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荔误会了虞是是话中意思。双臂一晃,挣脱开她的手,目光坚定而决绝,郑重言道:“婢之所以苟活于世,没有以身殉主,是想代娘子全了孝义。若师太登入极乐,婢片刻都不多活!”
闻听此言,玉姝唤一声:“满荔!”便泣不成声。
每逢清明,赵矜祭拜崔郎君时,都会说:“惟愿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崔庭显。”满荔也会随声附和。可是,当听到赵矜离世的消息。满荔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崔郎君的心境。但凡萌生了只想随主人而去的念头,就会盘桓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满荔了解赵矜,也知道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师太。赵矜不在了,她更要勠力侍奉师太。等师太圆寂,她就能问心无愧的去向赵矜复命。
满荔膝头稍稍挪对,面对谢九郎沉声说道:“谢郎君,恕婢不能与你下山。”
虞是是泪珠串串掉落,唇畔却带着笑意,哽咽着说:“满荔,她就是你的娘子啊!”
“啊?”满荔嘴巴张的老大,结结巴巴的问:“师、师太何意?”
虞是是扶起满荔,轻声与她讲述玉姝前世今生,满荔且惊且喜,一把抱住玉姝,涕泗滂沱。
晋王免不得又陪她们哭了一通,一面哭一面提醒玉姝:“玉姝,我们时候无多,有话还是快些讲的好。”
玉姝闻言便放开满荔,双臂环住虞是是肩头细声叮咛。身份揭开,娘儿俩都有说不完的话。虞是是觉得玉姝太瘦,让她多吃多喝。玉姝将生活起居逐样嘱托。虞是是含笑应承。
玉姝忽而想起外边还有个杜子正,仰头问道:“母亲,您不见见杜子正吗?”
上次小田来到镜花庵送信,虞是是闭门不纳。这回,小田碍于身份,提都不能提他有心想见虞是是。
“不见了吧。”虞是是抿去眼角泪珠,惭愧一笑:“身为出家人,我却仍然放不下对儿女的执着,真枉费了十数年清净修行。而今,太子府故人不期而至,见了,恐怕心绪久久难以平静。不见……”
不见心绪亦难平。
虞是是轻吐浊气,细声又道:“终归好些。”
在外面帮忙摆放米粮的小田与向日旧主近在咫尺却不得相晤,令他焦灼不安。有好几次,他都想推开那扇宛如巍峨崇山一般的房门,进去给虞是是叩三个响头,问一声,“主人安好。”
可惜的是,他只能强自克制,暗自祝祷上苍垂怜,保佑虞是是身体康健,无病无灾。
“虽说小愚痴长殿下几岁,可她毕竟长居山野,素日与我诵经礼佛,心地慈善。而今,她女扮男装,与人酬酢交际,免不得受了欺负。以后,还要拜托殿下多多费心,为她周全一二。”虞是是语带恳挚,目中浮露出对女儿的不舍与记挂。
玉姝没有讲明她从永年县来到京都安家的详细始末。但虞是是清楚的知道,为了今日会面,小愚必然经历了很多凶险,克服了很多她无法想象的困难。奈何她和小愚往后就要相隔两地,就算她想,也帮不上小愚的忙。唯有拜托波若大师的徒弟照顾小愚。
晋王哭的正起劲儿,听了虞是是这话,脸上挂着泪珠,呆呆愣住。
别人不说,就说惠妍,前些日子流放到骑田岭了,宁廉和裴仁魁也跟着一块遭殃去东谷迎亲了。但凡欺负玉姝的人都比她惨多了呀!
玉姝心知肚明,自从她被柳媞灌下那碗堇汁之后,她就再不是虞是是口中那个心地慈善的小愚了。她胸臆间充斥着滂沱汹涌的无边恨意,已经把善念冲刷的了无踪迹。她羞愧的垂下眼帘,缄口不语。
虞是是见晋王不言声,便更加殷切的请求:“殿下若感到为难,也无妨,但求晋王能在危难关头,出手襄助也就足矣了。”
虞是是诚意满满,晋王赶忙说道:“师太放心。师父圆寂之前,吩咐我全心照顾玉姝,我谨记师父教诲,片刻都不敢忘。”
提及波若大师,虞是是不免怅惘,“我与大师仅仅一面之缘,他却对我对小愚顾念至此。这份恩情,我同小愚穷尽一生,也无法报答。”说着,虞是是双手捧起玉姝的脸,看了又看。
玉姝现在的面孔于虞是是而言是陌生的,然而,母女二人却由无法割断的情愫脉脉相连。
“不论小愚变成何种模样,始终都是小愚。”虞是是眸中充满对玉姝的痛惜与爱怜,干燥温暖的指腹一遍又一遍摩挲着玉姝的眉目,仿佛她所触摸的是这世上唯一的珍宝。
玉姝深吸口气,贪恋着虞是是掌中温度,以及自她指端散发出的丰沛檀香。
虞是是长叹一声,又道:“有机会重活一世确实幸运。可真正的玉姝却不知魂归何处。你不要忘了玉姝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你要待他们如同亲生父母一样,尽心尽力侍奉、孝顺他们,知道吗?”
玉姝乖巧的点头,应道:“儿谨记母亲教诲。”
虞是是欣慰的笑了,转而又想起另一件事,神色随之肃穆,“你是赵氏奇童,擅长书画词曲。可是,你要记得藏拙,免得树大招风,平白惹来祸事。”
东谷谢九郎早就是京都尽人皆知的才子了!晋王有心道出实情,嘴巴嗫嚅几次,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要是说了,平白惹师太担心,还是不说好些。
玉姝心虚点点头,说声:“儿晓得。”想了想,又道:“母亲,过些时候,我与琉璃要去丰山祭拜祖父,说不定有机会与三位兄长碰面……”
虞是是听了这话指尖不由得轻轻颤抖,嘴唇嗫嚅着问她:“是真的吗?”
她和亲生儿子一别十几年,不能互通音讯。现在,终于可以透过玉姝建立联系,虞是是激动不已。
“你要是见了他们,就说我在庵里一切都好。叫他们无需挂念。昇儿不知长成何种模样,还有旻儿,分别时,他还是个孩子。”热泪骤然滑落,虞是是无声而泣。ωωω.χΙυΜЬ.Cǒm
见状,晋王忙说:“三位郎君都已娶妻生子,在丰山村落地生根。小田年下刚去了趟丰山村,他说大郎君好像刚得了个大胖小子。”
小田是为了斥责赵家三兄弟才去的丰山村。晋王知机的把这段隐去不提,专挑高兴的说。
“是吗?”虞是是眸光骤然一亮,心境也豁然开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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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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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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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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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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