靠同伴来掌握他睡觉的节奏。”
“7月13日。”肖亦低声补充。
“对，7月13日。”尼诺向肖亦投来赞许的目光，“我抓的那些都是与先前那场秀直接相关的人。至于其他人，我在先前就已经解决了。”
“这便是之前的广场抛尸案的由来。我知道你看过那个报道。”
“那则报道还有其他内容不是吗？”肖亦道，“让我猜猜看，你当时打算在7月13日解决完除了王锦霖其余所有人，再让同伙不经意间留给他线索，指引他逃出去。”
“这样，王锦霖就是这场案子的所谓唯一幸存者，我还猜你有在屋里装监控，这样能为他是被绑架者提供极有力的证据。至于你的同伴……”
他看着尼诺：“他们的生命本就是你所救的，此番大仇已报，他们大概愿意替你担责。”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话音未落，他看到尼诺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他跟你一样讨厌。”尼诺的声音很轻，“明明给了你们那么多直接逃出的线索，偏偏要视而不见。”
“明明只要随便动动脑子就能离开这里，一定要刨根问底。你们也不想想，如果真相美好的话，为什么还会有人费尽心思地去隐瞒。”
跟肖亦一样，王锦霖怀疑起了自己的嗜睡症问题，通过面包屑的方式打开了通往三层的大门。
但他跟肖亦不同的是，他进入的是真正的，没被扭曲的三层。
那里只有一个相似的屠宰现场，和一本被尼诺收藏的小时候的日记。
正是那他自己书写又被他亲自遗忘掉的日记本，亦或是那震撼人心的血色现场，唤起了王锦霖尘封的记忆。
王锦霖是何其聪慧，他一下就猜通了大致情况。
“那位日记本里的女士……”肖亦没往下说，他注意到尼诺的神情一下变得怒不可遏。
“那个女孩……哼，那个女孩。”
“我真该先杀她的。”尼诺的声音藏着隐隐的怒火，“就是她坏了我的全局计划。”
“因为她的鼓动，锦霖才会一直去追寻线索；因为她的话，锦霖才会隐隐察觉到自身的不对劲。”
“要不是因为她，锦霖才不会被怀疑是凶手。锦霖救了她，她反倒报警，呵……”尼诺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渐渐冷静了下来，他自嘲一笑，“也怪我，早知如此，我不会去抓那个女孩。”
肖亦抓住了重点：“她怎么？你说过你抓的都是与那场秀直接相关的人。”
“我没说错。那女孩的父亲是那位幕后黑手，也就是那场秀的促使者，A市福利院的最大控股方。”
“当时那场秀，那女孩的父母都在后台看着，至于那个女孩……”
尼诺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据说是在肚子里。”
肖亦简单评价：“你是个疯子。”
尼诺闻言大笑了起来：“谁说不是呢。”
“那女孩的人渣父亲出国了，至于母亲，好像因为生她的时候染了疾，没多久就去世了。”
“他们不都奉行父债子还吗，我就把她抓来了。”尼诺吃吃地笑着，“毕竟缺个幕后黑手，那些怨灵们哪能安心啊。”
但那父债子还的魔咒让所有人都翻了车，或有意或无意地一报还了一报，命运的头终究是咬合上了尾。
肖亦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着。两人一个镜里一个镜外，在混乱扭曲的世界里相对无言。
尼诺看着他，金色的眸子温柔且平静，在这样无声的对峙中倒是显得有些让人心惊：“你看起来已经没有疑惑了。”
“啊，是都了解了。”肖亦顿了一下，又道，“也不是，至少你埋在暗处的脱出方法我还没找到。”
“你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尼诺不答反问。
“呵……确实是有点想法。”
肖亦道：“最初的那层房子，是你构筑出来关王锦霖的地方吧？那提示了脱出方法的报纸与真实的新闻不一致，是因为在他的潜意识空间里，这样的结局才是他所能接受的。”
“怎么能说是关……”尼诺笑了起来，并没有否认肖亦的其他推理。
“由此，另一种脱出方法大概就是王锦霖本人的心愿。”肖亦沉思着，“至于这层王锦霖的心愿，我只能想到一个了。”
他将手伸进口袋里，思索着摩挲了一会儿，缓缓取出，展示给镜中的尼诺看。
是那张从日记里掉出来的儿童画。
画面背后用红蜡笔写的字稚嫩而热切。
“要和尼诺一直在一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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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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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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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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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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