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电闪,似天地的怒吼。
一夜间,江河血染,拂风都带着一股腥气。
一时,地界论议纷纷——天象反常若此,如非大吉,便是大凶之兆。
市井中寻常人家编派出了许多匪夷所思事,人族帝皇贵族更是以此大做文章,或论王命将改,或言国运将熄,混乱非常。
不过,终究没有谁去追究它真正的根由——以凡心凡魂,看穿自身尚且不易,又如何能看的穿天机?m.xiumb.com
与此同时,一种说法却在妖族中悄然流传。
上苍天王已然更替,但争战刚止,天界损失惨重,现任九天王的左膀右臂几乎尽皆折断。尽管他做了最大的努力,但仍然不能让他们的魂魄得以完整的保留,只能借由轮回转生,让他们转至地界,重新修炼成仙,以这一过程恢复法力以及记忆。
与人族的胡乱揣测不同,妖族是得到了能够证实他们猜测的证据——几乎与这异常天象发生的同一时间,蛇、虎、猫、豹、狮族中,分别有一个灵气极其强盛的婴孩降生。
如此灵脉如此根骨的幼孩,就单单对于每个妖部族来说,都是百年难见。何况五大妖族一齐,更是绝无仅有。
“竟然把天将的转生都落在妖族,难道说……我们妖族被新的九天王所重视,就此要扬眉吐气,再也不用受莫名的白眼和嫌弃了吗?”
他们这样想着,喜悦油然而生。
但这不过是妖族的一厢情愿罢了,对于大多数凡人来说,他们依旧是令他们恶心的存在。
茜湘村,在地界随处可见的,再普通不过的村落。
一位面容还算清秀的男子,嫌弃地挥起了一巴掌,将对面女子手中握着的伞打在地上。
女子没有去捡她的伞,也没有再向前一步。
动也不动地,立在原地。
纵然阴云密布,赤红的雨水将她漆黑的长发濡湿,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却丝毫不减她的妖冶艳丽。
处于这种境况的她,却连半点狼狈相都没露出来。那丽得惊人得面庞甚至没有一点表情,唯墨绿的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男子。
凛然的眼神,使得男子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吞了两口口水,才昂起声音来斥道:“你……你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又能说又能干活,还和我有了肌肤之亲,我就会和你在一起……”
“我并没有那么想。”
虚张声势的男子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打断后,汹汹的气势消失得干干净净,瞬间如被戳破的皮球,软了下来,半怒吼的声音也转换为了哭腔:“你……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不过按照你们的规矩,想要和一个女子搁开手,贵族需要和离,平民百姓也至少得一纸休书——还都得说清楚理由。你没有给我任何交待,就想把我踹开,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你根本不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不过和我有一段露水姻缘——说起来就像在路边偶遇到中意的娼妓那般,几夜缠绵后,便一拍两散,互不相涉,你见过好男儿需要对娼妓负责,给娼妓写休书的吗?”
冰冷的雨夜中无端传出了拔刀之声,女子轻轻拍手,摇了摇头,随着她这简单的动作,又闻得刀入鞘中的一声闷响。
雷电轰鸣,这样细微的声音,无心人是根本不会注意的。
男子就并没有注意到,他生怕被打断,一口气把话说完后,偷觑着她的表情,见到她摇头之后,心突突地跳,连舌头都打起了结:“你……你干甚么要摇头?”
“居然问我为什么要摇头?”女子冷笑了一声道:“我在我的家乡,地位也是很高的——恐怕比你们人族的公主地位还要高。把我比路边的娼妓,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么?我的刀,我的小宝贝——都快要听不下去了,正在积蓄着怒气呢。”
“在你们家乡地位高又怎么样?你不过——不过——”
“我不过怎么?”她的眉毛挑了一挑。
“你不过——”
男子咬着唇,却发现自己怎样都不能轻易把后面的话说出口来。
他本来以为很容易的,却不知道为什么,那样难以吐出。
“你说啊,你怎么不说了?”墨绿的瞳孔闪烁着凄冷的光:“我不过怎么样?”
“你——你不过是个妖而已!”他在她咄咄逼人的态度下,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感情,颤声吼出来:“一只猪,就算在猪圈里成了猪王,所有的猪都要让着它先吃猪食,先休息,到最后还是一样要被人杀了吃肉。你——你也一样,你在你的地盘里地位再高,也就和那只猪王一样,是个修成了人形,孤芳自赏令人作呕的畜生罢了。”
“我是个畜生不假,那你曾和我在一起,是不是畜生不如?”
“那……那只是我一时糊涂,再说了,你是个妖女,谁知道我当时有没有被你下了迷药,蛊惑了心智,直到最近我的毒性才开解?”
雨声淅沥,似乎隐约还有“吱咯”的咬牙声。
“冷静点。”女子斜了斜眼,小声道,目光又迅速回到了男子身上:“就算是我给你下了药好了,可是,就算是你和一个不能和你交流的小猫小狗在一起三年时间,也会有感情的吧。你和我,却始终没有吗?”
