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清减了,眼角纹路愈发深刻。玉姝强自压制住想要扑进虞是是怀里痛哭一场的冲动,道声:“师太安好。”
虞是是觑起眼睛,望着谢九郎,问道:“这位就是谢郎君吧?”嗓音沙哑,有些萎靡。
“正是。”玉姝目光一顿,看到虞是是身侧的那樽白瓷瓮。如果没猜错的话,那里边盛着赵矜骨灰。
这种感觉很奇怪,玉姝颦了颦眉。
虞是是目光投向晋王,向他浅浅笑了,道句:“二位请坐吧。”
房里除了禅床就是蒲团。与寻常招提的禅房别无二致。晋王含笑应了,盘膝坐下,仿佛回到了跟随波若大师清修的那段日子。
玉姝坐在虞是是对面,千言万语梗在喉间,最终却化作一声悠悠叹息,半个字也吐露不出。
霎时间,三人相对无言。
晋王有点着急。此番前来打着送米粮的幌子,不能逗留太久。他瞟了眼瞠然自失的玉姝,清了清喉咙,希望藉此唤回她的魂魄。
午夜梦回时,玉姝设想了许多次母女相见的情景。抱头大哭,痛骂柳媞,或是窝在虞是是怀中诉说着这段时日的牵念。然而,真正见到虞是是,玉姝满腹委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玉姝,有话不妨直说。”晋王见玉姝还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从旁催促道。
一句话,提醒了玉姝,她陡然回神,盯着虞是是,一字一顿的说:“母亲,小愚回来了。”
虞是是啊了一声,嘴唇抖抖索索,说不出话。
玉姝的这句话是她梦寐以求却又难以相信的。
“母亲,我是小愚。”泪水不知何时流泻而下,玉姝离开蒲团手脚并用膝行至虞是是面前,道:“母亲,我被柳媞用一碗堇汁毒杀之后,重生了。您看,您看这字,是小愚的字体,对不对,还有、还有……”玉姝想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搜肠刮肚的回想究竟如何才能让虞是是信她,下一刻,便落入虞是是温暖的怀抱。
“这是、梦吗?小愚,回来了!”虞是是泣不成声。
晋王也忍不住陪着她们母女掉眼泪,还不忘提醒,“你们、小点声儿哭。千牛卫耳力极好。”
玉姝哭笑不得的离开虞是是怀抱,凑在她耳际,哽咽着将她入宫以后的经历,以及重生之后的种种。
虞是是含笑听着,泪水始终不断。猛地想起在驿站,母女二人近在咫尺却无缘相见,怅惋的叹息道:“哎,命中注定即是命中注定。一切都早有安排。”
玉姝双手环住虞是是肩头,歉疚的说:“都是儿不孝,累的母亲忧思过度。”
“我的小愚是世上最孝义的孩子。”虞是是指腹抿起眼角泪花,“我没什么,倒是满荔终日以泪洗面,哭坏了眼睛。我叫她下山去医馆看看,她也不肯。这下好了,这下好了。你回来了,满荔也不会再哭了。”
闻听此言,玉姝色容一滞,“满荔去哪儿了?我怎么没看见她?我府中有医女,回去我就派她上山给满荔医治,一定能治好!”
“她见我食欲不振,清早就进山采野菜了,说是给我开开胃。满荔这孩子心眼儿实诚,对你就是一根筋的好。要不,你把她带走吧。我这儿有哑奴作伴满够了。”庵中生活清苦,满荔陪着赵矜苦捱苦守了这么多年实在难得。
“带她走?”玉姝不止想带满荔走,她更想把虞是是也接到谢府去住。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在外人眼中东谷谢九郎和虞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更何况,镜花庵是虞是是不容挣脱的囚笼,赵旭绝不会容许她离开。
晋王凝思不语,片刻才道:“我去向父亲解释,就说满荔眼疾甚重,在你府中调理。一个婢女,父亲不会在意。”琇書蛧
“可是,满荔走了,母亲起居饮食谁来伺候?哑奴一人必定手忙脚乱……”两个女人平日还好说,要是需要力气的活计就很艰难了。以前赵矜和满荔能分担不少。赵矜死了,满荔也走了,只剩下哑奴和虞是是,她们能做的来吗?
虞是是抱紧玉姝,柔声说道:“傻孩子,你也得替满荔想想。倘若我能为她觅得良婿,哪能叫她在山中蹉跎这许多光阴?现而今,你是东谷秦王嫡女,身份不同,你给她寻一个老实忠厚的夫君想必不是难事。她现在嫁人生子还来得及。再过几年,满荔三十岁了,就算有心想嫁,也不容易了。难道我就为了留她伺候我,就误她一辈子吗?再说,我有手有脚,哪用人伺候?”
“是了,满荔是该嫁人了。”玉姝略加忖量,道:“好!我带满荔下山。回头,我吩咐楼弼留下两名护卫听候母亲差遣。他们都是东谷秦王府的人,信得过。”
闻听此言,虞是是连忙推拒:“不用,不用。我这儿不用人保护。”
“母亲,为免赵旭怀疑,我不能经常出入镜花庵。他们可以帮你我传信,这样既能免去很多麻烦,我也能安心。”
虞是是拗不过她,便点头答应。
她二人说着,就听满荔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呀,这位不是田内侍吗?您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搅扰师太静修?”
小田苦着脸,道:“我、我随晋王殿下……”说着,向正房望了望。
虞是是笑着扬声唤道:“满荔,你进来。”
晋王殿下也在,万万不能失了礼数。满荔应了声是,把竹篓放到厨房,净了手脸,拢拢鬓发,推门进到正房。满荔抬眼就见玉姝坐在虞是是身畔,三人面颊都有泪痕。不过,虞是是脸上洋溢着多日不曾见到的轻松与欢悦,就连双目都有了神采。
满荔疑惑的合上门,向晋王和玉姝行了礼。
“满荔。”虞是是一边说着,一边向满荔伸出手。满荔笑着走过去,语调轻快的说:“师太,婢采了好多长寿菜,待会儿我用盐腌了拌木耳,清清爽爽的配粥最好了。”
“不急。”虞是是下巴扬起,指了指玉姝,道:“今日你与谢郎君一同下山吧。”
满荔一听立刻跪在虞是是跟前,惶惶的说:“婢犯了什么错,师太尽管责罚。求求师太千万不要将婢赶走!”说着,睨了眼玉姝,明显对这位举止轻浮的小郎君心怀怨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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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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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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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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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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