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五个律学监生上学途中闻听此事,冒着迟到的风险,也要一睹谢九郎风采。他们来的早,在谢九郎身后占得一席之地。几人边看,边兴致勃勃的喁喁低语,品评谢九郎遣词造句以及字体韵致。正说在兴头上,远远瞧见冯康向这边走来,吓的他们几个魂飞魄散,忙不迭缩着肩膀,装作受惊小鹌鹑模样,瞄都不敢瞄冯康,碎步去往国子监。
他们瞧见冯康的当儿,冯康也发现了他们。因是不务正业偷跑出来的,冯康心里慌张,故意阴沉着脸,双手背在身后,目不斜视,端起师长的架势。走了几步,犹觉得不够,便用力清清喉咙。
冯康咳嗽的声音传入那几个律学监生耳中,惊得他们通身一抖,脚步又再加快几分,灰溜溜小跑而去。
冯康余光扫扫他们,不禁长舒口气,心神稳住。由于谢九郎一首气球赋,冯康与之神交许久,但却始终没有机会相见。他原本想要趁着光明殿前演奏鼓曲时,劳烦卫擒虎帮他引见。
谁知事不凑巧,他那天患了伤风,缠绵病榻五六日光景,错过了与谢九郎结识的机缘。
昨晚冯康在外酬酢,惊闻惠妍公主护卫团团围住靖善坊谢府,他着实为谢九郎捏着把汗。此时,当冯康透过人群隐约看到谢九郎盘膝而坐,奋笔疾书的瘦削身影,感慨万千。
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确是东谷谢氏好儿郎!
待他走到切近,就听人们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诶,谢郎君为何说倾国之人力泄惠妍公主一己之私?”
“这你都不懂?惠妍公主府的护卫隶属卫尉寺治理,吃的是朝廷俸禄。惠妍公主指使护卫们向谢郎君发难,可不就是倾国之人力泄一己之私嘛!”
“哦,是这回事呀!”
他们说话的当儿,谢九郎写道:惠妍公主信口雌黄,指鹿为马,将卫瑫善举说成罪行。此乃父母管教不严所致。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惠妍公主德行有亏,实乃皇帝陛下之责。”
冯康拨开人群,侧身向里走去,就听有人“嘶”一声,倒吸冷气:“谢郎君这么写不妥呀。”
谢九郎最终将矛头对准皇帝陛下管教不严,任谁都晓得不妥,唯独这位仁兄宣诸于口。
“嘘小点儿声。蒙你搅扰,谢郎君都皱眉了。”
“这里这么多人呢。怎么就是我搅扰?”那人音调拔高,语带不耐,不服气的反驳。
“刚刚除了你就没人说话了呀!不是你还是谁?”
“嘘!为了状书有什么可吵的?你们没看谢郎君的半梅妆跟坊间风行的不一样吗?”
诶?不一样?哪儿不一样?
众人再次缄默,细细打量谢九郎面颊。
看了半晌,有人迟疑着说道:“貌似谢郎君的秀气点儿……”
“嗯,确实,确实。”
“我觉着谢郎君用的口脂或是胭脂色泽得宜……”
“对对!”
谢九郎闻言笔尖微顿,罗帛上凝结了小小一团墨点儿。要不是卫瑫和百里极帮衬着,东谷谢玉书的好名声真就毁在小胖猫脚下了!ωωω.χΙυΜЬ.Cǒm
谢九郎暗自庆幸,归拢心神,继续书写。
冯康来在谢九郎身后,状书已经快要完成,正在收尾。他踮着脚,抻长脖子从垂在矮几另一端的开头看起,时不时为谢九郎妙语击节称叹。若然可以,冯康真想把谢九郎所写状书拿到崇文馆或是国子监当成范文宣讲。
待冯康略略看过一遍,谢九郎搁下狼毫,气定神闲的对莲童吩咐道:“把点心拿来与大家享用。他们看我写字有一阵了,想必也饿了。”下颌一指寿昌门前的上马石,又道:“待会儿将蒲团摆到那里。”
莲童躬身应了。
离得近的听说谢九郎要派吃的,喜滋滋的压低声音说给后边的人知道。
一时间,大伙儿都道谢郎君明理懂事。他们不光看了热闹,还管一顿点心,当真值了。
莲童将文房拾掇拾掇,便与慈晔一人捧个大食盒,逐个分发大喜精心准备的梅兰竹菊,海棠玉兰糍团。一朵朵惟妙惟肖的好似娇花绽放的糍团,别致精巧,悦目怡心,
莲童分到冯康近前,见他穿着国子监服饰,便特意挑了一枚翠竹糍团,温声言道:“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1郎君请慢用。”说罢,含笑向冯康躬身施了一礼。
谢九郎府中仆从都晓诗词?冯康一愣的功夫,糍团已经递到他手中。冯康错愕的望着莲童,唯唯接过,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莲童丝毫没有察觉出冯康异样,含笑往下分派。
由于数量不多,每人将将得了一枚。大家拿在手里认真端看片刻,才极为珍视的小口小口吃起来。
冯康盯着莲童看了一阵,收回视线,望着指尖制成翠竹模样的糍团,情不自禁笑了。心道谢九郎的确是个妙人。他轻轻咬下去,茶香竹香花香充溢唇齿之间,恰到好处的融合交汇,吃在嘴里糯而不胶,绵而不腻。
好味!好味!冯康餍足的眯了眯眼,暗自赞叹。
他们吃糍团的功夫,谢九郎晾干罗帛上的墨迹,站起身,面向众人朗声说道:“列位兄长丈人,某东谷谢九,这厢有礼了。”
说着,手握罗帛,深深一揖。
众人擦擦唇角点心渣滓,向他还礼,“谢郎君有礼。”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某背井离乡,来在京都于靖善坊安家置业。蒙列位不弃,某在此地结交三五朋侪,认下兄长,拜过良师。于京都短短时日,某收获颇丰。”
谢九郎眸光璀璨,似是在与众人闲话家常。可冯康晓得,谢九郎是在煽动民心。
他到底想做什么?冯康将吃了一半的翠竹糍团捏在指尖,仔细回想谢九郎状书所写内容。不可否认,谢九郎文采斐然,状书经由他润饰辞藻优美,句句切中要害。
然则,放眼京都,谁敢接下他的状书,向惠妍问罪?
京兆尹裴仁魁?
冯康肩膀抖了抖,讥诮的撇撇唇角。
他连恩师蒙难都没胆量伸出援手,又怎会为谢九郎得罪惠妍?更何况,他还是惠妍的“叔叔”。
县官不如现管。裴仁魁绝不会接这个烫手山芋。那么,谢九如此行事又有何目的?
冯康眯了眯眼,看向前方那个侃侃而谈的东谷小儿,若有所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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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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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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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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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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