“我……”
男子犹豫了片刻。
他并非铁石心肠,经她的言语一提,她的纯真,她的柔情,还有她对他和他家人种种的好——那些自以为能轻易忘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来。
美丽,能干,有着寻常女儿家没有的大方与优雅,无论哪一方面,都能算得上是完美。
比他并不长的生命中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完美。
但只那一丝瑕疵,就让她的所有优点全部散碎。
她是妖。
是令人畏惧,也令人讨厌的——妖。
那她所表现出来的所有,都可能是幻术。
她所谓的真情,也许也全部都是假象。
那自己对她的恋慕,大概也是种错觉罢。
他思索了半天,终将答案定在此处。
“你骗我在先,我对你没有动情,也算不得是薄幸人。”
“我骗你?妖先天的禁锢,决定我们几乎是骗不了人的。”她幽幽道:“所以,我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人。”
“你也没和我说过你是妖。不算欺骗,也算欺瞒了。”
“如果我不是妖,而是个人呢?”她柔声问道:“那么,你是不是就什么也不会否定,愿意和我白头偕老了?”
“那是自然!你真的是人的话,我是不会放你走的。”他叹息:“然而,没有如果——我和你,终是不可能。”
“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妖?”
他点头。
“人和妖,真的有那样大的界限吗?”
“当然有!”他抬指指着墨色的夜空:“就因为你我之间这不被允许的禁忌关系,就连上天都发出了悲鸣,要惩罚我们乱了伦理纲常之罪。”
她怔了怔。
良久,发出了一阵哈哈的笑声,几乎笑弯了腰。
“哈哈哈……我说为什么好端端的,你非要和我分开不可,竟然是为了这个原因,哈哈哈……”
她狂笑着,倒让他的脸变得有些扭曲。
“你笑什么?”他颤声道:“莫非在知道了自己的深重罪孽后,打算放手了?”
“罪孽?哈哈哈……”她笑得更厉害了:“我今儿可真是长见识了——原来区区一个小人物和我这大妖精相恋,竟然算得上是足以遭天罚的深重罪孽。说起来,这苍天也真够闲的,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他们动一次手……”
“这才不是小事。”男子瞪圆了眼:“我们村里的半仙师傅说了,神仙为尊,人次之,妖魔再次之,鬼为末,降尊结合,属于乱却天道之举,若是生出孽种,更是轮回难渡,更严重的则会牵涉整个凡间界遭殃。本来我是不信的,可……”
“可没想到真的有类似‘天罚’的异象出现了,所以你不得不信。”她低低问道:“那如果我说,这并不是我们的天罚,是天界自己出乱子了。你信我的说法,还是相信你的大师傅?”
“自然是大师傅。”他毫不犹豫道:“妖之言,怎能信?”
“活了万年的我的话你不信,却信只活了区区几十年的人言?这是什么道理?”她撇了撇嘴,抚着湿漉漉的头发,冷冷笑道:“先不论你的‘大师傅’把鬼归到最末,不知道冥族听了会有什么感觉。他自称半仙却连今生为妖,来世是人,今生是魔,来世成仙的道理都不懂,由此可见,这并非是什么半仙,只是个神棍罢了。”
一直在畏缩与畏惧边缘徘徊的他忽然急道:“不许你侮辱我大师傅!”
“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是非不辨,真话听不进去,愿听假的,我也管不了你。而且——也不打算再管你。毕竟我们之间没有关系了。”她抹了一把脸上腥红的雨水:“我们就此道别吧。”
见她决然转身,他有些意外:“你这么干脆就要走了?”
“不然呢?难道你还让我跪在地上哭喊没有你我活不下去,求你不要离开我?说什么天罚一起受着罪苦一起忍着,只要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她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我都说过了,我在我们家乡那里,可比你们人族的公主还要高贵。那么掉价的事情,我才不要做。”
“连个分别时的纪念,最后的拥抱都没有?”
“既然都已经分开了,睹物思人最无趣了,还要什么纪念?最后的拥抱?那更是可笑——万丈柔情都剪断,谁还稀罕这一拥?”
看到她果然没有留恋的朝远方走去,他开始着急,猛地追上去,从后面抱住了她。
“樱……你舍得,我却舍不得……至少,让我记住你的温暖吧。”
他慢慢地,把她僵住的身子扳过来,将她紧紧地——拥住。
在他的手心,却幻化出一把尾部贴着金黄符咒的匕首,瞄准她的后心,狠狠地向下一刺……
晃目的光芒一闪。
红色的鲜血和着红色的雨水,四散飞溅。
发出惨叫的,却不是被称作樱的女妖。
而是试图刺死她的男子。
匕首,和他的手腕,一齐滚落在地。
而他,早已被震得飞出去,正抓着流血的断腕惨叫。
“哎,真可惜,本来想放他一条生路的。可惜,他不知道珍惜,还是惹我的大宝贝生气了。”
“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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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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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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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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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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