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许是因为,此时此刻,她真的没地儿去了,也力气了,所以只感觉老爷爷老奶奶,像是一道把她从黑暗里拉出来的光。
她跟着他们去了。
老爷爷推着婴儿车。
老奶奶一直抓着她的手,似乎是怕她又想不开了,怕她要去做傻事。
这一路,没走多远,就到了老奶奶说的铺子。
这是很老很老的街铺了,地上连瓷砖也没有贴,但是打扫得很干净。
铺子里的桌椅,又旧又老,桌角处烂了,露出里面的压缩木屑来,一看,就是很便宜买来的。
老爷爷忙给她煮了一碗米粉来。
端上桌时,还解释说,“送面的要十点多才来,现在只有刚泡的米粉了,将就着吃,别嫌弃。”
她不嫌弃。
因为碗里,加了好多的牛肉料。
老奶奶说,“不知道你吃不吃辣,只有这牛肉料了。其它的都要现做。”
“吃的。”宋薇哽嗯,“我吃辣的,谢谢您们!”
她用僵冷得伸不直的手,挑起了一夹米粉,喂入嘴里,全是牛肉的味儿,很香。
又想起了曾经陆修远给她做的泡椒牛肉面,好像也是这种味道。
他还说过,只要她喜欢吃,他可以给她做一辈子的。
呜……
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了呢?
老奶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忙给她递纸巾。
那种纸巾,擦起来很粗,刺得眼角痛,一看就很便宜。
想来,老奶奶和老爷爷经营这家店铺,也不容易,又要带孙子,又要开面馆,生活必定很辛苦。
可是他们却这么热心地,把她从冰天雪地的外面,带了回来。
还给她煮了这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米粉。
老奶奶问,“要再加点辣椒吗,辣着暖和。”
她摇头,又落泪了。
“闺女,听大妈讲,生活确实不容易。但是也不能去导短见呀。”
“……”
“我给你讲讲我们老俩口,养了一儿一女,几年前大女儿车祸走了。”
“……”
“去年儿子结婚娶媳妇,还给我们生了一个胖孙子,但是没几个月,儿子被抓了。”
“……”
“我们不相信我儿子杀人,我儿子那么老实,怎么可能杀人。”
“……”
“我和老头子东凑西凑,凑了八千块钱,给塞进去,才见到我儿子。”
“……”
“当时,他……”老奶奶哽咽,“他全身都是伤。他认罪了,但是肯定是屈打成招的。他们就是想抓我儿子,抓去当替罪糕羊。”
“……”
“可我们到哪说理去,人家法院都判了。”
“……”
“留下这不到一岁的孩子,孩子他妈又跑了。”
“……”
“你说,我们还能怎样,难不成也寻短见去,还不得咬咬牙,继续活下去啊。”
“……”
“闺女啊,生活都有许多的不容易。别轻易放弃,活下去,坚强地活下去。活下去就是希望。”
说话时,老奶奶那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xǐυmь.℃òm
像是要给予她某种力量一样。
这时,婴儿车里的小宝贝哭闹了。
老奶奶把他抱起来,哄一哄,又把小宝贝放下去。
店里来了生意,有一个人要打包两碗粉,有一个人要喝粥。
老奶奶和老爷爷,都去忙了。
过了一会儿,老奶奶一得空,又来安慰她。
看她把一碗牛肉米粉都吃完了,又问她,“闺女,还要再吃一碗不,我让老头子给你煮。”
“不用了,不用了。”她已经饱了,而且顿时暖了许多。
“闺女啊,别想不开。”老奶奶又拍了拍她的手,“活下去就是希望。”
她没有告诉老奶奶,她不是来自杀的。
但她很感激,“谢谢奶奶,我会听您的话的。”
一个陌生人,尚且如此关心她,何况是那个说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男人?
他,怎么能这么绝情呢?
老奶奶又去忙了一会儿,然后拿了一些钱来,全是十块五块一块的,“闺女,这大概有一百多块钱,你打车回家,乖啊,别想不开了。”
“不行,我不能要你们的钱。”
“拿着,坐车回家,乖。”
“奶奶,我……”她哽咽。
老奶奶硬把钱塞进她手里,“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情,重新站起来,好好活着。”
“奶奶,你写个手机号给我吧,有笔吗?”
“我们没有亲戚要联系,也没有手机。你要有心,有过来看看我们吧。正好,可以陪我们说说话。”
“嗯。”她重重地点头。
老奶奶又给她找了一双旧的冬天的棉拖鞋,有点脏,穿着,却是暖暖的。
-
一个多小时后,宋薇回到了景丽公寓C栋2002号房。
她没有拿钥匙。
备用的钥匙,在门口垫子下放着。
她蹲下身拿起了钥匙,开了门,走进去。
今天的天气很阴霾,没有阳光。
屋子里的光线,特别的暗。
宋薇也没有开灯,她光是站在门口,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还好当初,她贷款买了这一套公寓。
要不然,连个去的地儿也没有。
陆修远的太湖天城不是她的家,凤凰山庄,也不是。
还是这套小公寓,才能让风雨漂泊的她,有个落脚的地方。
她就知道,只有自己买的房子,住着才踏实。
她是这套房子的户主,不管被谁抛弃了,都不能把她从这里赶出去。
只是,清冷的空气里,飘着陆修远呼吸过的痕迹。
在这个阴霾的雨后清晨里,如此清晰。
宋薇看着鞋柜上的置物架上,挂着一串坠着猪妈妈玩偶的钥匙。
另一串坠着猪爸爸玩偶的钥匙,还在陆修远那里。
当时,她把钥匙当作礼物送给了他。
他还臭美地问:我是不是就是这里的男主人了。
她倒希望,他一直是这里的男人主。
可是,男人主,你是不是嫌弃这里太小了,容不下那么高贵的你?
宋薇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能回这间公寓。
因为公寓里,满满都是她与陆修远的回忆。
她控制自己,不要去想那么多。
可是,看到屋子里的花草,是她和陆修远去花卉市场买的。
墙上的置物架,也全部都是陆修远装上去的。
那个时候,他穿着西装,站在凳子上,却像个有模有样的电工,拿起电钻,装着钉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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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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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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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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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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